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啊!”徐漠安應完話,才回味過來宋御這是話裡有話。他詫異看著宋御,不確定問了句:“你能接受?”宋御冷眉微挑,“我為什麼不能接受?”
徐漠安分開雙腿跪在他身上,他看著宋御硬朗的五官,宋御五官不算精致,卻有一種讓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魅力。徐漠安深呼吸一口氣,說道:“因為你是直男,我擔心你接受不了那事。”
想要突破那層心裡妨礙,豈非易事?
宋御眨眨眼,波瀾不驚的眸子,掀起一層淡淡的波紋。“如果我接受不了,你就一輩子都不碰我了,是不是?”徐漠安沒有回答,他以默認代替回答。無波雙眸,瞬間掀起驚濤駭浪。“哥…”宋御確切真實的感受到了,剛才身體裡滑過一道名為感動的激流。他是真沒想到,徐漠安的要求會這麼簡單。隻要他陪著他,他大概就滿足了。
徐漠安的心,被他這一聲哥撩撥了。“小御。”
“我沒有接受不了。”宋御說完,突然伸出手,在徐漠安怔然的目光注視下,摟住他的脖子。“徐漠安,我真的喜歡上你了。”
徐漠安愕然,隨即輕輕笑了。“呃,聽到這話,我很開心。”很開心,我的默默等待與付出,終於有了收獲。
徐漠安看著沉睡過去的宋御,他用手指擦掉宋御額頭細密的汗珠子,心裡異常的滿足。這個槍呆子,終於開竅了!宋御做夢了,又夢到徐漠安因為行動不便,無緣無故發火。“哥,我就是你的右手…”聽到宋御無意識的囈語,徐漠安又是一愣。
“傻子,你哥不是那麼不經打擊的人!”
他或許的確是頹廢過,但因為有宋御在,他依然能再次站起來。因為舍不得讓宋御難受,不堪讓自己以狼狽的面目去面對他,所以,他站起來了!
一切都過去了。宋御的眼裡,終於不再是隻有槍跟服從命令這兩件事,他學會了思念遠方的徐漠安,也知道遠行後要歸家,知道春節要陪著所愛的人一起過。
對徐漠安來說,這就夠了。他要求不多,真的。能不依靠著看宋御的照片熬過思念,能光明正大親吻他的臉頰,能牽著他的手,努力走到白頭。這就夠了。
真的夠了…
*
2月3號,又是一年除夕夜。去年因為顧諾賢沉睡未蘇醒,除夕夜雖然過得也很熱鬧,但終究有遺憾。今年他醒了,顧家氣氛格外的熱鬧。顧言溪帶著閔秀莊回來顧家,一大家子隻是多看了閔秀莊一眼,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
西德尼已經在顧家賴了一年了,他跟顧諾妍雖還沒有結婚,但這事,也算是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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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人對待自己家人從來就不知道何為客氣,一大早,西德尼就跟顧探一起,忙著上下打掃別墅屋子,下午又跟藍誠老爺子一起修建園林,等到終於忙完,累的也是夠嗆。他不會做飯,自然也幫不上忙。
“妍妍,你出來。”
顧諾妍收到短信,微微一挑眉,這才從沙發上起身,套了件外套走出屋。她原以為西德尼在前院等她,結果沒有在前院找到他。顧諾妍返回客廳,拿起手機給西德尼打了個電話,電話剛一撥通,顧諾妍就問:“你在哪裡?搞什麼?”
手機裡傳來呼呼的風聲,西德尼的聲音這才傳過來,“你出屋來,聽我指揮。”顧諾妍隨手拿起一個蘋果,穿著拖鞋,一邊咬蘋果,一邊走出屋子。她站在前院裡,問道:“怎麼走?”
“走到大門口。”顧諾言依言照做。
“打開鐵門,馬路右轉。”顧諾妍不耐煩嘖了聲,腳步卻聽話的朝右邊拐。“走多遠?”
