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窈這才略放松一些,繼續盯著他,等他把話說完。
張太醫被她看得渾身緊張,一張口差點沒咬到舌頭:“娘娘,剛才臣已經給賢妃娘娘開了清熱解毒的湯藥,隻要娘娘連服三次,就可解毒。隻不過……”
張太醫嘆了口氣,猶豫片刻,還是把話都說出口。
“隻不過這次中毒對賢妃娘娘身體危害太大,她的腸胃受了重創,以後就隻能吃溫補軟和的粥品養著,且要兩月才能養回來,”張太醫聲音越發小了,“若是能養回來還好,若是養不回來,隻怕過不了這個年關。”
張太醫這是不敢往壞裡說,隻能先墊補一句,不把話說死。
但蘇輕窈卻是很清楚。
這些太醫一貫謹慎,既然都開了這個口,賢妃的情況肯定已經糟糕到極點,怕是當真過不了這個新年了。
蘇輕窈坐在那,明明屋中溫暖如春,她卻覺得手腳冰涼,一顆心隱隱作痛。
怎麼重活一遭,這麼多事都沒變,卻唯獨賢妃這裡由好轉壞?蘇輕窈不明白,也很費解,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與世無爭的賢妃也有人下毒陷害。
她連宮門都不出,這些人到底圖什麼?
有那麼一刻,蘇輕窈心中竟湧起一股恨意來。
她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一個人,便是剛才設計陷害她的鄭婕妤,她也隻覺得她可笑至極,卻沒有多少恨意。
此時此刻,她卻是真的為賢妃動了怒。
映冬見她臉色難看至極,雙手緊緊攥著拳頭,便知道她真心實意為自家娘娘傷心,立即上前勸道:“安嫔娘娘且息怒,這事總歸有人管,不會讓娘娘白挨這一遭。”
蘇輕窈坐在那,看著寢殿前晃動的珠簾,沉聲道:“那又如何?”
“姐姐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可沒人來替代,”蘇輕窈道,“便是真的抓到了真兇,也下了最嚴厲的懲罰,姐姐的身體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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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冬一聽她這麼說,又忍不住哭起來。
蘇輕窈拍拍她的手,對張太醫道:“有勞張大人,不過為求謹慎,一會兒陛下準要再叫太醫過來,還望幾位大人給娘娘商議一個穩妥的方子。”
張太醫當即便應下,又進寢殿去看賢妃了。
蘇輕窈嘆了口氣,心裡堵得難受,什麼都說不出來。
映冬站在她身邊,就連哭都不敢哭出聲,蘇輕窈看她默默流淚,也跟著眼圈一紅。
楚少淵一進緋煙宮寢殿,就看到她坐在那一臉愁容,他心中一緊,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這是怎麼了?”楚少淵柔聲問,“後殿之事不是已經查清?”
他自是不知蘇輕窈同賢妃感情甚篤,也不知蘇輕窈竟是如此多愁善感,隻看她一見了自己,直接就哭了出來:“陛下。”
蘇輕窈這一聲陛下,帶著軟軟的無力感,又有些終於找到靠山的舒心,總是叫得楚少淵一陣悸動,好半天才壓抑下來。
他坐到蘇輕窈身邊,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哄她:“哭什麼呢,賢妃不是沒事了”
蘇輕窈搖了搖頭,緊緊捏著他的手不放。
楚少淵隻聽聽琴說了前半段,不知這後半段,見蘇輕窈這般作態,頓時覺得事態嚴重,對跟他一同前來的魯星和彭院副道:“你們一起進去,務必診斷清楚。”
兩個大人一進去,楚少淵的面容就又緩和下來。
“你放心,賢妃從小病到大,她沒那麼容易被打倒,”楚少淵道,“用了藥,她一定能撐住,不會讓你白哭這一場。”
也不知道為什麼,蘇輕窈就是覺得委屈難過,一看楚少淵就哭出來,怎麼都止不住。
這會兒被他哄了半天,才略好了些,低頭擦了擦眼淚,卻是沒剛才哭得那般厲害。
“姐姐是被人下的毒,”蘇輕窈邊說邊打嗝,“陛下一定要查清幕後主使,不能叫他好過!”
楚少淵輕輕幫她拍著後背,一雙眼睛卻越發冰冷。
“好,這些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居然敢欺負我媳婦?天亮了,讓她們家破產吧!
第111章 (二合一)
楚少淵來了, 蘇輕窈就有了主心骨,不再跟剛才那般忐忑不安。
此時在緋煙宮, 有些話不好說, 兩個人便沒有再多言。
不多時,太醫們從寢殿內出來, 臉色都不是太好。魯星見楚少淵寒著臉坐在那, 不由有些腿軟。
賢妃娘娘是真的……不太成了。
楚少淵見他這樣,心中一沉, 隻說:“給賢妃寫好方子, 務必讓她盡快解毒, 後續調養之事,幾位可共商。”
這意思, 竟是讓他們三個一起給賢妃調養。
魯星隻覺得手腳冰涼, 賢妃那身子骨,便是神醫出馬也無力回天了。
但看楚少淵的冷臉, 魯星卻一句都不敢多言。
“是,臣遵旨。”
楚少淵讓他們退下,轉頭就問映冬:“賢妃是如何中的毒?”
