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邊關被我爹糙養了十七年。
京城的人卻傳言我在江南嬌養了十七年,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生得傾國傾城。
後來憑著這名氣,我成親了,我爹要我無論如何要偽裝好,不能露餡。
幸好我夫君冷若冰霜,不愛搭理我,甚至厭煩見到我。
後來聽說,原是他心愛的女子去世了,所以整日心情欠佳。
我也不在意。
隻是某天無意間闖進他的密室,發現裡面密密麻麻掛滿了我的畫像。
是我身為昭華將軍,戴著面具的畫像。
而昭華將軍這個身份,在我離開邊關那天就假死棄用了..
1
「世子妃,世子爺在書房等您。」
我點點頭,微微提起裙襬,邁著小步朝書房走去。
肖寒臨一向不會主動找我,甚至在侯府與我不小心碰見時都是微皺起眉頭,今天怎麼有點反常?
難道,是終於忍不住要跟我和離了?
我按捺住心頭的激動,臉上帶著恬靜溫婉的笑容。
迎面過來一行Y最,她們搬著新採買的花瓶,正往後院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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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她們恭敬地站在一旁。
最末尾的丫最被過高的花瓶遮擋了視線,沒注意到腳下的臺階,身子一歪就往旁邊倒去。
我目光一凝,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穩穩拽了回來。
Y鬟站穩後,心有餘悸地朝我道謝告罪。
我笑了笑,施施然離開。
小丫鬟忍不住扭頭看了我一眼,小聲嘀咕:「真奇怪,世子妃的力氣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大..
她身邊的丫鬟撲哧一笑:「你嚇傻了吧!咱們世子妃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聽說未出閣之前可是在江南被嬌養了十七年,生得弱柳扶風,琴畫雙絕……」
我耳力極好。
兩個小丫鬟的話一句不漏地傳進了我的耳朵裡。
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錯啦!
不是在江南嬌養了十七年,我前十七年可是一直在邊關漠北度過。
跟著戰士們一起天為被地為席,爬山渡河,風餐露宿,可擔不得「嬌養」二字。
至於為什麼會嫁進這鎮南侯府,做了個無趣的世子妃,這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
2
我至今都記得我率領小隊把突厥殘餘部隊剿滅歸營時,老爹看我的目光。
得意,欣慰,如釋重負。
我以為是我的戰功打動了他,可他把我拉進營帳裡,第一句話就是:「時之啊,你回京城吧,爹已經給你物色了一門好親事!」
晴天霹靂,把我劈得外焦裡嫩。
我扯了扯嘴角:「爹,您糊塗了?」
「沒糊塗。」他拉著我的手,看著我手上大大小小的傷痕,「突厥可汗已經派使者送來了降書,如今他們元氣大傷,至少十年不會再來犯我大齊疆土,而我大齊更是國庫空虛,無力再戰,已然決定接受他們的降書,正式講和。」
他撩起眼皮看我,眼角堆起層層皺紋:「時之,當初你要上陣殺敵為你娘報仇時答應了我什麼,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
當時我跪在他面前,求他讓我以女子身份入軍營,上戰場。
作為條件,隻要有朝一日突厥被趕出大齊,那我就要做回宋家小姐,聽從爹的一切安排。
我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
一時竟有些無措,呆愣在原地不說話。
老爹慢慢走到案桌前,把盒子裡的聖旨遞給我。
「前些日子京城送來了聖旨,陛下感念我勞苦功高,有意召我回京受賞,另外,他要給你跟鎮南侯世子賜婚。」
「時之啊,你乖啊,爹老了,生怕哪天就護不住你了。」
「你若能安生待在京城,那爹便也能放心了。」
他都這麼說了,我還有什麼好反駁的。
婚姻於我而言,並非那般重要….
離開邊關那天,我扭頭看了眼天邊絢麗的殘陽。
那麼濃烈的景象,我回了京城後便再也不曾看過了。
京城確實繁華,女子雍容,男子俊朗,處處奢靡,迷人心智。
也是回了京城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京城人一直以為我這位宋家大小姐一直嬌養在江南。
還說我自幼習得琴棋書畫,生得傾國傾城,弱柳扶風,性子更是溫婉可人。
我震驚地衝進了老爹的書房。「你傳出去的?」
老爹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也有些虛榮心嘛,誰不想自家女兒被人誇!」
所以就來坑我。
怪不得皇帝突然想起來把我跟光風霽月的第一公子肖寒臨賜婚。
原來我在京城還有這樣的名氣!
