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唐晉旗、也能看透肖奕,但對於唐寧卻是不了解、也看不懂--他看起來溫和無害,卻對肖奕與瞿楓下了雷霆之手;若說他表面溫和實際狠厲的話,卻在拿到證據後並不起訴,對於並不服他管的顧凡也沒有任何行動。
若說留下顧凡是因為她還有職業價值的話,瞿楓的職業價值又比顧凡大許多,可他依然是手起刀落不留餘地?
所以她根本看不清,他會在什麼時候狠厲、又會在什麼時候溫情,他的標準到底是什麼?他那張人畜無害的笑臉背後,到底是已經修煉成精?還是在依賴夏千語的決策?
隻是……
既然看不透,她也隻能主動出擊了,或許在他來不及與夏千語商量的情況下,自己還有談判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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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度的開水沸騰了咖啡,熱氣繚繚升騰,秦寶兒盯著氤氲的霧氣,努力壓下心裡的煩燥,斟酌著稍後談話態度是要低斂軟弱些,還是該強勢凌厲一些。
這一斟酌,她在茶水間站了有20分鍾也不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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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秘書。”唐寧溫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唐總。”秦寶兒慌張的轉身,手裡的咖啡晃蕩著濺到手上,80度的高溫已在不覺中變成了溫熱。
“小心,別燙著了。”唐寧快步上前,從她手上將咖啡接下,感覺到溫度隻是溫熱,眸子輕閃過冷冷的笑意。
“唐總現在有時間了嗎。”秦寶兒抽了紙巾擦手上的液體,低斂的眼眸掩飾著心裡的慌張與矛盾。
“恩,跟我進去吧。”唐寧端著咖啡轉身,腳步從容的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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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唐寧回到辦公桌後面坐了下來,在看著秦寶兒時,表情依然溫潤柔和,隻是沒有溫度的眸光,讓秦寶兒多少看出他對這件事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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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總當時的事情,我如果不參與,我就會丟掉工作,或者會有更嚴重的後果,您知道,我的職位是秘書,他所有的報銷單據都由我來處理--所以這些票據倒底是他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是說不清楚的事情。”秦寶兒坦誠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因為你是秘書,所以你自動視他邀你共犯的行為為脅迫是嗎?”唐寧冷哼一聲,輕諷著問道--是的,肖奕的行為讓他失望痛心至及,但他也不想聽到這個既得利益的人,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肖奕的身上。
“唐總,我的意思是……”秦寶兒沒想到一向溫潤的唐寧,說話會這麼尖銳,他突然由冷然變得犀利的目光,讓秦寶兒的心猛然一慌,結巴著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這件事情公司沒準備公開,但公司也不可能繼續用你。”唐寧的話直接幹脆,沒有半分婉轉。
“那唐總以升職之名留我在公司的目的是?”
唐寧的話說到這份兒上,秦寶兒便也不再糾結自己的態度--他擺出了態度,自己也就大方的談條件,隻有如此了。
“公司更換建築公司不順利,少不得還是要通過法律解決。你會是很好的證人,據我了解中國的法律,是有將功補過的說法的。”唐寧淡淡說道。
“我懂了,謝謝唐總給我這個機會。唐總的意思是否意味著,如果更換建築公司順利,我便是顆無用的棋子,您就可以不再理會我了呢?”秦寶兒沉聲問道。
“沒錯。”唐寧點頭。
“那麼,我可以做什麼,讓這次的更換更順利?”秦寶兒緊張的情緒稍稍放松,眼睛仍緊盯著唐寧,等著他給一個確定的答復。
“安靜的等,不要與肖奕有接觸。”唐寧淡淡說道。
“我……”
“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我不是在和你談條件,我隻是告訴你現在我需要你這樣做。ok?”唐寧不容她將話說完,便不耐的打斷了她。
秦寶兒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我知道了,謝謝唐總。”
“出去吧,手頭的工作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交給別人。”唐寧淡淡說道。
“是,我先走了。”秦寶兒起身,眸色沉暗的看了唐寧一眼後,轉身離開了唐寧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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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監控器裡,秦寶兒回到坐位後,稍稍發了一會兒呆,便又重新開始工作,唐寧的嘴角不禁微微噙起一彎弧度--他突然覺得,如夏千語那般直接果斷的溝通與處理,是件很高效而愉快的事情。
“夏千語,我越來越發現你是對的。不知道是因為你原本就是對的,還是因為我已經越來越像你?”唐寧轉動著手裡的筆,在感覺到自己無論想法、還是做法都越來越認同夏千語之後,突然想給蘇蔓打個電話。
曾經他那樣厭惡夏千語,現在卻在認同她、模仿她;蘇蔓曾經將夏千語視為不通人情的女魔頭,卻因為夏千語的刺激改變了對職業的態度。
