他盯著我,看了好久,才猶豫道:「那你……會,嫌棄我嗎?
「作為朋友,會嫌棄我嗎?」
他補充道。
「當然不會,不管是朋友、戀人,我都會努力地去幫他治療。」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假思索道。
我媽就是精神科護士,她知道有些精神病人是有傷害性,犯起病來很難控制,但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獨自吞下創傷,封閉心靈,然後被世人的偏見害死。
莊澤看著我,終於慢慢地卸下面具,恢復成原先的模樣,周身透出麻木和絕望。
我上前,拉住他手道:「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會和你一起面對。」
他笑了笑,好似有幾分真意。
但等回到學校我才知道,原來,他是笑我天真。
15.
和上次相比,我明顯地更出名了,學校不少人在對我指指點點。
回到宿舍,趙燕欲言又止,問我要不要和莊澤分手。
我懟了她,說莊澤隻是抑鬱癥和焦慮癥,已經在積極治療。
她臉上顯出幾分猶豫。
「這種,小時候受過創傷,心理能正常嗎?你還是,理智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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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極,想反駁,可看著她的樣子,我知道,沒有意義。
貼吧的帖子已經被刪除,但截圖已經流傳在各個群,根本制止不了。
等課都結束後,我去了蛋糕店,發現空空如也。
平時這個點兒,人早就滿了。
那篇帖子並沒有說明莊澤的情況,隻是誤導性地放了精神科和莊澤的照片,還有他母親被關進精神病院的報道。
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把莊澤和精神病人畫上等號。
看著莊澤清瘦的身影獨自站在店裏,我不可抑制地心疼。
偏他看見我,還掛著溫柔的笑意。
真是,氣死了。
沒過一陣兒,蛋糕店也關了,因為房東知道了莊澤「有病」的事,不願再租。
氣得我和那房東大吵一架。
而莊澤,仿佛已經習慣了,還笑著和我說早知道就先買下來。
但即使如此,我也能看到他愈發黯淡的眼神。
心如刀絞。
那時候,我才突然意識到,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了。
他那麼溫柔、那麼善良,吞下所有的苦難,不該遭遇這種事情。
「莊澤,我想吃你做的那款『甜蜜的愛戀』。」
期末前一天,我和他道。
他愣了愣,笑著答應我,然後開始做。
神情依舊認真,嚴謹到一絲一毫都不出差錯,認真到迷人。
我看著他,突然重新理解了心動。
對林桀的喜歡,是年少無知的天真加自我想像,把對方不斷美化的結果。
但對莊澤,是由日常的一點一滴匯聚成的。
他滿身傷痕,卻依舊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的樣子,簡直在發光。
我想他幸福,我想和他在一起。
吃蛋糕的時候,他就在一旁看著我。
我吃完後,直直地看向他,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莊澤,我們別假扮情侶了,怎麼樣?」
他愣住,詫異地望向我,顯出幾分呆萌。
好一會兒,才低頭笑了笑:「嗯,也是,現在還和我裝作情侶,確實對你不太好,是我忽略了,這段時間你很辛苦……」
「不是。」
我打斷他,認真道:「我的意思是,莊澤,我喜歡你,我們真的在一起吧。」
他張張口,似乎不可置信。
許久,才深吸口氣,眼尾微紅:「算了,我不耽誤你了。」
我一字一句道:「你不和我在一起,才是耽誤我。」
他手指動了動,好久,才哽咽道:「好,如果你後悔,可以隨時……」
「我不會後悔。」
「好,我帶你去見見我媽,你再決定。」
莊澤閉眼,讓步道。
我知道,他要給我看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就像刺蝟給對方展露柔軟肚皮一樣。
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當見到他媽時,我還是震驚到了。
因為我實在想不通,原本還平靜的人,為什麼一見到莊澤,就叫囂著要殺了他。
16.
