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到達山腳下,馬車自是也不求平穩,一路搖搖晃晃,很是顛簸。
楚少淵坐在車中,把蘇輕窈整個人抱進懷裡,讓她滾燙的臉貼著自己的,這才發現自己喉嚨裡一陣刺痛。
跑得太快,現在坐下來,自是渾身難受。
但楚少淵卻顧不上這些了。
他摟著蘇輕窈,輕輕摸著她的臉,平生第一次小心翼翼叫一個人:“寶兒,寶兒醒醒。”
若是平日裡他叫她寶兒,蘇輕窈定不肯吭聲,可是這會兒,明明也是毫無回應,卻再也勾不起楚少淵心中的歡喜。
他緊緊摟著她,不可罷休一般地叫著她:“寶兒,輕窈,快醒醒。”
似乎是因為他太過執著,蘇輕窈動了動,輕聲囈語:“嗯?”
楚少淵心中一喜,又去摸她滾燙的臉蛋:“輕窈,輕窈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蘇輕窈被他這麼一頓打擾,微微皺起眉頭,卻是終於應了:“能聽到,別吵。”
楚少淵當即就不敢摸她的臉了。
隻問:“你剛才被蛇咬到哪裡?”
蘇輕窈沒吭聲,似是又睡了過去。
楚少淵契而不舍又問了兩遍,蘇輕窈終於給了些反應,含糊不清說:“腳上。”
問到了答案,楚少淵便再也舍不得打擾她,一手抱著她,一手使勁伸長,給她脫去鞋襪。
也是楚少淵運氣好,他先給蘇輕窈脫的右腳,剛一脫下小皮靴,就看到蘇輕窈雪白的襪子上有一小塊已經凝固幹涸的汙血。
Advertisement
那一小塊看著並不多,不過指甲蓋大小,卻是那麼觸目驚心。
楚少淵抖著手幫她脫下襪子,著才看到蘇輕窈腳上的傷口。
那隻蛇畢竟還很小,又先咬了太後,到了蘇輕窈這要先咬穿皮靴,然後才能接觸到蘇輕窈的腳。也不知道是不是蘇輕窈運氣好,那蛇咬到她的拇指上,拇指的指甲比較硬,擋住了毒蛇的細小牙齒,最後隻在側邊留下一條小小的劃痕,不過米粒大小。
因為一開始被人壓著走了一小段路,一擠一壓,血就都流出來了。
襪子上看著嚇人,腳上的傷口實際上並沒有多嚴重,但楚少淵還是心急如焚,因為他知道,剛才那兩支解毒藥已經莫名奇妙地碎了一支。
蘇輕窈腳上的傷,拖的時間太長了。
剛才山下時楚少淵已經讓儀鸞衛去縣城回春堂取藥,然而路途略遙遠不說,那個小藥童也說,回春堂就隻有兩支解毒藥。
楚少淵卻不肯死心,讓儀鸞衛去縣城中所有的藥店跑一趟,務必把各種解毒藥都取來。
蛇毒太過特殊,太醫院也不可能全部準備,隻有當地的醫館會備藥,卻不會太多。
似乎隻能聽天由命了。
然而作為坐擁天下的皇帝,若是連自己心愛的女人也救不回來,他這皇帝當的就太窩囊了。
他才剛剛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感情,幻想著同她白頭偕老恩愛永駐,卻未曾想遇到這樣一場驚變。
這一刻,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再任命了。
楚少淵緊緊把抱著蘇輕窈,把臉邁進她的脖頸裡,滾燙的熱淚噴湧而出,湿潤了蘇輕窈的衣裳。
楚少淵對她說:“輕窈別怕,有朕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天際,一刻流星滑落。
漫天星光閃耀,卻是有什麼悄然而變。
就在這時,馬車停在山腳下,魯星一上馬車,就看到楚少淵通紅的眼眸。
而安嫔娘娘就白著臉,昏在楚少淵懷中。
魯星也很懂事,根本就沒有衝楚少淵行禮,直接捏住蘇輕窈的手腕,給她診脈。
楚少淵的聲音恰好響起:“安嫔的蛇毒若是解不了,小心你的腦袋。”
魯星卻沒吭聲,隻看他臉色忽白忽青,最後停留在一個茫然又扭曲的表情上。
他猶豫片刻,開了口:“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魯大人:天天都是小心腦袋,誰怕誰啊,呵呵。
第92章
楚少淵抬頭看了魯星一眼, 那眼神十分攝人, 嚇得魯星當即就是一個哆嗦。
“陛、陛下……娘娘她……”魯星結結巴巴道。
楚少淵皺起眉頭,斥道:“有話就說,別耽誤時間,勿做這吞吞吐吐扭捏姿態。”
魯星心裡苦, 卻還是迅速說道:“陛下,娘娘並無大礙。”
楚少淵覺得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皺眉瞪著魯星,很是焦急:“怎麼就並無大礙,你可是認真聽過脈?”
