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西北大營中已經開了無數次軍會,就是想要討論出一個章程來,不能被動挨打。
宿子墨看楚少淵一臉堅定,明白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已經失去耐心,看羅孚分外不順眼了。
他想了想,還是道:“陛下,依臣所見,若要克制羅孚,一定要攻入羅孚的都城大堰。之前二將軍率軍殺入靠近平沙關的羅孚軍營,迫使羅孚軍營後退縮入石林中,因為不熟悉地形,所以一直無法追擊,這才導致軍情拖延至今日。”
說起沈定安,大家不由沉下臉來,心中皆是一痛。
雖然他們還抱著一線希望,但心中卻明白,沈定安怕是兇多吉少了。
楚少淵心中一痛,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宿子墨見他們如此,便也垂下眼眸,卻繼續道:“想要對付羅孚,一定要知道羅孚大營在何處。當務之急,便是需要一隊斥候深入羅孚,摸清羅孚的地形之後,才方便後續動作。”
楚少淵抬起頭,淡淡掃了一眼宿子墨:“這一隊人若是回不來呢?”
宿子墨淡淡道:“那就再派一隊人。”
在場幾位將軍皆是皺起眉頭,脾氣火爆的李大勇當場就道:“這不是叫人去送死嗎?你這人這麼這麼冷血。”
自從沈定邦過世時鬧過一場,宿子墨同李大勇關系就十分僵硬,兩個人平時誰都不搭理誰,一開軍會必要吵,便是當著楚少淵的面也誰都不願意讓誰。
所以被李大勇這麼一懟,宿子墨也不著急,隻用那雙淡漠的眼睛看著他,反問:“所以呢?李將軍可有更好的提議?”
李大勇被他這麼一噎,頓時氣紅了臉。
仇志成拉了他一把,低聲道:“冷靜點,宿參軍說得對。”
李大勇本來就說不過宿子墨,這會兒被仇志成勸了一句,便也很知道見好就收,於是就閉嘴不在多言。
宿子墨也沒心思跟他廢話,等他安靜了,便跟楚少淵繼續道:“陛下,臣知此軍令會令士兵傷亡,可若非如此,跟羅孚這一仗隻能耗到羅孚糧草枯竭,士兵全亡,到那時大梁軍隊依舊要摸索著挺近大堰都城,到那時的傷亡隻怕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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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少淵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聽外面傳來一陣喧哗之聲。
隻聽好多人喊著將軍的名兒,雜七雜八說什麼的都有。
宿子墨剛好站在門口,聽到“將軍”兩個字,他神情微變,略微有些慌神,也似是在懷念。
沈如心也豁然起身,剛要出帳去看看,就見門口的紗簾被掀開,一名參將站在門口道:“陛下、各位將軍,剛二將軍的親兵突然出現在營區門口,因受傷頗重,現在已經送去醫帳,他尚且保持清醒,說要見三將軍。”
沈定安未出正月就離京,到了邊關便投入戰事,失蹤前隻知沈如心率軍前往平沙關,並不知楚少淵也要御駕親徵。
他的親兵一回到大營,找的人必定是沈如心。
沈如心頓了頓,轉身看向楚少淵。
楚少淵道:“一起過去看看。”
他話音落下,沈如心便如離弦的箭,飛奔而出。
待楚少淵同幾位將軍一起去了醫帳篷,就看到沈如心正站在病床前,皺眉看軍醫給那親兵醫治。
親兵不認識楚少淵,卻認識宿子墨他們這些熟人,見他們一起來了,滿是血痕的臉上露出一個舒心的笑。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口,大股鮮血順著他幹裂的嘴唇滑落,墜入有著斑駁血跡的床單上。
沈如心別過眼去,不忍心再看。
那士兵卻仿佛一點都不怕疼,他甚至也不怕死,隻指了指自己鼓囊囊的胸膛,然後就帶著一臉笑,閉上了眼睛。
這一閉,就再也無法睜開了。
楚少淵對仇志成點點頭,仇志成便上前兩步,在他懷中摸出一份帶著體溫的羊皮卷。
打開一開,竟是一份羅孚的地圖。
楚少淵直接接過,仔細看了起來。這份地圖繪圖很是粗糙,邊界都隻粗粗標出,大片地區也都空空如也,卻特地畫出了一條從平沙關通往大堰的路。可能怕旁人看不懂,地圖上還寫了注解,頗為用心。
楚少淵越看越覺得那字跡眼熟,直接遞給沈如心:“你看看。”
沈如心剛一接過去,隻匆匆掃了一眼,直接驚喜道:“這是我二哥的筆跡。”
楚少淵點點頭:“是,朕也看著眼熟,應當是定安的筆跡。”
沈如心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來邊關大半年,這是她第一次情緒失控。
“這麼說,他還活著嗎?”沈如心哽咽道。
楚少淵定定看著這份地圖,沉聲道:“他不是失蹤,而是跟隨者羅孚的軍隊,一路繪制了這份地圖。”
“能派親兵送過來,他一定還活著,現在就在羅孚境內。”楚少淵這麼說著,長長舒了口氣。
沈如心把那地圖抱進懷中:“也不知道說一聲,這人!”
