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點點頭,表情很是嚴肅:“首輔大人所言甚是。”
蘇輕窈跟謝菱菡是好友,謝菱菡又是謝首輔的孫女,因此有時候謝首輔看蘇輕窈,也就像看自己的晚輩,言談之間多幾分關切。
也正是因為有他在,蘇輕窈在御書房的奏對才能如此順利。
說完軍報,謝首輔又道:“娘娘,興豐屬那邊來報,道兩季稻已經成功收獲,現問是否要出稻種。”
蘇輕窈有些猶豫。
畢竟建元御稻是楚少淵的心血,前世鑽研將近十年之久,今生又親自耕種督促,隻為讓兩季稻提前問世,若在楚少淵不在朝中時便推廣,倒是少了幾分隆重。
但當他回來看到兩季稻在稻田裡碧綠茁壯時,說不定是迎接他歸朝的最好禮物。蘇輕窈難得拿不定主意,問幾位閣臣:“大人們意下如何?”
一開始閣臣還沒明白她為何會問這問題,少頃片刻也都恍然大悟。
到底是文淵閣的大學士,一個個聰明極了,隨便一推敲就明白了蘇輕窈的意思。
性子最急躁的鄭之孝道:“娘娘,陛下一定會樂見盛京周邊種滿兩季稻的。”
蘇輕窈深吸口氣,道:“種吧!按照陛下早先安排,便就命名為建元御稻。”
此時,聽著士兵急報的楚少淵,還不知蘇輕窈已經下發聖旨,督促興豐屬領盛京以及京郊農民耕種兩季稻。
他正皺眉聽親兵稟報。
那士兵言說王庭中還有親衛軍抵抗,但因人數太少,大梁軍壓倒性勝利,直接衝入王庭中。
而羅孚的王上、王後、王子和王族們都還留在王庭中,竟沒人逃跑。
楚少淵聽他這麼說,反而不太高興。原因無他,如此更說明羅孚的貴族們對百姓們來說當真一點都不重要,哪怕王庭滅族,百姓也一點都不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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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打到羅孚大堰,卻依舊沒有抓到羅孚真正的主宰者。
士兵又道:“羅孚王庭中沒有多少貴族,就連王上王後膝下也隻有一子,還病歪歪的,看起來才六七歲的年紀,眼看已經不成了。”
楚少淵皺起眉頭,突然想起淨塵法師曾經跟他說過的巫咒代價,突然福至心靈,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大巫巫咒大楚的代價,肯定有一部分反饋在羅孚皇族身上,隻看他們王庭冷落,便能窺探出端倪。
應了那句老話,大巫此行真是損人不利己。
親兵回復完就退了下去,楚少淵想了想,問宿子墨:“你覺得大巫會躲在哪裡?”
宿子墨道:“陛下,您看大堰的地貌,綠洲之外就是荒漠,若要躲起來,也不可能去城外,那是一點活路都沒有。”
“靈臺宮也找了,除了幾個懵懂的巫童,早就人去樓空,他們還能去哪裡?難道真要把羅孚所有部落都搜一遍才行?”仇志成聞。
宿子墨沒回答他的問題,隻對楚少淵道:“陛下,臣是溧水人,從小就在邊關長大,後來得將軍提點,才有如今這一切。因溧水臨近羅孚,小時候臣聽過很多關於羅孚的傳說,其中就有一條臣一直很在意。”
楚少淵來時就知道他是沈定邦破格提拔上來的,對沈定邦忠心耿耿,現在更是盡心輔佐沈如心,因沈定邦多次在奏折中誇過他,楚少淵便也很看中他的才能,時常都會問他的意見。
正因如此,宿子墨便分外盡心盡力,不想給沈定邦丟臉。
他看楚少淵認真了,便繼續道:“傳聞說羅孚的王都其實不是大堰,而是一個叫聖城的小綠洲,聽聞大巫的點星臺就在那裡,隻有在那裡大巫才能聽領浮屠天神的神諭。”
楚少淵微微一皺眉,他跟蘇輕窈上輩子也算是博覽群書,卻未曾在任何遊記中看過這一則,可見除了羅孚人,沒人能去聖城,自然沒人寫在遊記中。
但宿子墨明顯跟普通的溧水人不同,他能聽到如此傳聞,一定跟羅孚人有過接觸,至於是什麼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原由,楚少淵也不需要再多問。
他隻說:“既然如此,大巫一定在聖城,但聖城又在何處?”
宿子墨愣住了:“臣也不知。”
楚少淵垂下眼眸,道:“明日派人去城中打聽,無論用什麼手段,務必打聽到聖城方位。”
因羅孚地理位置特殊,他們才顯得十分神秘,但羅孚百姓畢竟也都隻是普通人,略施手段說不定就能吐露實情。
仇志成與宿子墨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稱:“是。”
很快,夜幕降臨。
大堰城中竟也是風平浪靜,似乎一點動作都無。
楚少淵在大帳中看軍報,仇志成巡邏回來,稟報道:“陛下,剛臣又去城中探看,發現大堰城中大多都是老弱婦孺,已經沒什麼青壯勞力了。”
“這是自然的,”宿子墨在邊上寫軍報,道,“羅孚條件惡劣,人口不足五十萬,這半年大半青壯年都去了前線,死傷過半,留在城中自然是上不了戰場的普通百姓。”
楚少淵嘆了口氣:“這大巫何其狠毒。”
不光對大梁虎視眈眈,對自己的子民也毫無憐惜,實在不能稱之為仁君。
楚少淵道:“明日直接找皇族人問,他們對大巫肯定不如普通百姓虔誠。”
安排完此事,待至深夜,楚少淵才歇下。
一夜淺眠。
清晨時,楚少淵醒來,卻沒有立即起身。
最近實在太過勞累,加上此時睡的毯子不太舒服,他隻翻了翻身,準備再眯一會兒。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喧哗起來。
楚少淵嘆了口氣,起身問:“何事?”
