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又喝得醉醺醺地來找我麻煩,被林忱看到了,林忱因為護著我,跟他 打了一架。
林忱父母從商,家裡本就是這裡有頭有臉的大戶,他自己又時常在電視、網絡上 露面,那人認出了林忱,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於是,第二天一早,林忱女友仗勢欺人,欠錢不還,林忱助紂為虐打架鬥毆的消 息就傳遍了網絡。
在林忱事業很重要的上升期,我卻給他惹了麻煩,很大的一個麻煩,林忱那邊砸 了很多錢才把這件事的熱度勉強壓下去一些。
出事之後,林忱的經紀人陳挺找到我,他告訴我,我媽根本沒有欠那個男人的
錢,是那男人惡意敲詐索要錢財,不過他們沒有證據,要澄清一切還得是讓我媽 出面親自承認她和那個人沒有債務關系才行。
「另外,」陳挺抬頭看著我:
「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清楚,那就是,如果你和林忱不是情侶關系的話,那麼 在這件事上,他便隻是一個看到有人被欺負,便上前善意幫忙的旁觀者。」
陳挺的話我怎麼會不懂,林忱有很好的未來,而那個未來,卻險些毀在了我的手 裡。
於是那晚,我對林忱說:
「林忱,我們不要談了。」
分手之後,我去找了我媽,想讓她出面把事情說清楚,可是她卻把我狠狠罵了一 頓,責備我我找了個金龜婿為什麼不告訴她,還眼睜睜地看著她每天過窮日子。
我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做的所有事,她都清楚,甚至找人曝光引導輿論的主意 都是她出的,為的就是從林忱那裡敲來一筆錢。
「想讓我澄清,行啊,你倆不是在一起了嗎?你去跟那個姓林的說,讓他拿一千 萬出來,五百萬是澄清費,另外五百萬是彩禮,少一分都不行。」
那晚,被我媽趕出來後,我一個人往家的方向走,秋天的深夜很冷,冷得我全身 都在打顫。
一千萬嗎?要我在幾乎毀掉了林忱的前程之後,再厚顏無恥地開口向他要一千萬 嗎?
Advertisement
5
那天晚上,林忱連夜訂機票回來,他到的時候我正在醫院陪床。
林忱找到我,很憂鬱地看著我那在病床躺了三年的植物人爸爸,特別腦殘地問了 句:
「是我媽要求的嗎?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戲碼?」 我汗顏,他霸總戲演多了我不怪他。
「林忱,你也看到了,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跟你這樣的人談戀愛,對我來說 實在是太累了。」
「我總是要小心翼翼,怕被別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怕對你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我 甚至不能時常聯系到你,因為會影響你的工作。
「我要拼了命的努力,拼了命地向你靠近,因為隻有這樣才不會讓人覺得我是高 攀,我配不上你。
「太累了,林忱,每一天都太累了。
「我不想過這種生活,我隻想平平淡淡地好好過日子,所以,林忱你懂嗎?你不 可能放棄你的事業,你的夢想,就算你放棄了,你也是那個跟我有很大差距的富 二代,我想要的平淡,是你永遠都不可能給我的。」
病房裡,林忱低著頭沉默了很久,我攥著病床上的被子一角,要很用力地忍著才 不至於掉下眼淚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忱終於開口:
「可是漾漾,這不是你一個人在談戀愛,分手是兩個人的事,我不同意。
「你說的那些..…我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給你一個答復,但我們總要努力想 一切辦法解決不是嗎?你不能……你不能遇見了問題,就想著要放棄我,這對我 不公平。」
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麼,我有些記不清了,最近記憶力下降得厲害,好多事情在我 的頭腦裡都昏昏沉沉的。
我大概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吧,我說:
「林忱,除了靠父母為你創造的便利,你還會什麼?我們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 人,拼了命也過不好,可你天生就擁有我們努力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我說:「林忱,我範漾漾這輩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你們這種躲在父母身後,像寄生蟲一樣的富二代。」
記憶裡,關於真實可觸的林忱,隻剩下了一個摔門離去的背影。
自那天起的三年裡,我再沒見過他。
林忱走後,我發了澄清說明,告訴所有人,我和林忱隻是朋友關系,不管我是不 是欠人錢,都和林忱沒有關系,他隻是善意上前幫忙的旁觀者罷了。
聲明發出後,事情總算得到了平息,可我媽和那男人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便開 始三天兩頭地來找我麻煩,我無力應對,卻也是沒有辦法,畢竟,我不能扔下病 床上的我爸不管。
那三年,我過得很不好。
生活很辛苦,很辛苦,活下去,快樂起來,甚至隻是好好吃頓飯,好好睡一覺, 對我來說也成了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
我生病了,我隱隱約約這樣覺得,可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醫院。