“一直走。”
“你搞什麼幺蛾子!”顧諾妍衝電話裡吼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停下腳步。外面風很大,天空還飄著小雪,顧諾妍剛走沒幾步,頭上便沾滿了雪花。
“好了,你左轉,抬頭。”
顧諾妍真的左轉,然後抬頭,然後…愣住。除夕夜車輛少,寬大的馬路很少有車子路過,斑馬線的盡頭,白色路燈下,站著一個男人。俊美不可方物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長款大衣,他又剪短了頭發,做回了原來的模樣。
大雪洋洋灑灑落在他的身上,他懷裡抱著一盆開得豔麗的向日葵,黃色的花瓣與白色的飛雪交疊在一起,竟也十分好看。淺金色琉璃瞳平視著馬路這邊的顧諾妍,那對眼睛,以前總對顧諾妍流露出玩味冷寒的光,可今天,卻是滿滿的溫柔。
顧諾妍心一跳,她幾乎猜到了西德尼要做什麼。正準備掛斷電話,裡面卻傳來男人優雅的聲音:“妍妍,別掛。”顧諾妍已經抬起的拇指,頓時頓住。她重新將手機貼到耳旁,問道:“你在做什麼?天這麼冷,發神經是吧?”
西德尼隻是低低的笑。“火爆的小姐,你聽著,我要對你說一件,很嚴肅、很認真、很神聖的事。”顧諾妍不動聲色看著對面那個低頭淺笑的男人,心跳略快。
“其實我不喜歡白色,因為隻有最純潔最幹淨的人,才配得上這白得令人發指的顏色。我這麼骯髒的人,又故意穿著一身白,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虛偽。”
顧諾妍沒有吭聲,起初,她的確覺得這男人很虛偽,很陰險。“可沒辦法啊,這也是骯髒的東西啊,就越渴望幹淨的東西。就像我,明明是個又髒又醜的垃圾,偏偏想當一張白色的素紙。”他語氣平平淡淡,顧諾妍卻為他動了惻隱之心。
“我啊,其實很討厭你的家人。”顧諾妍看著他,問道:“為何?”
“因為你們一家人的相處方式,總是能輕易感染到我。”他本該是無情無義的人,本該是殺人如割麻的人,但就是他這樣的人,卻被顧家人和樂融融的氣氛,洗去了一身黑暗。
“可是,我又很愛你們一家人。”
“因為他們,讓我感受到了真正的愛。我的家庭是個畸形的家庭,我的母親是個精神病,我記憶中她就是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我的父親又是個常年出軌的王八蛋,根本就不顧及家庭,以及他唯一的兒子。我的家庭不正常,導致我也變成了一個怪物。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家庭是怎樣的,是你們,讓我感受到,哦,原來我也可以這樣活著。”
“原來,我也可以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個人,可以不懼怕他會背叛我,會傷害我,會算計我。”西德尼想到什麼說什麼,語氣不唯美,卻真摯。
顧諾妍桃花眼忽明忽暗,她能說,聽到西德尼這麼說,她心裡很痛麼?西德尼抱著那盆向日葵走向她,他走到顧諾妍面前,這才停下腳步。顧諾妍掃了眼西德尼懷中的向日葵,依稀還可以辨認,這花就是M國森林別墅裡的那盆。因為她記得,那個花盆的弦,缺了一個口子。
“妍妍,是你,跟你的家人,給了我一個新生的西德尼。現在,我想放下曾經所有的怨恨跟罪過,我想做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啪!
向日葵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泥土飛濺。顧諾妍眼皮一跳,她低頭看著那盆用西德尼父親骨灰飼養的向日葵就這麼碎了,那一刻,她的心也觸動了。放下往事,重新做人,這就是西德尼想要做的事麼?
顧諾妍抬頭看著比自己高十幾公分的西德尼,說道:“那就放下邪念,好好做人,腦子少想些亂七八糟的骯髒東西。”
“好,我答應你。”顧諾妍抖抖頭上的雪花,她轉過身,嘟哝了一句:“這麼冷的天把我叫出來,就為了說這麼些狗屁話,你也真夠闲的!”她說完,轉身就走。
本來還以為西德尼是要求婚,現在看來,倒是她自作多情了。很好地收拾起自己眼裡的失望,顧諾妍踏著輕松的步子,走的飛快。
突然——
西德尼的手,抓住了顧諾妍的手。“等會兒!”西德尼又說。顧諾妍心裡本就有點動怒,她以為西德尼還要繼續述說悲傷往事,正想發火,她轉身準備跟西德尼動手,可左手中指,突然傳來一股涼意。
不是雪花的冷,而是一個圓圈形的異物,散發著冷氣。眼裡湧現出怔愣,顧諾妍詫異低頭,就見到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牢牢套著一個銀白色的圈。那就是一個圈,沒有鑲鑽,也沒有繁瑣的雕刻,簡單的…隨處可見!