25歲的夏千語,在他和蘇蔓的心中有著不可逾越的高度;慢慢的,也有了不可替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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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拿起電話走到靠街道那邊的玻璃幕牆邊,窗外的城市在這樣的深夜時分依然顯得熱鬧,立體高架上如蟻的車流,讓城市的夜變得動感十足。
眼底一片琉璃的璀璨,就如同整個城市被一片明亮的珠寶所包裹,隻見奢華不見黑暗。
拔給蘇蔓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唐寧又看了看時間,英國大約是下午3點,蘇蔓是在工作時間。
唐寧放下電話便不再打,返身回到辦公桌前坐下,拿出新樓盤的整體招商方案以及後期的營運計劃、贏利預測,仔細的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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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蘇蔓在一起四年,彼此的相處早有了默契,無論是分開還是在一起,於對方來說,他們都如空氣般存在,隻覺一直近在身旁,從不覺得有距離之遙。
即便長時間沒有互通信息,也從不覺得疏離;偶有想念,也是關心和掛念多於思念。
想念或想起,都如家人一般的安心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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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跡’夜總會,夏千語和傅老大所在的包房裡已經放了幾十個空酒瓶,還有正喝著的、當然還有沒有開瓶的--白酒、紅酒、洋酒、啤酒、雞尾酒,各式各樣。
這是傅老大和他的兄弟們最喜歡的喝酒方式--若不是經過特別訓練的人,沒有人能頂住三種不同的酒同時下肚,更何況這樣數種不同的酒同時下肚,就是酒仙再世也要被喝趴了。
傅老大喜歡喝酒,也喜歡與能喝的人談事,而這樣也足夠的安全--他們收錢辦事,絕不留把柄在別人手上。
所有來談合作的人都要過喝酒這一關,酒喝到位了,那些臥底、釣魚的妖蛾子也就死在酒裡了。
與他合作過多次的夏千語當然了解他的規矩,所以在保鏢關上門後,她與林柏文也是隻字不提正事,隻是順著話題:聊女人、聊夜場、甚至聊道上的寡婦,然後喝酒。
一直喝到現在這樣--她說話有些大舌頭、而林柏文則已經吐了兩場了。
傅老大和他的兄弟們這時候才放下警覺,自在的喝起來。
“千語,是什麼人能讓現在的你親自出馬?”傅老大輕晃著酒杯,看著醉眼朦朧的夏千語問道。
“光華退場。”夏千語費力的抓起已被她踢到腳邊的包,直接扔給了傅老大。
“給寧達做工程?”傅老大接過包,直接扔給了旁邊的兄弟。
“是。”夏千語點頭。
“做到什麼地步?”傅老大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後,又給自己倒了滿杯。
“籤好解約協議,送到寧達總裁辦公室。”夏千語伸手拿過傅老大手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傅老大皺起眉頭盯著她,沉聲問道:“你身體不好?”
“沒有。”夏千語搖頭。
“說謊。”傅老大沉著臉站了起來:“你今天喝的比以前少三成。”
“你管我!”夏千語睜大眼睛瞪著他。
“我們合作多年,我信得過你,沒打算讓你多喝。但你少三成還醉成這樣子就不對。”傅老大陰沉著臉看著她,嘆息著說道:“身體不好打聲招呼,我傅老大也不是不講情面的人。”
“傅老大,你千萬別在我面前說情面兩個字,我會犯惡心。”夏千語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我夏千語要的就是銀貨兩訖的合作,這少喝的三成,我現在自然還是喝得下的。”
“你和你男人喝吧,我和兄弟們先走了。”傅老大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後,轉身大步往外走去。
他看她的目光,眸底是滿滿的欣賞,還有淺淺的憐惜。
一個女人在男人的世界談生意,堅持隻講規則已屬難得,偏她還生得漂亮、偏她又從來不把自己的漂亮當一回事。
但行走在弱肉強食世界的他更知道,正因為她任何時候都堅持規則、堅持貨銀兩訖,所以才沒有人會用規則以外的條件來去難她--哪怕她的漂亮與風度如此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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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ne,還行嗎?”林柏文費力的拉起身體滑到地上的夏千語,心疼的問道。
夏千語酒醉後的現在,是他從沒見過的嫵媚模樣--簡直美得一塌糊塗。
隻是他卻沒有欣賞的情緒--她越明媚,他越心疼,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柔軟懂撒嬌的女人,卻在遇上她後,隻想看到她驕傲而犀利的模樣。
“berlin,今天謝謝你,沒想到發個燒會影響這麼大。”夏千語聲音沙啞著說道。
“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呢。”林柏文伸手將她的手緊緊包在自己的掌心,感覺到她身體的溫度似乎又熱了起來,心下不由得著急:“哈黎是不是在外面?現在回家?”
“恩。”夏千語點了點頭,眯著眼睛側頭看林柏文,見他似乎並不比自己清醒多少,不禁皺起了眉頭:“你不行了?”
“和你差不多,那白的是什麼鬼東西,燒胃。”林柏文緊捏著夏千語的手,整個人半癱在沙發上。
“中國的,白酒,你知道李白嗎?李白最愛喝的。”夏千語看著他,毫不收斂的笑了起來--這個喝慣威仕忌的法國人,遇到中國白酒完全沒招。
“我又不寫詩,幹麻讓我喝白酒。”林柏文用力撐著站了起來,對縮在沙發裡的夏千語說道:“晚上回家,有沒有人照顧?要不要請人?”
“不用。”夏千語搖頭。
“好吧,我讓哈黎進來。”林柏文扶著沙發站了起來。
看著他搖搖晃晃的出去後,夏千語嘴角的笑意慢慢斂了下來:“有沒有人照顧?”
她夏千語什麼時候需要人照顧了。
夏千語冷哼一聲,疲憊的閉上了眼睛,隻是……
唐寧那張溫潤而清雅的臉沒有預兆的自腦海裡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