說到這事, 映冬當即就又紅了眼眶, 張口說來, 竟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陛下、安嫔娘娘, 宮中人人皆知賢妃娘娘體弱多病,每日都要用藥,這些年, 咱們也都細心謹慎,從沒出過事。藥材都是太醫院送來的,到了緋煙宮都由臣親自保管,絕對不會叫人趁機作亂。今日也是按照往常一樣,由大宮女槐花領著兩個小宮女一起煎藥,三個人都在場……也絕無動手時機。”
賢妃娘娘的姑姑映冬和大宮女槐花都是從娘家帶入宮中的,因她身子不好,太後對她多有撫照,因此衣食住行也都讓尚宮局特別上心。
便是選入賢妃宮中的宮女們,也都是勤淑姑姑一個個親自挑的,不可能會出錯。
然而就是如此,賢妃還是被人下了黑手。
楚少淵聽罷問:“她們三個人呢?”
映冬道:“已經被看管起來,藥渣也都收集好,拿給張太醫看過,張太醫說藥渣裡就有烏頭草。”
也就是說這毒煎藥時就已經下了。
楚少淵皺起眉頭,看了跟著來得羅遇一眼,羅遇便悄悄退了出去。
“羅遇帶了人來,這就要在前殿搜宮,”楚少淵道,“一會兒乾元宮還會再來兩個宮女,陪著你一起看護賢妃,那三個宮女,羅遇這就帶走了。”
映冬一聽要把槐花帶走,當即就有些猶豫:“陛下,槐花是從小跟著娘娘的,她……”
楚少淵沒說話,他直接起身,把蘇輕窈也從椅子上拉起來:“出了事,還是要詳查才好。”
映冬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楚少淵來了不過一刻,沒吃茶也沒進去看賢妃,隻讓映冬好好伺候,就領著蘇輕窈出了緋煙宮。
蘇輕窈就呆愣愣跟在他身後,直到被他扶著上了步輦,才回過神來:“陛下……這不合規矩。”
楚少淵拍了拍她的手,讓宮人放下卷簾,道:“冬日用的步輦帶隔窗,放下卷簾,旁人什麼都瞧不見,不怕。”
蘇輕窈跟他緊緊貼在一起,感受他身上源源不斷湧來的熱意,剛才那些惱恨一股腦就消散開來,隻剩下難以言說的無力。
她不自覺靠在楚少淵身上,仿佛他能支撐起她的整個世界。
“陛下,賢妃姐姐是不是好不了了?”蘇輕窈問。
楚少淵頓了頓,握著她的手略用了些力氣:“寶兒,生老病死,世事無常……”
“我知道的,”蘇輕窈閉上眼睛,喃喃自語,“我知道的。”
或許是前一世見慣生死,她所熟悉的那些人一個個在她生命裡消失,她以為自己應該能淡然視之。可重生而來,她還沒來得及品味失而復得的喜悅,就又要面對生死離別。
這一刻的蘇輕窈,心裡的難受幾乎要翻湧而出,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下去。
楚少淵緊緊摟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告訴她:“寶兒,便是再不舍,也總有分離的那一日,這一回,不過提早分別。”
蘇輕窈聽著他的話,一股難以言說的衝動竄上心頭,令她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下去。
她坐直身體,轉頭認真看向他。
冬日的步輦上有頂,四周有隔窗,陽光隻能從縫隙裡鑽進來,卻無法照亮整個步輦。在一片昏暗之間,蘇輕窈卻能看清楚少淵明亮的眼眸。
他的眸子長的特別好看,狹長的眼眸仿佛飛翔的鳳羽,瞳孔深邃有神,讓人一見就忍不住看了又看,不舍得移開眼。
“陛下……你說的這一回,是什麼意思?”蘇輕窈抖著聲音問,“臣妾怎麼聽不明白?”
楚少淵被她這麼一問,一顆心幾乎都要化開,雖是寒冷冬日,卻覺得通身暖融融,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神絲毫不閃躲。
“你明白的,你一直都明白,隻是不敢相信而已。”楚少淵一字一頓說。
蘇輕窈杏眼微閃,她想錯開眼睛,卻被他的鳳目吸引著,無論如何移不開。
“陛下,你是說……”蘇輕窈抿了抿嘴唇,“臣妾是真的不明白。”
楚少淵倏地笑了。
他把蘇輕窈摟進懷中,低頭尋到她的嘴唇,給了她一個悠長又甜蜜的親吻。等一吻終結,楚少淵才在她耳邊道:“寶兒最聰明了,你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蘇輕窈閉著眼睛,臉頰略微泛紅,她靠在楚少淵懷中,聽著楚少淵有力的心跳聲。
那些憂愁和傷感便都不翼而飛,隻剩下滿腦子的“你明白的”。
她應該明白什麼?或者已經明白了什麼?楚少淵不肯說明白,蘇輕窈卻也不會問出口。
他們倆個早就看穿彼此的秘密,卻誰都不肯先低頭認輸,隻待一個時機,待時機到了,輸了的那個人自會先開這個口。
蘇輕窈知道不是現在,卻無比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等回到乾元宮,楚少淵就讓宮人傳膳。
忙了這一個上午,緋煙宮連續發生那麼多事,這會兒冷靜下來,才發現腹中空空,很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