但她還是呆住了。等她回過神來,才接連質問:“你這是幹什麼?求婚嗎?有你這麼求婚的嗎?哪有求婚的直接將戒指戴在無名指的?還有,你瞧這戒指簡單的,簡直不要太寒酸!”顧諾妍嘴上說著寒酸,但她的右手,卻不得停的撫摸著那個戒指。
簡直愛不釋手。
她終於,遇到了願意牢牢扣住她無名指的男人了。西德尼一把將她扯到懷裡,他的聲音,從顧諾妍頭頂上傳來:“唔,這戒指是我在自己做的,我不會切鑽,也不會鑲嵌,更不會雕刻。就做這麼一個圈,還花了一個多月時間。時間有點急,趕制不出來兩個,幹脆就用一個,省了求婚的步驟,咱直接戴無名指上,省事!”
顧諾妍哭笑不得。
“有你這麼不解風情的嗎?如今都流行鑽戒,鑽戒你懂嗎?有鑽的又有圈,那才是鑽戒!”
西德尼一皺眉,他盯著顧諾妍看了幾秒鍾,才問:“你很喜歡鑽?”顧諾妍一噎,她其實不喜歡鑽。就是覺得有些憋屈。
西德尼突然從兜裡掏出錢包,將自己的銀行卡盡數掏了出來。“這是我的所有家當,三張瑞士銀行卡,存款似乎有四十幾億歐元。你看能買多少鑽,你盡情買,不夠我再去賺錢。”
顧諾妍:“…”
“我買你個大頭鬼!”
西德尼又無辜了,他都把自己的所有家當貢獻出來了,顧諾妍怎麼還是不滿意?顧諾妍白了他一眼,然後,還是將那些卡扔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這錢,我收下了!”她也沒問密碼,她要的不是他的錢,她要的,不過是他全心全意的態度。西德尼心花怒放,“收了我的錢,你可就是我家的人了!”
“錯了,不是我是你家的人,而是你是我家的人!”顧諾妍這話有點繞,西德尼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弄明白意思。弄懂意思以後,他也沒覺得不開心,“我懂了,你的意思是,現在開始我就是你顧家的人了!”
“嗯,”顧諾妍像逗小孩一樣拍西德尼的腦袋,她突然咧嘴壞笑,說了句:“你現在是上門女婿了!”西德尼隻聽懂了女婿兩個字,主動忽略了上門二字。他跟在顧諾妍身後回家,金色眸子,閃爍著灼灼光亮。西德尼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就這麼被顧諾妍忽悠著,入贅了顧家。
顧諾妍兩人回到家裡,飯菜已經端上了桌。紀若彎著腰,將紅酒壺裡的酒倒入高腳杯中。顧諾賢跟顧言溪兄弟倆正在擺放碗筷,閔秀莊則靜靜站在一旁,目光溫柔看著顧言溪。
門被推開,他們隻是抬頭看了眼顧諾妍跟西德尼,見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顧言溪目露玩味之色。“喲,這黑燈瞎火的,是出去幽會去了?”
