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接!”顧言溪剛準備奪回來,閔秀莊卻先一步將手機接通了。
“姐。”
閔秀莊過慣了冷清日子,即便是跟自己的親姐姐說話,語氣也很冷淡。見電話接通,顧言溪頓時噤了聲。得了,他最害怕的場景還是發生了。
“言溪在我這裡,放心,他沒事。”
“春節?”
閔秀莊扭頭看了眼書房牆壁上的日歷,這才發現,今天已是大年三十。“這麼多年不過節日,我都忘了。”聽到閔秀莊說起這事,顧言溪突然很心疼他。
“好,我這就讓他回去。”
“嗯。”
“我嗎?”閔秀莊目光怪異看了眼一側揚起頭顱,好奇看他接電話的顧言溪,他抿唇思考了好一會兒,才應道:“行。”
他掛了電話,顧言溪緊繃的背脊骨頓時垮了下來。
“媽咪跟你說了什麼?”
閔秀莊將手機扔到他懷裡,這才走到門邊,打開書房門。屋外,難得一片豔陽天。閔秀莊深呼吸一口冰涼的空氣,才扭過頭看向顧言溪,對他說:“收拾好你的東西,給我回家去。”
顧言溪一癟嘴,滿是不樂意。“你就這麼著急把我趕回去嗎?”
間顧言溪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閔秀莊突然覺得自己很罪惡。“你若能搞定你媽咪,不回去也行。”閔秀莊視線突然變得有些玩味,顧言溪幾斤幾兩他清楚地很,這孩子,不可能搞定蘇希。
果然,聽到閔秀莊的話,顧言溪瞬間泄了氣。
“得了!我就不再礙你眼了!”顧大爺刷的一下站起身,他飛快跑出屋子,跑出去十幾米,然後又在閔秀莊詫異的視線注視下,奔回到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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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面看著閔秀莊,顧言溪一甩長發,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媽的,不甘心啊!”
閔秀莊挑眉,搞不懂顧言溪是在氣什麼。就在他詫異間,顧言溪突然彎下腦袋,飛快地啄了一口閔秀莊的嘴。他惡劣的咬了咬閔秀莊的嘴唇,直到閔秀莊嘴角出了血,顧言溪這才作罷。
退回身,顧言溪一抹嘴角上的血液。
嘖嘖,舅舅的血液他媽是甜的!
“我回去了,最遲初三我就上山來陪你!”顧言溪特瀟灑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輕飄飄下了山。閔秀莊站在原地凌亂了許久。
冰涼刺骨的寒風,刮得他臉頰生疼。
閔秀莊舔舔嘴唇,突然就笑了。
…
閔秀莊在回屋之前,又去了趟墨明熙的房子。
小桃見到他,第一時間恭迎上前。她福了福身,才說:“族長,您來了。”
閔秀莊抬腿走進屋內,他看了眼臥室方向,沒見到墨明熙,才皺眉問:“他還沒回來?”小桃輕嘆小口氣,無奈點頭。“自小柔小姐去世後,明熙少爺從此一蹶不振,連續兩天,他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整天整夜坐在小姐的墳墓前。我們去勸過許多次,他都不聽。”
“他似乎,已經將這個世界隔絕在外了。”
閔秀莊眉頭蹙得更深。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閔秀莊走到溫箱,他低頭看了眼溫箱裡仍閉著眼睛,嘴裡喊著自己的大拇指的嬰孩,心裡的悲痛,越發濃烈。
戴上手套,閔秀莊將手伸進溫箱內。
他握住嬰孩的手指,漠然的臉上,難得露出柔意。“我答應了你的媽媽,要好好照顧你。你沒了媽媽,我不能讓你也丟了爸爸。”孩子聽不懂他說的什麼,她咿咿呀呀的叫喚,聲音嗲聲嗲氣,聽著就讓人喜愛。
閔秀莊在屋子裡陪嬰孩呆了好一會兒,這才去了後山的雪松林。
…
閔秀莊沉默看著列荊柔墳墓前,那立體的冰凍人形雕像,一時間,心裡又氣又悲。他走到墳墓前,他伸出手指,拔開那冰雕的頭部。
露出來的那張臉,是紫青色的。而那雙眼,呈現出呆滯渙散的神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將死之人。
“明熙,你還要這樣自我放逐多久?”
聽到閔秀莊的聲音,墨明熙那呆滯的眼珠子轉了轉,他盯著閔秀莊看了好久好久,最後,才眨眨結了冰渣子的睫毛。“小…小莊哥哥。”
一聲小莊哥哥,瞬間將閔秀莊的思緒,拉回到二十幾年前。
那時的他們,青春年少,縱橫天下。有說不完的話題,談不完的理想,有揮灑不盡的力氣跟勇氣。一轉眼,則生死兩茫茫,黃泉碧落,天人永隔。
“小莊哥哥,小柔一個人在下面,一定很孤單。”
閔秀莊看著他,反問:“所以了?你是想站在這裡被凍死,然後下去陪她?”
