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顧笑煙之前,我其實聽聶烽提起過她幾次。
她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他的嘴邊,若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七年前。
那個時候他的公司剛忙完A 輪融資,有一天晚上回來的時候,他很興奮,跟 我說他招到一個特別優秀的人。
名校海歸畢業,專業實力強,能幹有自己的見解,最重要的是,他語氣是控制不 住的興奮,他說:「爾槐,你不知道,她懂我的創業理念,她說我一定會成功 的,她手上已經拿了幾個全球500強名企的offer,但她最後還是選擇來我這裡 。」
那個時候他看上去是真的很開心,他說:「她一定會成為我的得力助手。」
我當時微笑著默默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我想他一定是忘記了,他當年剛開始創業,每個人都罵他是騙子的時候,是我一 直陪在他身邊給他打氣。
我相信他會成功,即使偶爾他自己都懷疑起自己的時候,我都不曾質疑過他。
我也不曾想過,從那以後,顧笑煙這個名字會橫亙在我和聶烽的生命中如此之長 的時間,變成我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夢魘。
8
我和顧笑煙第一次打照面也是七年前,那個時候聶烽的「爾烽科技」還沒有獨棟 的大樓,十幾個人擠在科技園區的一間小辦公樓裡,有一天晚上暴雨如注,我去 接聶烽下班。
到了公司,和他一起創業的他的舍友趙睿看著我朗聲笑著說:「大嫂,你等等, 聶烽在開會。」
我頷首,然後站在會議室外面的玻璃往裡看了一眼。
裡面大概六七個人,聶烽在一塊黑板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公式,理科生吵起架來面 紅耳赤的,他們在為一個技術演算公式爭論,相持不下的時候我看到顧笑煙,她 微笑著從容的站在聶烽身邊,往黑板上補了一句演算公式,爭吵不休的會議室突 然寂靜。
我在這寂靜中,看到聶烽低頭和她相視一笑。
如此默契。
Advertisement
聶烽從會議室出來看到我後很驚喜,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了,票潑大雨,風雨琳 琅,他問:「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回他,視線從他的肩膀穿過,落在他身後的顧笑煙身上。
顧笑煙站在那裡,嘴角噙著笑,落落大方的任由我打量,同時也在不動聲色的觀 察我。
我想這應該是隻有女生才懂的第六感。
她的入侵的姿態如此明顯。
我對她微笑,含蓄的說:「你好,我叫李爾槐,聶烽的女朋友。」
她也笑,說:「我叫顧笑煙,聶烽的助手。」
我們首次交鋒交的不動聲色,聶烽站在我身邊毫無知覺,心疼我冒這麼大的雨來 接他,他垂眸很溫柔的問我晚飯想吃什麼。
我在不動聲色中大獲全勝。
9
當然,現在回頭看那些已經毫無意義。
我和顧笑煙過招的這些年,也贏過,也敗過。
到如今,輸輸贏贏很難定論,想通後隻覺的自己好笑。
我也有會累的一天,不想再在他們中間折騰了。
所以我提了離婚。
我和聶烽提離婚的那天,是個很普通的晚上。
我在陽臺上看著不遠處的夕陽餘暉漸漸隱退在重疊的高樓大廈中,然後給聶烽發 了一條消息,我說:聶烽,我們離婚吧。
他很久都沒回消息,估計在忙,幾個小時後,他回了我一個言簡意赅的「?」。
我盯著手機屏幕,想了想,還是沒回。
晚上聶烽大概是見我太久沒有回消息,直接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我們默契的沉默。
他沒有問我離婚的理由,也沒有挽留,過了很久,他跟我說:「我讓律師起草離 婚協議了。」
我嗯了一聲,然後掛斷。
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大學的時候,那時候晚上11點門禁,我和他一打電話就 能聊幾個小時,好像話永遠都說不完一樣。
現在卻已經無話可說。
這通電話掛斷後不久,他就在趕著給顧笑煙過生日的路上出了車禍。
仿佛連老天都看不下去,要替我行天道一樣。
10
我和他和顧笑煙我們三個糾纏太久,我想他都沒想過我有一天會想通和他提離婚。
在我提離婚的那一瞬間,他大概是如釋重負吧。
因為按照聶烽的性格,被該死的責任感束縛,他即使和顧笑煙兩情相悅,他也不
會主動和我提離婚的。
其實提離婚那天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隻是小海的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一趟學校,因為他又和小朋友打架了。
我去的時候,小海和一個胖胖的小孩子靠牆站著,對方小朋友的爸爸已經到了, 五大三粗的很魁梧,站那裡橫眉豎眼的看著我說:「你怎麼教小孩的,你看看這 打 的 . .