顧諾妍一拳頭砸在顧言溪腦袋上,她撇撇嘴,有些得意的說:“唔,你姐現在可是有夫之婦了,看到沒,戒指!”顧諾妍像獻寶一樣將那簡單的有些廉價的戒指,當著眾人的面展示了一圈。
紀若放下玻璃杯,她詫異看著西德尼跟顧諾妍,這兩人總算是修成正果了。顧言溪擺放好碗筷,他執起顧諾妍的左手,低頭看了看她手指上的戒指,說了句恭喜話:“恭喜你正式踏入婚姻的墳墓。”顧諾妍眼冒怒火,“信不信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不信。”應話的是閔秀莊,“有我,你動不了他分毫。”
顧諾妍望向閔秀莊,素來張狂桀骜的美目裡竟然生出少許怯色。她對這舅舅,還是忌憚的。
“好了,吃飯吧!”西德尼會向顧諾妍求婚,早在預料之中,對此顧諾賢反應很平淡。顧探端上最後一個菜,牽著蘇希落座。藍誠坐在椅子上,眯著老眼,一副快要睡著的樣子。
顧諾賢將燉的爛熟了的豬腳遞到藍誠面前,提高嗓音對他說:“藍爺爺,你最愛的豬腳,燉的可熟了,保證你咬得動!”顧諾賢主動撕下一塊軟肉遞到藍誠面前,藍誠眯眼看了顧諾賢好久,目光有些疑惑。
他的目光,讓顧諾賢心酸。終究是老了,痴呆症越來越嚴重了。
藍誠抓住顧諾賢的一隻手,他摸了摸,才說:“這手涼涼的,原來是諾諾啊…”這一年藍誠老爺子的痴呆症越來越嚴重,都認不出顧家幾個孩子了。
瞧見藍誠這副模樣,一家人都停止了交談。顧探抬頭看向藍誠老爺子,他想起小時候那段黑暗時光裡,隻有藍誠願意照顧他,給他溫暖,心難受的有些發堵。顧探站起身,他走到藍誠身邊,拿起桌上的筷子,親自放進藍誠掌心。
他手把手教藍誠握住筷子,這才對他說:“藍叔,今天過年,你可要多吃點。”
藍誠握著筷子的手有些抖,他偏頭看顧探許久,最後才說:“我認得你,你是三少爺。”顧探排行老三,小時候顧老爺子不喜歡顧探,下人對顧探態度也很惡劣,當面面無表情喊他一聲三少爺,暗地裡卻叫他廢物。也就藍誠,一輩子恭恭敬敬稱他為三少爺。
顧探沒有應話,他低頭垂著眉眼,心裡也不好過。吃飯的時候,藍誠隻吃了幾口豬腳,眾人談天說地,他突然用筷子夾了兩塊豬尾巴放到碗裡,注意到他動作的紀若微微一挑眉,好心提醒:“藍爺爺,那豬尾巴太硬了,你咬不動的。”
一家人都抬起頭來望向藍誠,有些詫異。
那麼多適合他吃的菜他不去夾,卻偏偏要去夾那咬不動的豬尾巴,這是為何?藍誠摸掉眼角的生理淚水,朦朧的視線這才清晰了些。他不好意思笑笑,有些尷尬跟難為情,“我…”他低下腦袋,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三少爺最喜歡吃豬尾巴了,他受傷了不方便下床,我給他帶點回去。”
啪!顧探手中筷子掉落在地。
無論是紀若,還是顧諾賢,又或是顧諾妍跟蘇希他們,全都沉默了。藍誠意識混亂了,他剛才說的三少爺受傷,估計還是顧探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顧探經常被顧老大欺負,身上總是帶著傷,經常好幾天不能下床。下人也無心照顧他,吃不飽,穿不好,顧探一身傷總是好的很慢。那個時候,藍誠總是在顧家老爺子他們吃完飯後,悄悄跑去廚房,將剩菜剩飯端些來給顧探吃。
他一直記著,三少爺喜歡吃豬尾巴。小時候受傷,能吃到一兩塊豬尾巴,顧探總要高興一兩天。
蘇希撿起顧探掉在地上的筷子,顧探卻站起身來,他又一次走到藍誠身邊,走得近了,又聽到藍誠說:“三少爺真可憐,老爺不喜歡他,大少爺總欺負他,二少爺孤立他,又沒了媽…”
“我偷偷拿幾塊豬尾巴回去,你們隻當做沒看見,啊?”藍誠老花眼看著顧諾賢兄妹幾人,把他們當做了老顧家的廚子。紀若放下筷子,她有些不忍心,便扭頭望向別處。
藍誠一輩子忠誠顧家,盡心盡力侍奉顧探,到老,到痴呆,滿腦子都惦記著要三少爺。這般忠心無二的老人,紀若都不忍心去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