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場面緊張,場上唯—一個男士芮思明就不得不承擔起活躍氣氛的責任,好在 芮思明的確是八面玲瓏的人,幾句話就把她們逗得咯咯直笑。
顧清的小臉一笑就紅嘟嘟的,跟蘋果似的,表姐向來不愛笑,冷著個臉,偶爾一
笑還真是別有風情。
兩個大美人往那兒一坐,好些男的探頭探腦偷偷看。
我們倒還好,姨媽因此格外開心。
芮思明點的菜也好,大家都能吃上兩口,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我、表姐、顧 清,我們三個可以說是完全三種口味,他能把每個人都喂飽,我覺得已經具備做 總長的潛質了。
怪不得姨父器重他呢,我都想把他挖過來給我打工了。
當然,我那小破廟還是養不起這尊大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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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芮思明送顧清回家,他倆剛好順路,表姐則開車帶我回汪家。
姨媽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是表姐開車太快,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都到家了姨媽才「誒響」一聲,「你怎麼讓小芮……
她顧及表姐在,沒說太明白,就是狠狠掐了我一下。
我求饒地挽住她,「姨媽,我還有正事跟姨父說呢,鬆手鬆手...!
姨父在書房等我,滿屋子的酒氣,一聞就知道喝了不老少。
他正在泡茶,幾淘幾泡的看著就麻煩,最後隻泡出來一丁點兒水,依我看不如去 井裏打點水,「噸噸噸」一口就喝到飽。
「坐。」
我坐下,接過姨父泡的茶,聞著香香的,其他的也說不出什麼,反正就是茶葉味 兒。
我把之前遇見解蒼和交際花的事情,前因後果都跟姨父說了。
「解蒼這次來上海,是不是不全是為了婚事?」
姨父「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那個女人你知道嗎?」
「本來不知道,你一說,我能猜到些。」姨父將目光從茶盤離開,盯著我,「你 想知道嗎?」
我想了想,笑著說:「算了,不必知道,我一個做小生意的。」
「念祖,你要想把生意做大,有些事還是得知道。」
可我怕我還沒做大呢,先被這些事情給坑死了。
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到時候退都沒得退。
就比如姨父,他有多疼表姐,我是知道的,要不是沒得選擇,他也不會硬逼著表 姐嫁給解蒼。
誰叫他當上總長,已經不能退了呢。
良久,姨父才說:「年紀輕輕的,又不是沒腦子,偏偏跟個八九十歲的老頭子一 樣,沒有朝氣!」
我不反駁,乖巧無比地聽著。
「解蒼的事,我明天會去問他,他怎樣都行,不能連累乘風。大不了兩個人結
婚,生了孩子乘風就去英國讀書去。你放心,解家不會為這事問到你頭上,過幾 天我還要把他們部隊冬衣的生意給你要來。」
這句話一說,什麼督軍什麼交際花我都自動忽視了,滿腦子的我要發了!
「謝謝姨父!」
我靠近姨父低聲說:「上次南京那家的金玄武像我買下來了,過幾天送到,我現 在房子都沒買呢,先放姨父家裏唄。」
姨父又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是我倆天然的默契,他給我生意,我送他錢,別說親戚之間不講究這個,姨父 的親戚多了,為啥隻有我一個老婆家的侄女兒能沾他的光做生意,還賺得越來越 多?
我懂事兒唄。
28
顧清失蹤了。
知道這事兒是我給她放了兩天假之後,她沒有一點音訊,也沒回來上班。
公寓的用人阿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還傻乎乎地以為小姐跟我在一起。
所以,我竟然都不知道她是哪天失蹤的!
