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倒映不出表情,不然,木蘭會看見自己臉上復雜的神色,是惶恐與欣喜交織。
一直到醫院門口,木蘭說什麼也不讓陸熠辰再靠近醫院了,碰見熟人,即使戴著帽子也會被認出來,到時候解釋不清。
陸熠辰無奈,隻好轉身走回車子的方向。
木蘭往門裡走了兩步,又退了出來,看著陸熠辰欣長的背影越走越遠,看了好一會才真正回去。
繼父正等著她回來,她一回來,就張羅著燒水煮餃子。
白胖胖的餃子下了鍋,煮的水靈靈的撈上來。
木蘭吃了一個,給繼父夾了一個。
繼父一口咬下去,忽然就唉了一聲,動了動嘴唇,吐出一枚錢幣來。
“爸,看來你這回復出教書,明年能收不少學生啊。”木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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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嘿嘿的笑:“一定是你這丫頭做了記號。”
木蘭笑:“您可別冤枉我,我可沒有,是您明年要賺錢啦!”
父女倆笑呵呵吃著餃子,看著春晚的尾聲。
最後一口,木蘭忽然覺得嘴裡甜甜的。
她吃到一個糖餃子。
“爸,這是你包的?”
繼父點頭:“是我包的,你今年不順,希望明年能找個好男朋友。”
木蘭低了頭,她知道繼父說的是她和杜垂楊分手的事,當時也沒解釋,繼父什麼都不知道,但是無條件的相信她。
“剛剛來找你的是誰?”繼父問。
木蘭諾諾:“一個……朋友。”
繼父開始收拾碗筷,木蘭幫著撿碗,一起走進廚房。
“大年夜的來找你,是不是對你有意思?要是個好男孩子,你就試著相處一下。”
他當然好啊,就是太好了。
好的就像他得名字,天上高高的星辰,閃亮亮的,人人都喜歡。
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就算伸盡了手臂也是抓不到的,木蘭心想。
又隔了一天,大年初二,她的大考正式來臨了。
去陸家的路上她緊張的問陸熠辰:
“怎麼辦,有什麼知識點沒有,我現在腦子空空好緊張啊。”
陸熠辰修長手指點了點方向盤,說:
“你就盡情放空你的腦子,跟著我,就是捷徑。”
車子停進車庫裡,一下車,木蘭就看見門口有個人影,還沒看清就閃進了門內。
屋裡頭,阿姨忙忙從門口回來:
“來了來了!女朋友來了!我去預備水果!”
嶽晴歌坐在沙發裡笑:“阿姨,你這比見自己兒媳婦還興奮吶?”
阿姨細細的給水果擺盤,回頭說:“可不是嘛,我來這些年了,熠辰頭一回領姑娘回家。”
木蘭踏進門之前,暗自深呼吸,感覺到陸熠辰的手攬在她的肩頭,直接將她帶進了屋裡。
進門第一眼,就看見顧長安。
顧依一曾說,顧長安年輕的時候比遲小蕙要漂亮,她現在才真正見識到。
已經年逾五十的婦人,依然容光照人,可想見其年輕的時候是怎樣一種絕代風華。
現在流行女神這個詞,其實多數人配不上,顧長安卻是當之無愧的。
她輕輕叫一聲:“阿姨。”
顧長安笑意溫柔,招呼她過去坐。
緊接著,看見嶽晴歌。
嶽晴歌是極其明豔的長相,像過去的香港美人,有種大氣的風韻。
嶽晴歌看著木蘭:“我是熠辰的嫂子,嶽晴歌。”
原本應該叫一聲嫂子,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嶽晴歌善解人意:“臉皮薄,不好意思叫嫂子,就叫我姐姐吧。”
木蘭松一口氣,叫了一聲姐姐。
顧長安此刻細看木蘭:“這孩子像畫上走下來的,你叫木蘭?名字起的真好。”
“我媽媽起的。”
“你媽媽實在會起名字,外柔內剛,最好不過了。”
木蘭本著少說少錯,害羞到底的路線,隻是微笑。
陸熠辰去了樓上,不一會下來,對顧長安說:
“我爸說,寫過手裡那篇書法就下來。”
顧長安說:“他那是裝淡定,你沒回來之前,急的在屋裡來回走呢。”
這句調侃,說的眾人正要笑,樓梯上忽然傳來一聲:
“胡說八道。”
語氣卻是溫柔的,甚至帶著愉悅。
陸嚴知從樓上下來,木蘭連忙起身行禮:
“叔叔。”
隻見陸嚴知伸手示意她坐下。
“不用那麼緊張,像自己家一樣。”