雖氣急,可也無可奈何。
故而,臨出嫁的前幾個月,我白天在府中彈琴學棋讀書練畫,晚上則坐在祠堂閉目養神,磨磨性子。
在砸了十張琴,掀了二十張棋盤之後,我終於小有所成。
至少,能裝成一個大家閨秀了。
老爹還從神醫谷給我找了一個藥方,夜夜全身浸泡於湯藥之中,身上的傷疤也漸漸消失不見。
他囑咐我:「千萬不能讓人發現你在漠北的身份。」
一來皇帝因為我這大家閨秀的名聲給我跟肖寒臨賜了婚,一旦事情敗露,那就是
犯了欺君之罪。
二來,京城風雲四起,不少突厥奸細藏匿其中。
萬一發現我是在漠北斬殺無數突厥人的昭華將軍,那難免會盯上我。
老爹不想我涉險。
我對婚後生活並沒有多大期待。
能耐著性子忍受這麼多,全然是因為我老爹年紀大了。
他老來得子有了我,在我娘被突厥奸細害死之後,他一下子就頹廢了。
又為了我重新振作起來,這麼多年,他真的經不起我折騰了。
3
我出嫁那天,老爹喝得酩酊大醉。
我鼻頭酸澀,彎腰進了花轎。
從此以後,什麼狂風黃沙,大漠殘陽,金戈鐵馬,統統與我再無關係。
對於這段婚姻,我唯一慶幸的就是,我的這位夫君,鎮南侯世子肖寒臨似乎格外地不喜我。
看我柔若無骨地歪在榻上會皺眉,看我繡花時不小心扎了手疼得抽氣會皺眉,看我多愁善感地月下彈琴時還會皺眉。
他看見我時,眉頭就沒有哪一刻是舒展開的。
我也不在意,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我巴不得他再厭惡我一點,最好連我的院子也不要踏進半步。
這樣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後來一次宴席之上,肖寒臨的郡主表妹笑著來敬我酒。
她邀我到無人處賞花,然後原形畢露。
「你嫁給了寒臨哥哥是不是很得意?」她惡狠狠地瞪著我,「拿你爹出生入死換來的戰功嫁進侯府過好日子,宋時之,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哦。」我這才明白,原來這位郡主是對我那夫君愛而不得。
我也不是事事忍讓的性子,於是直接反問了回去:「郡主是在怪自己沒有一個能出生入死換取戰功給你鋪路的爹?」
郡主氣急,跺腳指著我罵:「你你你…..你就算嫁進了侯府,也不會得到寒臨哥哥的愛的!」
我轉頭看著她,她似乎是有了倚仗和底氣,於是神情都放鬆下來,有股子瘋感。
「寒臨哥哥有個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而那個女子,已經死了,寒臨哥哥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
郡主看著我的目光帶了憐憫:「宋時之,你說你可不可憐?」
這有什麼好可憐的。
肖寒臨的愛很珍貴嗎?誰愛要誰要,反正我不要。
我沒跟她掰扯太多,轉身離開。
回去侯府的路上,我與肖寒臨共乘一輛馬車。
他靠在車上,閉著眼睛,與我拉開了不小的距離。
我打量著他,心中瞭然。
怪不得天天一副死人臉,原來是心上人死了。
嘖嘖嘖,可憐見的。
4
我以為我在侯府的日子會一直過得平淡無趣。
直到有一天夜裡,有小賊闖進了侯府,我下意識追了出去,然後誤闖進了肖寒臨在書房的密室。
這一進去,直接讓我頭皮發麻,整個人僵直在原地。
肖寒臨在調查我?
不對,確切地說,是在調查作為昭華將軍的我?
密室裡掛滿了我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穿著黑色勁裝,勁裝外套著紅甲,頭髮半扎,戴著一張全臉鬼面。
大齊是允許女子為官為將的,當年我因為戰功得到了皇帝封賞,成了漠北的一名小將軍。
而傳聞中昭華將軍臉上有傷,日日戴著面具示人,這是眾所周知的形象。
後來我要回京做回大家閨秀,昭華將軍便被我爹安排「死」在了戰場之上。
按理來說,我爹在漠北有著絕對的權力。
這件事應該沒有什麼漏洞。
可肖寒臨為什麼要調查我?他懷疑了什麼嗎?
萬一真被他查到了什麼,那我爹就是欺君之罪啊!到時候再被有心之人安上個別的罪名,他這條老命怕是得搭進去!
哦,我估計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書房外傳來動靜,我來不及思索便急匆匆逃離現場。
回到房間,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夜。
我覺得,我不能再在侯府待下去了。
肖寒臨這人城府極深,我得離他遠一點。
怎麼才能離開侯府呢?
唯一的辦法,是和離,最好,是他親自提出和離。
打定了主意,我很快就付諸了行動。
肖寒臨不喜歡我矯揉造作的模樣,那我就造作給他看。
我讓廚房給我燒了好多菜,燒好之後又說自己沒胃口不吃了。
等下人把飯菜撤走後,我又怨聲載道地說有點餓,讓他們再做一份。
我在心裡默默跟他們告了罪。
再忍忍,等肖寒臨跟我和離了,就沒人折磨你們了。
來來回回好幾次,終於有人忍不住在管家面前提了這事。
我也不知道這事有沒有傳進肖寒臨的耳朵裡。
總之,他沒啥動靜。
見肖寒臨無動於衷,我又讓人把院子裡開得正盛的梨花挨個全都打落了。
這次肖寒臨有反應了。
畢竟他酷愛梨花。
據說是某位友人所贈的梨枝養成的,費了很多心思。
他來我院子質問我時,我紅著眼睛哭得讓人噁心:「妾聞了那梨花香心裡燒得
慌,夜夜睡不著,怎麼?那些梨花我竟碰也碰不得?」肖寒臨陰沉著臉看著我,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看得出來,是真生氣了。
切,什麼友人所贈,八九不離十是他那心上人所贈。
我找到了關鍵,於是逮著那兩棵梨樹霍霍。肖寒臨忍到今日,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5
抬腳邁進書房時,我又恢復了那柔弱不堪的模樣。
其實心裡已經開始哼起了小曲。
忍不住了吧,那就別忍了,和離書手印一按,咱們一拍兩散,各自逍遙,豈不快活。
此時天色已經深了,我走到肖寒臨的案桌前站定。
「世子,您找我?」
他沒有抬頭看我一眼,隻靜靜看著身前的紙。
我快速瞥了一眼。
和離書!的的確確就是和離書!
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