魯星見他不信, 硬著頭皮解釋:“陛下道娘娘中了蛇毒,所以才導致昏迷不醒, 但依臣診脈, 娘娘並未中毒,或者說娘娘的所中之毒都已經通過汙血排出, 並未影響自身。”
這會兒蘇輕窈還沒醒, 柳沁也還不曾趕到, 是以誰都不知蘇輕窈小時被蛇咬過的事, 就連魯星也有些費解。
娘娘的腳他是不能看的, 但襪子和皮靴他都看過,若是尋常人被毒蛇咬成這樣, 拖了這麼久一定會毒發。
意外的是,蘇輕窈卻並未如此。
魯星繼續說:“娘娘今日受了驚嚇,又淋了雨,略有些傷寒之症。此時暈厥, 隻是疲累受涼所致,且用上兩副驅寒湯劑,自然能藥到病除,明日就能大好。”
楚少淵微微一愣,低頭看著睡得並不是那麼舒服的蘇輕窈,還是不很放心:“去把張文嵐也叫來。”
張文嵐這會兒正守在太後那邊,指導林醫女給太後包扎傷口,太後吃了解毒劑後已經安穩下來,後續還要再服半月的解毒藥,才能完全康復。
他正跟林醫女交待上藥的手法,外面就有人來叫:“張大人,陛下宣召。”
張文嵐心中一緊,根本來不及多想,交代樂水幾句之後,就把林醫女也帶下馬車。
“聽聞安嫔娘娘也在此列,不知……”張文嵐越說越緊張,到最後跟著小跑起來。
林醫女跟蘇輕窈也是有過一段緣分的,此時一聽這話,也很著急,也跟著跑了起來。
於是兩個人就氣喘籲籲跑到蘇輕窈所在的馬車邊,碰到了剛從山上下來的婁渡洲和柳沁。婁渡洲還好些,就是出了一頭一臉的汗,柳沁臉色就相當差了。
林醫女同柳沁相熟,當即就過去問:“娘娘可是有大礙。”
柳沁臉色慘白,哆嗦著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隻聽馬車裡面魯星喊道:“都進來。”
這馬車很寬敞,裡面坐五六個人都無礙,所以張文嵐和林醫女便一起被婁渡洲催了上去,柳沁也跟在他們身後。
馬車裡,楚少淵摟著蘇輕窈靠坐在左側,魯星跪坐在另一側,看著神情倒也尚可,並沒有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張文嵐不敢多看他,隻對楚少淵行禮,道:“陛下,臣這就給娘娘請脈。”
於是,楚少淵就沉著臉,看著他給蘇輕窈聽了好半天的脈,然後就退下換了林醫女。
林醫女家中也是家學淵源,若不是年輕,早就可以做醫正,是以這會讓她上前診脈,楚少淵也沒攔著。他就那麼摟著蘇輕窈,讓她躺得舒坦一些。
林醫女也很鎮定,待她面色不變把脈診完,楚少淵才道:“如何?”
當著陛下的面,他們是不敢交頭接耳的,因此楚少淵開口一問,張文嵐馬上就答:“回稟陛下,安嫔娘娘隻是受了涼輕微發熱,兩幅藥便可無礙,並無大事。”
林醫女要細致一些,說:“娘娘當時淋了雨,故而會有湿氣入侵,藥中要加老姜驅寒,晚上再泡一次藥浴,睡得會更舒服一些。”
她在調理方面很是精通,說起來也頭頭是道,楚少淵略頷首,卻說:“柳沁,你說。”
柳沁見太醫們都沒說蛇毒的事,有些疑惑,卻還是不放心,於是便上前兩步,把寺中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當聽到安嫔娘娘為了救太後先是被蛇咬,又讓太後先出寺自己留下,在場幾人都很動容。
便是楚少淵早就知道這些前因後果,也跟著眼眶一熱,險些又流出淚來。
他從來不知自己竟是這麼多愁善感,可今時今日,遇到這樣的事,他卻是忍不住心中的種種衝動,摟著蘇輕窈不肯撒手。
這種感情來的太猛烈,也太突然,打破了他曾經固守幾十年的心房,也讓他明白過來許多事。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關注點卻還在蘇輕窈中毒上面。
等柳沁說完,楚少淵就對林醫女道:“你看看安嫔的傷。”
魯星和張文嵐往後退了兩步,林醫女上前蹲在蘇輕窈腳邊,仔細查看起來。
她先用軟棉布擦淨蘇輕窈腳上的血跡,就看到一道細小的紅色傷口,因為還未愈合,傷口上透出粉紅的顏色。
林醫女松了口氣,一邊給蘇輕窈上藥一邊對楚少淵說:“娘娘這道傷口不重,隻擦破了一小層皮,跟太後娘娘腿上的傷口是不同的,但是看娘娘襪子上的血跡也是烏黑顏色,可能當時毒蛇咬中之後娘娘忍著沒有說,一直行走導致毒血流出,毒性就慢慢減低了。”
林醫女並不精通毒藥等物,這會兒說的也是理論上的概念,魯星和張文嵐畢竟經驗豐富一些,當即就皺起眉頭。
蛇毒並不是這樣就能解的。
為什麼那麼多人因蛇毒喪命,就是因為一旦被咬,普通的解毒藥根本無用,必須用專門針對蛇毒的解毒劑才可以,還不一定能解。
拖的時間太長,毒性太強的,都有性命之危。
魯星道:“陛下,老臣行醫二十載,年輕時也曾遊歷天下,娘娘這般症狀,確實不像是中了蛇毒的樣子,當真並無大礙。”
張文嵐卻多了個心眼,想了想說:“但娘娘確確實實被蛇咬了,這一點不好解釋,或許娘娘天生百毒不侵不成?”
這說法實在很荒唐,就連一直板著臉的楚少淵都忍不住彎了彎眉眼,情緒隨之舒緩下來。
他剛才繃得太緊,這會緩和下來,才發現自己頭痛難忍,心慌不止。
他倒是希望蘇輕窈能百毒不侵,身康體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