小海抬頭朝我看了一眼,他渾身都是草屑和灰塵,臉髒髒的,倔強的望著我一言 不發,我走到他身邊蹲下去默默的用指腹去擦他臉上的髒東西,然後小聲的問:
「為什麼打架?」
他抿著唇不說話,那個小孩子的爸爸看我沒理他,所以用力從我身後在我肩膀上 推了一下。
我沒防備,一頭朝前栽過去,還沒爬起來,小海悶不作聲的像隻小獸嗖的一下子 就衝過去抱著那個人的大腿就咬…..
辦公室的老師驚聲尖叫起來,後面整個辦公室混亂不堪。
離開學校已經是霓虹初亮,我和小海都狼狽不堪,我拉著他的手,指著櫥窗問他 :「要不要吃冰淇淋?」
他盯著腳尖點點頭,小孩子很好哄,開車回去的時候他已經沒那麼低落,但是到 家的前一刻,他問我:「媽媽,爸爸呢?」
他眼睛有點紅紅的,我知道他今天受了委屈,他其實不怎麼愛哭,小小年紀就倔 強的要命,但我今天在辦公室跟那個五大三粗很魁梧的男人道歉的時候,他站在 一邊,突然「哇」地一聲就大哭起來。
雖然他和聶烽一直不怎麼親近,但我知道他在想要是爸爸在就好了。
明明是那個小朋友先動的手,要是爸爸在,媽媽就不會被人欺負被人打還要道 歉,他也不會被老師兇。
我手扶在方向盤上,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小海出生到現在,聶烽陪伴孩子的時間加起來都沒半月。
我就是那刻,突然心生倦怠,想算了吧。
可是這些和認知停留在八年前的聶烽沒辦法說清楚。
而我已經不想和他多說廢話,我冷漠的望著聶烽,說:「你有無數個途徑弄清楚 整件事,隻是你自己不相信。」
聶烽一直坐在我家門口。
初秋的天氣已經漸漸寒冷,他大病未愈,身形消瘦許多,穿著單薄的病服執拗的 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透過窗戶看到他這個樣子有些好笑,因為我曾經無數次想找他的時候,隻能像 這樣在他的秘書室外等他。
最後他的秘書不得不硬著頭皮過來「請」我回去:「聶太太,老板在忙,而且您 沒有提前預約。」
那之後我每次找他,都要先給他的秘書室打電話預約時間看他哪天有空,再之 後,我就再也沒有找過他了。
我瞥開眼,不再去看,就那樣讓他在門外凍著。
等輔導完小海作業,我抬頭一看,他倒在臺階上,估計是暈過去了。
我想了想,打了他助理的電話,倒不是心軟,隻是他若是凍死在我家門外,我張
嘴說不清楚會惹上麻煩。
他助理很快帶著120趕過來,等他們離開沒多久,聶烽媽媽找上了門。
我可以把聶烽和顧笑煙拒之門外,卻不能不給長輩開門。
聶烽創業的時候,我曾經是她眼裡最適合的兒媳婦。
那個時候聶烽錢掙的還不多,我和聶烽每次回去看她的時候,她都拉著我的手一 臉慈祥的看著我,說:「好孩子,你受苦了,有你陪在聶烽身邊真是我們老聶家 八百輩子燒高香修來的福氣,聶烽要是敢欺負你,你就和我說。」
在聶烽事業逐漸步上正軌後,也是她,帶著些微笑意含蓄的跟我說:「爾槐,不 是阿姨不心疼你,隻是比起你,笑煙更適合聶烽,你應該懂一位母親的良苦用心 喔 ? 」
顧笑煙,確實,她家庭背景學歷長相樣樣都更出挑一點,良禽擇木而棲,我不怪 聶媽媽的涼薄,但也實在不是可以和她毫無芥蒂坐下來喝茶的程度。
當然她也不自在,稍微寒暄兩句後她直接步入主題。
「爾槐,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和聶烽正在辦理離婚手續。」
「但是聶烽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老實說,若是能不麻煩你的話我是不會麻煩你 的,但是聶烽這孩子現在就隻認定你。」
「他這次又暈了,醫生說不能刺激他,要順著他來,這樣對恢復有好處,我希望 等他出院,你能多關照一下他。」
「他的失憶也不是長久的,等他恢復這八年的記憶,就好了。」
當然,她請求的姿態恰到好處,若她沒有最後一句威脅的話,她說:「你知道 的,你和聶烽離婚,小海的撫養權我們本來是不打算和你爭的。」
他們當然不打算和我爭,因為她等著顧笑煙給她生基因更好的孫子。
現在這一番言下之意,不過是拿小海的撫養權威脅我聽話。
我後槽牙都要咬碎了,但是這些年的遭遇讓我學會的唯——件事,就是無論面對 什麼事,都要笑。
所以我微微笑起來,我說:「我會好好照顧聶烽的。」
12
聶烽出院的那天我去接他。
顧笑煙眼睛紅腫的站在病房外面,因為聶烽見到她就不耐煩,很抗拒她的接近。
失去那些日久生情的記憶,聶烽八年前的道德觀很憎恨自己八年後的見異思遷和 變心,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變成一個渣男。
所以他厭惡顧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