木蘭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普通人家,大約就是幫著做做飯,吃完了收拾桌子刷碗,顯得勤勞乖巧,但是在陸家顯然不需要這些,她隻好坐在沙發上聊天。
無論是顧長安還是嶽晴歌甚至陸嚴知,個個對她和顏悅色,一時有接不上的話,陸熠辰就適時的插話,給她把話接上。
這種體貼,全家人都看在眼裡,心照不宣。
尤其顧長安,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這個女孩子,陸熠辰是真的上了心,面上是不動聲色,但注意力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她身上,怕她緊張,於是小心翼翼呵護。
這種狀態,讓她想起年輕時候的陸嚴知來,明明心裡已經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面上卻還是雲淡風輕的,以至於她最開始竟然不知道他的心意,後來陸嚴知突然表白還嚇了她一跳。
說了一會話,木蘭已經喝了三杯水,陸熠辰看在眼裡,於是對她說:
“我帶你四處參觀一下吧。”
“好。”
木蘭心裡簡直迫不及待了,陸熠辰的家人,都是平時書裡,雜志裡,電視裡才能看見的人,此刻圍坐在她身邊闲聊家常,讓她一點不緊張實在是難為她了。
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是個冒牌貨,並不是真的女朋友,卻受著這份熱情的待遇,感覺自己是個可惡的騙子,良心不安。
她和陸熠辰走出房子,來到後花園。
花園還是一片荒蕪,但是有一個花房,裡頭暖意融融,各色花朵都種了一些,最多的是蝴蝶蘭。
翅膀形狀的葉片,排成一束垂墜下來,階梯的花架上從高到低擺成一面花牆。
原來別墅裡的插花,都是從這裡供應的。
木蘭記得《了不起的蓋茨比》電影裡,蓋茨比就是準備了一屋子的白色蝴蝶蘭去迎接黛西。
她託起一朵花,顫動的淺粉色花瓣,像暫時停駐在花莖上的蝶,隨時會陣翅飛離去。
“緊張嗎?”他問。
“緊張……”
她實話實說:“我最怕被問到咱們是怎麼約會的,誰先跟誰表白,編不出啊。”
“咱們不是約會過嘛?”
陸熠辰稍稍俯下身,靠近她:
“吃飯,看電影,滑雪,這些不是約會嗎?”
那些……算……約會嗎?
木蘭混亂了。
陸熠辰又站直了:
“至於表白,當然是得我先表白了。”
木蘭覺得四周的空氣似乎發生了一些不知名的變化,周圍的蝴蝶蘭好像都活了起來,卻是在她的肚子裡撲騰。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她緊張,感覺他會隨時說出一句什麼話,讓她的世界動蕩。
她的感知裡,時間在這一瞬停滯。
這停滯,不過數秒,便被驚破。
“開飯了。”
是做飯阿姨的聲音。
一句話,時間繼續流逝。
陸熠辰什麼也沒說,隻是望著她。
阿姨又喚了一聲。
木蘭清了清嗓子:“好的,這就回去。”
飯桌上,顧長安拿公筷給木蘭布菜,木蘭特別清楚記得顧依一說過小時候吃飯吃不完被陸熠辰拿筷子打手背,這大約是陸家的家規。
於是給她夾多少她吃多少,陸嚴知以為她胃口極好,竟然叫阿姨又給她盛了一碗蟹粥。
可是木蘭實在吃不下了,望著粥碗正為難,隻聽旁邊的陸熠辰說:
“這個是我愛吃的,給我吧。”
話音都沒落就聽見陸嚴知照著陸熠辰的頭就是一下:
“你沒吃過飯嗎?搶什麼?”
這一下,可真是代人受過,木蘭感激的偷偷看了陸熠辰一眼,挺身而出給他脫罪。
她伸手拿了粥碗,放在陸熠辰面前,語氣似是無奈寵溺:
“給你給你。”
一雙小兒女情態,讓陸嚴知神色好轉,隻不痛不痒說一句:
“小喬,不要一味忍讓寵壞了他。”
木蘭發覺,陸熠辰小的時候肯定不是現在這樣穩重的,必然是個極其調皮的孩子,從陸嚴知對他的態度可見一二,是習慣了嚴厲的管教。
飯後她偷偷問陸熠辰:“你小時候是不是特別調皮。”
“我媽跟你說什麼了?”他問。
木蘭一挑眉:“不打自招了吧?我就說你爸爸一直拿你當個熊孩子一樣嚴厲管教,原來院長大人你還有兩副面孔呢?”
說著,手就不安分的想去扯一扯他的臉頰。
心裡這麼想,但沒敢真的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