莊澤早就習以為常,靠在墻上,淡然地看著他媽被護工拉走打鎮靜劑,才緩緩道:「她很愛面子,當初一意孤行地嫁給我爸後,有了我。
「聽她的意思,其實早就後悔了,但因為我,才沒離婚。後來,我爸出軌,但她依舊瞞著所有人,打造出一副恩愛夫妻模樣,直到我撞破我爸外遇,打破了她十幾年來的自欺欺人,就瘋了,然後把所有仇恨都灌注到了我身上。
但其實,我覺得,她隻是不願意恨我爸,又不願怪自己識人不清,才怪到我頭上。」
我聽著他平靜的語氣,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道:「如果這就是你最後的考驗,那不需要了,我會陪著你的。
終於,他看向我,眼眶通紅:「好,我們在一起。」
我點頭,抱住他。
他回抱住我,力度很大,我沒有反抗。
……
從精神病院回來後,我想了想,決定搬去和莊澤一起住。
本來我打算睡次臥。
但後來他堅持,還是我睡主臥,他睡次臥。
我不再兼職,隻專心做兩件事:學習+陪莊澤治病。
沒課的時候,他做蛋糕,我看書。
每天晚飯後,我會拉著他一起去跑步,鍛煉身體。
雖然還有些異樣的眼神,但我壓根兒不在意。
有時候,他吃藥也睡不著,就會在我桌邊趴著,靜靜地看我學習,喂我吃水果。
我就一邊摸他的頭,一邊背期末考的內容。
但沒想到,期末考最後一天,論壇上又爆出一條猛料,是陳雨若打胎的消息。
而林桀,站在她身邊。
這種事,其實大學不少,但被曝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這消息還被捅給了陳雨若和林桀的父母。
最後處理結果是休學。
而看著那條診療單上的胎兒時間,竟然跟我和林桀在一起的時間重合了。
難道說,這孩子,是我倆交往的那一周懷的?
想到這兒,我覺得更惡心了。
但與此同時,還有些好奇,於是看向身旁在捯飭新口味蛋糕的莊澤。
他疑惑道:「怎麼了?」
我想了想,搖搖頭。
是他做的,還更好,難道被陰了,還不能報復回去嗎?
我也挺爽的。
一個月後,莊澤減少了藥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大四那年,他重新在市中心開了家店,叫「Sweet 念」
,生意很好。
而我這邊也開始緊張的備考。
這期間,莊澤他爸又來了回,被我罵走了。
當時,我隻有一個念頭。
他好不容易停藥,我管你是誰,別來搗亂。
後來莊澤和我說,覺得我像個護著小雞崽兒的母雞。
我想了半天,捶了他一頓。
形容得太差,差評。
他笑著牽住我的手,印下細密的吻,專注道:「好,那像道光怎麼樣?拯救我的那種。」
我臉紅了紅,沒有躲開他的吻。
……
畢業後,我帶莊澤回了家,也提前給父母說了他的情況。
我媽見到莊澤本人後,直接被攻略。
之後的日子,可以說是大!無!語!
有什麼事,她都直接和莊澤講,不和我講。
搞得我像假女兒。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莊澤笑著說我沒良心,說我媽對他好是為了我。
我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要不是後來,我在他手機看到我媽發的消息:【小顧啊,我做了紅燒肉,來拿去吃,你太瘦了,但別給小念了,她都快被你喂成豬了!】
差一點兒就信了。
好的,從今以後我宣佈,莊澤才是她兒子。
氣死我了!
(正文完)
【莊澤番外】
1.
我一直很想不通,她明明知道我爸從結婚開始就在出軌,幹嗎還和他在一起?