羅遇守在帳外,隻答:“回稟陛下,是營門口出了亂子,臣這就去看看?”
楚少淵道:“不用了,進來伺候洗漱。”
等楚少淵洗漱完畢出了大帳,才看到仇志成一臉興奮跑了過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歡喜氣。
他也不等楚少淵問,直接便喊:“陛下,定安回來了!”
楚少淵一下子有些恍惚,他太過驚喜,以至於竟有些難以置信:“什麼?”
仇志成一邊喊著,一邊用一袖擦眼睛:“陛下,真的,定安回來了!臣已經讓士兵抬擔架去接他,這就送到醫帳中。”
距離沈定安失蹤已經過去六個月,足有一百八九十天,這是楚少淵長久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便是他,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直接送到大帳裡,”楚少淵道,“讓軍醫也過來。”
一刻後,楚少淵見到了灰頭土臉但精神尚可的沈定安。
他躺在擔架上,一條腿歪曲扭八的,臉上卻是神採奕奕。
“陛下,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在設定裡沈定安也捐軀了,後來寫到沈定邦死,突然就不忍心了,還是讓定安好好的吧~
第163章
同沈定安最後一次相見,是送他離京那一日。
那時候的沈小將軍高大威猛, 英氣逼人, 他坐在高頭大馬上, 臉上是自信的笑,一看便是常年習武的英挺兒郎。
而此刻的他,卻瘦得不成樣子。
隻看他整個人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臉頰凹陷, 帶著病態的青灰色。除了那雙熟悉的眼眸, 再沒什麼地方跟他以前相似。
除此之外, 他原本強壯有力的長腿,如今也正歪斜著,一看便受傷頗重。
楚少淵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潛入的大堰, 又是如何在這苦寒的荒漠中存活下來, 能再見他一面, 都覺得蒼天有眼,未讓忠骨堆雪,天人永別。
然而此時的沈定安, 卻並不覺得自己如何苦, 他也不怎麼在乎那條似乎不太靈活的腿,隻笑嘻嘻說:“陛下, 臣是不是很厲害?”
楚少淵心中微痛, 面上卻是不顯,隻說:“下次你若還如此肆意妄為,朕定要罰你。”
說著話的工夫, 軍醫到了。
楚少淵讓軍醫趕緊給他醫治傷腿,道:“你是怎麼潛伏進來的?”
當著楚少淵的面,沈定安也不隱瞞,直接道:“陛下知道臣學過羅孚語,二月時強攻羅孚大營,發現大營中隻有不到兩萬兵力,臣就猜到他們的主力軍不在這裡。”
楚少淵點點頭:“這一路攻到大堰,共遇敵三十五次,殲滅俘虜羅孚兵達三萬人,其他城中也有士兵駐守。”
沈定安剛要說話,突然腿上一陣劇痛,原來軍醫解開他自己隨便弄的繃帶,正皺著眉給他上藥。
“嘶,韓太醫,輕點輕點。”
韓太醫的跌打損傷最是出眾,年紀輕身體好,這一次就是他專門陪駕來的。
見沈定安給自己包扎成這個樣子,韓太醫的臉不是一般的臭:“沈將軍,這是您自己的腿,您自己看看傷口都已經潰爛了,您都沒上藥。”
沈定安呲牙咧嘴,卻沒吭聲,老老實實聽訓。
楚少淵嘆了口氣,知道他不是不想上藥,而是在大堰要謹慎行事,弄不到跌打損傷的藥。沒有藥就隻能幹熬著,大堰又酷熱,傷口不爛才怪。
看到沈定安血肉模糊的腿,楚少淵都替他疼。
不過暫時也不好問沈定安的傷勢,隻道:“你今天肯回大營,一定是打聽到了什麼?”
以沈定安的脾氣,不探出線索根本不可能回來,他看似灑脫,實際上固執得很。羅孚害死他父兄,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沈定安忍著腿上的劇痛,咧著嘴說:“知我者,陛下也。”
“臣明白羅孚大營並不是主營,就動了心思,偽裝成一個跟臣長得很像的羅孚兵,一路跟著回了大堰。不過到了大堰,臣才發現將領們根本沒有進城,反而在城外安營扎寨,等候靈臺宮的安排。”
跟著羅孚兵,才能畫出那份行軍地圖,沈定安領著他的親兵一路潛伏在羅孚兵中,最終費盡千辛萬苦送回了那份地圖。
可以說,那是用親兵們的命換來的。
楚少淵道:“多謝你那份地圖。”
沈定安咧嘴笑笑:“臣早就做好打算,這一次來,若不能一舉攻下羅孚,那臣百年之後,也沒臉面見父親兄長,不配做沈家人。”
就在這時,一道矯健的身影出現在大帳門口,厲聲道:“我看你現在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