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淵又跟首領說了幾句,承諾再加錢來,那首領卻死活都不肯應下。
他知道楚少淵一定不是普通人,這會兒把他家裡人全都放了,轉眼他們就會攻破寺廟,把他們這一場大計都攪黃。
所以那首領咬死不放人,並漸漸有些不耐煩。
楚少淵心裡壓著火氣,卻沒有當場發作,他正想再說些什麼,突然看到門縫裡的蘇輕窈對他做口型。
她讓他:“救太後。”
蘇輕窈神色堅定,她並不畏懼被關在寺廟裡,這裡那麼多百姓,又有柳沁、黃門和儀鸞衛們,她是不怕自身有安危的。
晚一點出去就晚點出去,不礙事。
但太後的蛇毒卻是一刻都不能拖的,蘇輕窈很焦慮,她不停對楚少淵說著話,讓他不要再拖。
楚少淵從來沒見過蘇輕窈這樣的神色,她是那麼堅定,又是那麼勇敢。這一刻,灰頭土臉的蘇輕窈,在他眼中仿佛發光一般,是那麼光彩奪目。
楚少淵怕她急,也很擔心太後的蛇毒,便直接道:“可以讓我們家的管家進去照顧我夫人嗎?她一個人在裡面我不是很放心。”
多一個人,似乎也沒啥差別,那首領怕真惹怒他,便答應下來。
於是很快便一手交人一手交錢,樂水跟著太後出了寺廟,柳沁卻死活不肯走,非要伺候蘇輕窈,蘇輕窈便也沒硬聲趕她。
待婁渡洲也來到身邊,大門緊閉,那些暴民收起武器紛紛撤走,蘇輕窈這才覺得有些頭暈目眩。
婁渡洲剛才在外面,又看不清裡面情景,便沒看清蘇輕窈的面色,此時跟在身邊,一見就覺得壞了事。
謝婕妤出去說太後被蛇咬了,蘇輕窈也被蛇咬了,但咬在腳上,似是沒有事。
剛才眾人所見也是如此,太後已經昏厥不醒,蘇輕窈還能站著,大家才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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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婁渡洲進來保護蘇輕窈,才發現不對。
他小聲問:“夫人,您可是身體有恙?”
蘇輕窈被柳沁扶著坐到角落裡,低頭吃婁渡洲帶進來的點心,道:“剛才淋了雨,似乎有些發冷,並無大礙。”
婁渡洲心中一沉,面上卻不顯,他衝角落裡的儀鸞衛比了個手勢,便又讓柳沁把蘇輕窈往角落裡扶了扶。
這片刻工夫,蘇輕窈便被安排在牆角內,身邊有柳沁、婁渡洲和兩個小黃門,把她團團圍在裡面。
剛才在側門,蘇輕窈已經是撐著最後一點精氣神了。
坐下沒多久,她也有些昏昏欲睡,靠在柳沁肩膀上不言不語。
柳沁抬頭看婁渡洲,婁渡洲對她堅定地點了點頭,柳沁這才略放心下來。
此時山腳下的步輦內,魯星正在給太後診脈,楚少淵坐在太後身邊,一臉沉鬱。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道陌生的嗓音。
“大人,藥取來了。”那人喊。
羅遇打開隔間的門,讓他進來:“確認無誤?”
小藥童使勁點頭:“在縣裡回春堂取的藥,專門治向雲山中的蛇毒,一共有兩支。”
他不認識楚少淵,又見他衣著平凡,便把藥匣子取出來,捧給魯星看。
魯星松開手,接過藥匣子打開一看,剛想安慰楚少淵兩句,卻在看到匣內情況時驚詫道:“這是怎麼回事?”
楚少淵轉身看去,就看匣子內兩瓶解毒藥,一瓶完好無損,而另一瓶卻碎成殘渣,裡面的藥劑早就滲透進木匣底部,隻留下刺鼻的苦味。
楚少淵的心,突然慌亂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朕有個不好的預感ORZ
第91章
此時報恩寺中, 蘇輕窈頭暈腦脹, 靠在柳沁身上幾乎都要睡著。
柳沁給她喂了些水,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 臉色越發難看。
“大伴,”柳沁在婁渡洲身邊小聲問,“什麼時候……?”
婁渡洲看了看閉眼不語的蘇輕窈, 心裡也急,可說出來的話卻不慌不忙:“稍安勿躁, 一會兒你隻需要護好娘娘,明白?”