這一份地圖,對大梁軍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不僅能猜測到沈定安的去向,也免了派遣斥候探測地形。
如今大梁軍要做的,就是一鼓作氣攻入羅孚,直奔大堰都城。
在反復討論過地圖和行軍方案之後,七月底,趁著羅孚退兵回撤,大梁軍便兵分三路,由仇志成率領先鋒營領兵在前,右將軍李大勇領步兵營護衛在其中,而最後則是沈如心率領的主力部隊,氣勢洶洶衝入羅孚。
羅孚人靠遊擊戰吊著大梁半年之久,從未想過有一日大梁竟敢直接殺入羅孚,在短暫的驚慌失措後,竟也迅速冷靜下來,按照羅孚錯綜復雜的地形圍追堵截,依舊用的遊擊戰。
這一次,大梁軍不怕迷路,終於可以同羅孚騎兵一較高下。
兩軍在石林中會師,在廝殺十日之後,大梁軍以人數優勢大獲全勝,最終俘獲羅孚軍達八千人。
石林大捷,將士們自是歡欣鼓舞,楚少淵也隨大軍出平沙關,行在最後的主力軍之後。
看到士兵們哭著喊沈定邦和其他同袍的名字,楚少淵也不由淚盈於睫。
羅孚人口數量隻似大梁一省,這一支主力騎兵被俘虜,剩餘軍隊就成了散沙,根本無法跟大梁軍隊抗衡。
此時的大梁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橫穿石林、溝壑,又艱難穿過沙漠,歷時半月之後,最終抵達沙漠上最大的一片綠洲。
也是羅孚的王都大堰。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烈日當空,而大堰裡大街小巷卻安靜如同深夜,沒有一人大聲喧哗。
他們對於突然出現的大梁士兵視而不見,隻匆匆躲回自家中,透過門縫往外面探看。
因獨立於沙漠綠洲中,大堰沒有城牆,也沒有守城軍,整個都城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暴露在大梁精兵之前。
楚少淵騎在馬上,這一路行來他比以前黑了許多,也瘦了些,可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此刻的他就仿佛即將出鞘的鋒利寶劍,讓人不敢直視其鋒芒。
幾位將軍都跟在楚少淵身邊,望著詭異而平靜的大堰城。
沈如心問:“陛下,當如何?”
楚少淵望著不遠處樸素的王庭,拔出長劍一指:“擒賊先擒王。”
作者有話要說: 貴妃娘娘:我不在的第一天,想我!
第162章
此時已是八月末,烈陽當空, 酷熱難擋。
楚少淵隻讓幾位將軍兵分幾路直奔王庭, 待把王庭外圍困住之後, 再強攻而入。
可能對於羅孚百姓來說,王庭裡的國王不過是個權利大一些的貴族,跟其他都城裡的城主沒什麼不同。又或許是大巫日夜洗腦, 讓這些百姓看起來麻木又木訥, 竟對如此多的外敵漠不關心。
沈如心沒有進城, 反而留在城外主持安營扎寨, 見楚少淵皺眉望向都城,便道:“陛下在擔心大巫?”
楚少淵說:“若大巫還在這裡,百姓定不會如此安穩。恐怕大巫已經領著羅孚最精銳的騎兵撤離, 把百姓和王族都丟在這裡, 或許還用別的借口不讓百姓們跟上。”
以大巫在羅孚的影響力, 他若是跑了,百姓不可能不跟著一起跑。
沈如心點點頭,道:“我已經命會說羅孚語的士兵進城, 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來什麼。”
楚少淵頓了頓:“再派幾隊人, 去街道裡巡邏,馬上就要天黑了。”
大堰看似隻是一片沙漠綠洲, 實際上卻很廣闊, 怎麼也有盛京那麼大了。他們這裡隻能看到王庭高高的石頭尖頂,卻不知裡面到底如何,不過即使距離如此遙遠, 也能聽到那邊傳來喧鬧聲。
應該已經打起來了。
沈如心安排好安營扎寨,又命士兵埋鍋造飯,然後便點出五百騎兵,直接奔入城中。
楚少淵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微微嘆了口氣。
沈如心的父兄皆死在羅孚人之手,她能忍著滿心憤懑安排軍務,也算是很有耐性了。
用過晚膳,大部分士兵都歇下,隻留了兩隊步兵守衛,這已金烏西斜,燦燦落日映紅了綠洲上的沙漠之泉,顯得絢麗多彩。
若不用偏見去看,大堰真的仿佛世外天國一般,美麗妖娆。
就在楚少淵準備回帳篷休息片刻時,一騎快馬從城中奔出,一路直奔大營。
還未到門口,就喊:“報!”
此時長信宮中,蘇輕窈正在看手中軍報。
這一份是剛剛收到的,因著北地陰雨連連,軍報略有些潮湿,拿在手中比平時要重許多。
蘇輕窈一邊看,一邊輕輕抿了抿嘴唇,若是楚少淵在,一定能看出她不太高興。
再坐幾個閣老雖然也同這位皇貴妃娘娘相處半年,卻還對她不太熟悉,或者說根本不敢熟悉。
他們原以為她同尋常閨閣女子一般溫柔細膩,卻不料竟同陛下脾氣相仿,都是一般的果決堅定。
對於國事上的大事小情,隻要她能做出判斷,就從不猶豫,倒是個難得的政治人才。
若非這樣難得機會,也無她施展之地,倒是有些可惜了。
此時,謝首輔所思所想卻隻在那封薄薄的軍報上。
蘇輕窈反復看了兩遍,才長舒口氣,放到託盤上讓婁渡洲呈給幾位閣臣們看,待大家都看完了,蘇輕窈才清了清喉嚨。
“如此所見,陛下約莫九月就能歸京。”
結合那封軍報,謝首輔這才大概看出蘇輕窈似乎不太高興,想了想道:“娘娘毋須擔憂,邊關十萬大軍,便是陛下親赴羅孚,也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