諱病忌醫,我爸需要我,我不能倒下。
半個月前,我爸在病床上熬了四年後,慢慢停止了呼吸。
我為他辦完喪事,一個人拿著僅有的一點行李,終於離開了那座城市。
我去看了醫生,醫生說我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需要藥物幹預,效果不顯著的 話,有可能需要進行無抽搐電擊治療才行。
我沒有吃藥,也沒有進行什麼治療,我已經沒有什麼求生欲望了,隻是想在生命 的最後再見林忱一面。
我把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的錢取出來,在黃牛那裡買到了一張林忱演唱會的門 票,又去商場買了一身挺貴但很好看的衣服,還化了個妝。
我隻想遠遠地看他一眼,可沒想到,鏡頭竟然會掃到我。
於是時隔三年,我再一次給林忱惹上了麻煩。
6
發了澄清說明後,網絡上的罵聲鋪天蓋地,可我卻並不在意。
很久以前,我就辭掉了工作,我把自己鎖在家裡,每天靠外賣和安眠藥熬日子。 但其實是吃不下什麼東西的,沒胃口,即使是強忍著喝下一些粥,也會很快地吐 出來。
可我還是固執地定了三個鬧鍾,每天按時吃東西。
還需要多活一段時間,不然輿論討伐的槍口,便是要對準林忱了。
就一百天吧,我給自己定了個期限。
林忱,欠你的那些,用這一百天的命還清。
林忱全副武裝來找我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坐在沙發裡發呆,屋子裡靜得可怕,那 幾下有節奏的敲門聲像是什麼救命稻草,讓我從巨大的落寞這種緩過神來。
「範漾漾,你為什麼要那樣說?」
我衝林忱笑笑,伸手把茶幾的抽屜全部打開,裡面是一沓一沓擺放整齊的現金, 那場景,像是在進行著什麼黑暗交易,仿佛下一秒,耳機裡就要傳出「收網」的 命令了。
林忱怔愣地看著我,「什麼意思?」
我聳聳肩:
「如你所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罷了。」
林忱的臉色有些難看,很久沒說一句話,而我的手機鬧鍾卻在這時候不適時地響 了起來——是吃晚飯的時間。
我關掉鬧鍾,抬眼看向那張已經摘掉了口罩的臉,沒有任何妝容修飾,卻依舊好
看的臉。
我突然開口:
「林忱,你吃飯了嗎?沒有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林忱猛地站起身,臉上帶著明顯的憤怒:
「範漾漾,你.…你把我當什麼?」
我沒抬頭,抿著嘴想了一會: 「當……飯搭子。」
林忱到底是沒有走,冷著臉留了下來,他對我發的那些火,拳拳都打在棉花上, 我不跟他吵,他說他的,我說我的,林忱氣得自己一個人在客廳裡轉圈,轉累了 就來找茬:
「幹嗎放那麼多辣椒!故意的吧!你,不知道我要保護嗓子啊?」 林忱在客廳那邊喊,我在廚房裡回應:
「我就放了一個尖尖,調味而已。」 「煮米飯放那麼多水,你熬粥啊?」
「多嗎?不多吧。管他呢,就當開盲盒了唄,多有驚喜感啊。」
「你這盤子怎麼這麼醜?」 「買酸奶送的。」
「你這蘋果皮怎麼這麼厚?」 「打折買的。」
「你這碗邊怎麼還少了一點?」
「它掉地上都隻少了一塊邊邊,我給它取名叫絕處逢生。」 「你這圍裙上的圖案也太幼稚了吧,什麼眼光?」
「那是某林姓藝人的Q 版漫畫形象。」
林忱不說話了,鍋裡的湯咕嚕咕嚕地響,像是在照應某人的心跳。
很久以後,林忱幽幽地開口:
「範漾漾……幹嗎要自殺啊?」
我從一片朦朧的水蒸氣裡抬起頭來,對上林忱那雙藏不住什麼情緒的眼睛:
「林忱,你送我個蛋糕吃的話,我就告訴你怎麼樣?要甜一點的。」
可是那天晚上,我們沒能坐在一起吃飯,我也沒吃到林忱買的蛋糕。
7
我原本以為,網絡上的那些人隻是罵得厲害了些,但隻要我躲在家裡不出去,他 們也是拿我沒什麼辦法的,可我實在是低估了林忱粉絲的能力。
那天晚上,林忱出去買蛋糕,我一個人在家,窗戶被石頭砸破,接著是碎石子、 紅油漆、爛菜葉 …
我租的房子在一樓,這些東西透過已經碎掉的玻璃,都很輕易地落在我的身上、 腳邊。
「賤人,你怎麼不去死啊!」
「就是,不是都自殺了嗎?怎麼還沒死幹淨啊。」
「分手了還來糾纏我家哥哥,要不要臉啊?」
「和你在一起過,是阿忱這輩子最大的黑料吧!」
隔著破碎的窗戶,我安靜的看著他們的方向,我看見了,林忱正在向這邊跑過
來,可卻被突然衝出來的陳挺和另一個看起來像是助理的人攔住了,三個人掙扎 間,林忱手裡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離得有點遠,我看不太清,但我知道,我今天是吃不到那塊蛋糕了。
外面亂糟糟的,有保安過來,把那群粉絲趕走了,很多住戶都出來看熱鬧,手機 攝像頭的閃光燈一下接著一下地晃在我的臉上。
我背過身去,癱坐沙發後面的陰影裡,我聽不見外面的聲音,隻覺得累極了。
之後的很多天,我都沒再見到林忱,而代替林忱過來的,是陳挺,以及一張巨額 支票。
「這是什麼?」我示意陳挺手邊的支票:
「當初可沒說還有尾款可以拿啊。」
「不是尾款,」陳挺說:
「我希望你能拿上這筆錢,去其他的地方生活。範漾漾,不要再聯系林忱了,好嗎?」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陳挺的語氣裡,我竟然聽出了那麼一絲懇求。
我怔愣了片刻,伸出手指在那張支票上敲了敲,而後輕輕笑了起來: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也答應過林忱,吃了他的蛋糕,就要告訴他一個秘 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見他,所以,可以幫我給他帶個字條過去嗎?」
沒錯,其實那天的蛋糕,我吃到了。
蛋糕雖然掉在地上被打翻了,本來很好看的圖案變得亂糟糟地看不清楚,但好在 包裝沒有破損,被我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