甚至騙到最後,把她自己都騙了。
尤其是當我半夜醒來,看見她拿著刀坐在我床邊時,我好像明白了。
有一類人,驕傲又軟弱。
她不敢承認自己還愛我爸,又不想承認自己識人不清,隻能把錯都賴在我身上,推掉所有的責任。
……
有時候,她正常的時候也會和我道歉,說那些話都是她無心的。
我不做回應,也不想理她。
後來,她病得越來越厲害,被送進精神病院。
而我爸,長舒口氣,甚至有些開心。
那一刻,我覺得心底有什麼徹底地死了。
但最可怕的是,無論是上學,還是在家裏,總有一道道視線黏在我身上,像嗅到腐肉的禿鷲,徘徊在我身邊。
甚至,還有些記者偷拍我。
走到哪兒,我都能聽到那細碎的討論聲和或同情,或嫌棄,或八卦的模樣。
那些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邊循環。
終於有一天,所有情緒都突然消失了。
快樂、難過,全都感覺不到,也不想吃飯,半夜看著窗外,隻覺得夜色真好,想下去看看。
不到十天,我就瘦了十幾斤,到最後,已經快站不起來,我爸才從他另一個家回來,將我送進醫院。
看著醫院的精神診斷,他很不理解,覺得我太過脆弱。
後來看我不理他,就安排護工照顧我。
對外稱「怕我受刺激」。
於是,我的家沒了,徹底地住在醫院。
看著鏡子瘦到像骷髏的自己,都覺得離譜。
人真堅強,這樣都能活著。
2.
住院一個月後,我已經虛弱到站不起來,隻能坐輪椅。
說實話,還挺開心的。
這說明,我估計要解脫了吧。
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我身邊多了一道很吵的聲音。
過了幾天,我終於發現了,是個女生,在我面前說著什麼。
我懶得理她,覺得很煩。
她卻一點兒眼色也沒有,繼續在我耳邊嘰嘰喳喳。
但等我看向她,她安靜會兒,就繼續在我耳邊吵,明明看著很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堅持。
我終於忍無可忍,和護士說,不要再帶我曬太陽了。
但可能是因為太久沒說話,表述不清,她反而延長了我曬太陽的時間。
第二天,我就看到她坐在涼亭臺階,捧著塊兒小蛋糕,還說要分給我。
甜膩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我憶起那個女人做飯時的神情。
溫柔又嚮往。
她沒瘋的時候,每天都會做東西送到公司,最常做的就是甜點。
後面我才知道,那些東西的歸宿都是垃圾桶。
「這到底有什麼好吃的?」
我不解,甚至有點兒惡心,露出嫌棄的神情。
她聽了我的話,大大的圓眼滿是驚訝,然後大口大口地吃完,看起來很生氣。
明明是圓臉,還留著齊劉海,顯得更圓。
吃起蛋糕像胖倉鼠在嚼東西。
太奇怪了。
奇怪到,我有點兒餓。
3.
回到病房,那種饑餓感還是在胃裏徘徊。
我破天荒地喝了幾口粥,艱難地吞咽。
然後叫護工每天給我買一塊兒小蛋糕。
第二天,那女生果然還在,我給她蛋糕的時候,她眼睛都在發亮,問了我好幾遍是不是真的給她。
我點頭很困難,偏偏她還一直問,氣得我差點兒扔了。
她急忙接過,然後偷偷地望了眼醫院裏面,才安心地坐在涼亭臺階啃起來。
滿臉幸福。
我看著她的樣子,心情竟然莫名地平靜。
不過是因為一塊蛋糕就能獲得幸福,真幸運。
……
之後的每天,我都給她帶一塊兒。
為了看她吃蛋糕的樣子,勉強地配合了點兒醫生的話。
半個月後,她胳膊好了,要出院,淚眼汪汪地表示不舍,還說我做的蛋糕真好吃。
那些明明是買的。
我垂眸,不過如果下次見面,我應該會做了。
然後,給了她我的聯系方式。
可結果直到我出院,她也沒聯系過我一次,我才後知後覺。
原來是捨不得我的蛋糕,不是我。
想到這兒,我笑了。
太離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