墨明熙嘴皮子動了動,滿嘴的寒氣往外冒,撲在閔秀莊的臉上。閔秀莊沉默不語拿眼瞅了他許久,風吹起,閔秀莊突然一把扯開身上的披風。他撸起袖子,對墨明熙說:“既然你想死,簡單,我打死你就行了!”
話語落,閔秀莊身體離開地面。
他飛起,雙手在空中凝結,地上的積雪跟著浮動到空氣之中。“去!”閔秀莊雙手向下一掌推去,無數的白色積雪,砸向墨明熙。兩天不吃不喝,墨明熙身體情況本就糟糕,積雪砸在他身上,砸得他連連後退好幾步。
閔秀莊落地,他彎身徒手拔起一顆雪松,抖了抖雪松上的積雪,一掌披斷雪松樹上的樹枝。閔秀莊手持光禿禿的雪松樹幹,直奔向墨明熙,他舉起雙手,碗口粗的雪松從天而降!
砰!
一棍子,將墨明熙本就搖搖欲墜的身體,轟得飛離地面。
身體在空中呈弧線倒退,白色的雪,黑色的衣裳,絕望痛苦的眼神,讓著寒冬,更加冰冷。
轟隆一聲!墨明熙身體砸在地上,接著身體再次彈起又落下,復又彈起。
砰!
後背砸到在大石上。
墨明熙紫青色的臉上,布滿了痛苦。
噗!
一口殷紅的血液,灑向天空。落到積雪地上,顏色妖異。
“咳!咳!”
墨明熙半跪在大石上,他捂著胸膛口,嘴角流血不止。身體很痛,可這些,都比不過涼透了的心。閔秀莊再次走到他的身前,咻!滾字劃破冰冷長空,落到墨明熙腦袋上。墨明熙被打得從石頭上滾下去,他在雪地上連續翻了五六個跟頭,最後才無力停下。
像個死人一樣趴在雪地裡,墨明熙怔怔失神看著天空,眼一眨也不眨。
閔秀莊的長棍,直指著墨明熙的臉。
他居高臨下看著躺在地上快要死去的男人,冷聲問:“如果你真能坐到狠心拋下你的女兒,就這麼撒手人寰。那麼,隻要你點點頭,我很樂意送你去死!”
閔秀莊望著墨明熙的目光,無不透露著失望。
這一刻,墨明熙若真的點頭,閔秀莊絕對會送他去死。他閔秀家族,不需要一跌不起的廢物!
墨明熙翻身跪在雪地裡,他雙手撐著地面,嘴裡一股股的往外冒血。墨明熙盯著身下殷紅的血液,語氣近乎絕望的說:“我走不出來啊…”
“小莊哥哥,我無法從小柔死的那幅畫面裡走出來…”
“隻要我情緒稍有放松,我眼前總會浮現出她臨死的畫面。她真的好狠的心啊,說走就走,就連死後,也不讓我安生。小莊哥哥,她好狠心啊…”
墨明熙不是受不起打擊的人,可他,已經走進了魔障裡,走不出來了。列荊柔的死,徹底刺激到了他。他那麼愛她,明明前幾天他們還在說著天長地久。小柔突然就走了,這叫他怎麼接受?
閔秀莊握著棍子的雙臂,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扔掉滾棍子,朝墨明熙探出一隻手。“明熙,你不能死。她拼死拼活為你生下一個孩子,你就這麼死了,孩子怎麼辦?孩子還那麼小,她現在離開溫箱都不能存活,你就這麼去了,你有臉面對小柔嗎?”
閔秀莊快忘了,上一次這般苦口婆心開導他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孩子?”
墨明熙抿起嘴,回想起那個不足兩個巴掌大小的孩子,心裡又是一痛。
“孩子連名字都還沒有,你真狠心,就這麼撒手而去嗎?”
“名字?”
墨明熙狠狠一閉眼,隱隱作痛的心,突然變得絞痛起來。他捂著自己劇痛難忍的心,突然放聲大哭。他內心太痛苦了,不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他會瘋的。
閔秀莊聽著他的哭聲,漠然的眸子裡漾開一圈圈淡淡的波紋。
“明熙,別讓小柔跟我失望。”
閔秀莊撿起地上的棍子,將它扔出老遠,這才拍拍手,離開這片雪松林。
…
他回到屋子,泡了個熱水澡,然後打開衣櫃,從裡面跳出一套,好多年都沒有在穿過的舊西裝換上。
今晚,他得以另一身份,去赴另一場宴會。
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