我一時間慌了神,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解蒼。
是的,找解蒼,顧清這個人雖然偶爾任性嬌氣,實則繼承了她父親的分寸感,絕 不會招惹到不該惹的人,她失蹤,多半跟那天那個女人脫不了幹係。
我開車殺到督軍府,門房讓我在會客廳稍後,說去通報。
這一通報就通報了半個小時,茶已經換了一輪。
我剛起身,就見走廊出來一個熟悉的女人,顧湄穿著馬褲馬靴拿著鞭子走出來, 見我的時候笑得很自然,「榮小姐怎麼來了?」
她身後跟著個男人,我記得是之前督軍府舞會時跟著解蒼的男人,應該是管家之 類的,也是穿著輕便的服裝,而不是長衫西褲。
「解蒼不在督軍府?」
「哎呀,怎麼沒人告訴榮小姐,我們將軍去靶場了..」她回頭瞥了一眼那男 人,男人也適時地躬身告罪:「是下人們疏忽了,小姐莫怪。」
「顧湄!」 「有事?」
顧湄柳眉微挑,跟那天我扇她耳光之前的模樣一樣討打,但今天不行,我沒時間 跟她鬧。
我冷笑著,「你好自為之。」
我開車到瞭解家靶場,不顧管事的阻攔沖了進去,解蒼果然在跟一群軍官練習射 擊 。
他穿著制式軍裝,武裝帶勒出魁梧的肩背和勁瘦的腰線,我之前判斷的沒錯,在 那身西裝下的身體健碩有力,滿是不加掩飾的壓倒性的力量。
我沖進去的時候他剛打完最後一顆子彈,乾脆俐落地接過副官遞來的彈夾換上, 聽見我的腳步聲,他隻是微微側頭,刀削似的下頜鋒利莫名。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隨即繼續對準移動的靶子一連六槍,每一發子彈都正中靶 心。
周圍的軍官們紛紛鼓掌誇讚,他活動了一下手腕,又動了動大臂,才重新看我。
他不說話了,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都隨著他看向我的位置。
無聲的壓力。
我動作極小地咽了口口水,才開口,「解將軍,我的朋友顧清,也就是北平顧家 二房的女兒不久前失蹤了,在那之前她隻在百貨公司與幾個人有過粗齲,我來這 裏是想問……
他嗤笑了一聲,「問是不是我的人綁了她?」
他身旁的一個中年軍官立即呵斥:「大膽!」
「解將軍,顧清的身份並不簡單,除了父親現在在文聯任職外,她母親也是一個 貴族,和多位駐華大使都有私交。」
「所以?」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別發怒,也別跟他嚷嚷,從現在的情況看來,他明顯知 道發生了什麼,他是故意的。
「我隻是想問,你是否知道她的下落,避免造成大家不必要的損失。」
「哦。原來榮小姐還是為了我好。」
他抬起手,副官愣了一下,重新裝了彈夾,將手槍遞給他。
他將那槍對準我,「會玩嗎?打中了,我告訴你。」
我兩步過去,搶過他手裏的槍,對準他剛剛射擊的活動靶子。
砰砰砰砰砰——
五發子彈,發發命中直徑四釐米的靶心。
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用槍對準瞭解蒼,頂著他隆起的眉心。
「將軍可以說了?」
解蒼突然被我用槍指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眼裏卻依舊 冰冷。
「學過?」
「不僅學過,還殺過人。」
「榮小姐真是處處給人驚喜。」
「告訴我顧清在哪裡!」
他忽然抬手握住我的手腕,我不受幹擾,手的位置一動不動,倒是副官們被嚇得 不行,驚呼「將軍小心」。
他的手掌很熱,掌心都是厚厚的繭,那樣一隻手將我的手腕環住,我懷疑他隻要 稍微用力我就會骨折。
當然,在那之前我就會開槍。
他身邊的人拔槍對準我,生怕我一個走火就殺瞭解將軍的獨子——那罪過可就大 了,在場的誰也逃不脫。
但解蒼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貿然行動。
解蒼用拇指從我手腕滑過,勾了勾我的手掌,很輕,沒有人能看出來。
他用法語說了一句:「你不怕我死以後,洪水滔天?」
我察覺到他那種不敢見光的可恥情緒,即便理智佔了上風,憤怒還是讓我用左手 給了他一拳。
他隻是微微偏頭,如果說人躲避傷害是本能,那麼他接連面對這麼多威脅,卻能 不動聲色地克制閃躲的本能,就是另一重本事了。
幾乎是一瞬間,他反手奪過了我手中的槍,對準靶子打出最後一發子彈,「砰」 的一聲,中靶心。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槍擊吸引時,他靠著我說:「說真的,做我的情人。」
「我想我可以再給你一拳。」
他笑了一下,眼中終於有了波動,像是嗜血的狼終於挑剔到了可口的獵物,「去 找青幫洪楓。」
解蒼讓副官重新上好了彈夾,「槍送你。勸你去之前回趟家,青幫說不定會看榮 家的面子。」
我悶著頭離開,不想再跟他說話,更沒有接他的槍。
有人想攔住我,他在我身後很遠的地方說:「榮小姐是我的貴客,不要放肆。」
「是,將軍!」
29
我開車到榮宅門口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宅門外站著一高一矮兩個人,我停了車 才發現是禹蘭昭和他的小廝驚蟄。
禹蘭昭走在前面,驚蟄剪了辮子穿著短衣長褲走在後面,明明主僕倆穿著打扮和 從前差不多,偏偏我總覺得和之前在那個破敗小院裏見到他的時候不一樣了。
驚蟄手裏抱著一個匣子,低著頭,眼睛有些紅,禹蘭昭倒是淡然模樣。
「你怎麼來我家了?」
雖說他與我是未婚夫妻,但我家有多嫌棄他這個姑爺,我相信他是知道的。
畢竟榮宅連我都很嫌棄。
「來看看你祖母,順便 …
他話說了一半,驚蟄就憤憤地說:「少爺聽說親家祖母病了,特意找了一株人參 送來,誰知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怪不得,我掃了一眼那個匣子,酸枝木做的底,上面還鑲著翡翠,光看盒子也便 宜不了,榮家畢竟闊過,留下的東西沒有差的。
隻是榮宅的人是不會接受一個窮姑爺的禮物的,禹蘭昭的存在本身就讓他們很丟 臉了,我估計他連祖母的面都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