柳沁點點頭,又往蘇輕窈身邊湊了湊, 用婁渡洲帶進來的薄被緊緊蓋住蘇輕窈,不讓她露出一丁點在外面。
天色漸暗,夕陽的餘暉撒進報恩寺中, 卻無人欣賞。
百姓們一家一戶圍坐在一起,都是滿臉害怕和茫然。他們不知道為何會遇到這樣的情景, 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人來救自己, 隻能喝著僧人們送過來的米粥, 聊以安慰自己空落落的肚子。
他們也都沒力氣再哭了。
隨著夕陽遠去, 暮色將至, 報恩寺裡越發沉寂下來,就如同每一個尋常的傍晚一樣,寂寥無聲。
暴民們要求的縣令沒來,他們想要談判的地主也沒來, 不知道為何,寺廟內外皆是一片安靜,這裡仿佛成了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無人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麼。
首領坐在火堆邊,神色莫名盯著那跳動的火苗看。
瞎眼男人一個一個摸著箱子裡的銀元寶,僅剩的那隻小眼睛閃著激動的光。
“牧哥,咱們幹脆跑吧。”
五百兩銀子,便是他們這伙人跑去外地營生,也能吃用好幾年呢。
首領好似沒聽到他的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卻說:“路引呢?戶令呢?都沒有你說哪裡敢收咱們?”
瞎眼男人頓了頓,這才偃旗息鼓:“我這不是忘了嘛。”
於是就又安靜下來,首領陰沉不定坐在那,他覺得有些冷,卻又有些忐忑不安。
起事之前他想過許多種結局,卻萬萬沒想到竟是無人理會,智先生跟他分析的那些結局,一個都沒發生。他有片刻的茫然,如果真的無人理會,那他們做的這一切就了無意義,白費一場功夫。
然而他卻還是不肯放棄,隻能固守在報恩寺內,不讓任何人出去。
說不定,說不定明天就有好消息了。
就在他這般勸誡自己的時候,一行黑衣人翻過寺廟高高的圍牆,按照寺中留守的儀鸞衛的指令,直接尋到分散在寺中的暴民巡邏隊後方,待前方一聲鸮聲響起,便不約而同一撲而上。
此時天色已暗,隻剩幾處火堆照亮空曠的寺廟,儀鸞衛的手法幹脆利落,直接把暴民們敲暈擊倒,不過轉瞬便控制住局面。
而首領那,他還來不及起身,就被一名高大的黑衣人直接制服:“老實點。”
首領看了看他手中閃亮的長刀,不由嘆了口氣。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小小的縣令竟能驚動奉天督指揮使,竟能使喚起營軍。
他這邊任命伏法,可身邊的瞎眼男人卻是不認,張嘴就喊:“你們是誰?殺人啦!”
那士兵一個刀背磕在他腦後,直接把他砸暈過去,根本不讓他說下一句話。
柳沁就呆呆看著這一場變故,還真如婁渡洲所言,不過一刻工夫,所有暴民邊都被制服下來,無人再吭聲。
婁渡洲見大局已定,忙起身招呼小黃門:“快背上娘娘,咱們走。”
儀鸞衛圍攏過來,護在蘇輕窈身側,百姓們都嚇傻了,根本來不及反應,也沒人上前鬧事。
幾個小黃門也都是婁渡洲手裡教出來的,穩重又懂事,跟在她們身邊全程都護得很緊,這會兒聽到婁渡洲的話,年紀最長的那個便彎下腰,作勢要背起蘇輕窈。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男音響起:“我來。”
柳沁抬頭望去,隻看楚少淵還是剛才那身灰色布衣,大踏步往大雄寶殿走來。
婁渡洲很有眼色,忙讓那小黃門起來,親自扶著蘇輕窈等在那,還說:“夫人發熱了。”
這會兒已經到了晚間,火光昏暗,楚少淵一開始並未看到蘇輕窈的面色,被婁渡洲這麼一提醒,心裡一緊,當即便小跑起來。
柳沁就看著陛下直接跑到她們面前,彎腰就把蘇輕窈抱起來。
“怎麼會發熱?”楚少淵用自己的臉貼蘇輕窈的,當即就沉了臉,“剛才不是好好的?”
柳沁見到他才有了主心骨,她低下頭,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娘娘剛才也被蛇咬了,卻強撐著說沒事。”
她的聲音又輕又細,卻仿佛一根銀針,直直插進楚少淵心中。
楚少淵當即什麼都顧不上,抱著蘇輕窈健步如飛,直接往山下跑去。
柳沁跟在後面跑,還被婁渡洲數落:“你怎麼不早說!”
“娘娘說自己沒事,”柳沁哭著喊,“當時太後娘娘瞧著很不好,娘娘又如何說?”
如果暴民一定要扣下一個人,那蘇輕窈不可能舍太後而救自己,若果真如此,即便得救,她也過不去心裡的坎。
當時那樣的情景,蘇輕窈都未曾想到自己竟可以那麼堅強,也是那麼堅定。
這會兒昏在楚少淵懷中的蘇輕窈,面色雖然慘白,嘴角卻帶著笑。
這一輩子的命她是白得的,若是真運氣不好折損在這裡,她也不覺得後悔。她體會過繁花似錦,感受過別人嫉妒的目光,也獲得了太後的慈愛。
更重要的是,她跟楚少淵從淡漠到熟悉,從熟悉到相知,又從相知到傾心,不過大半年光景。
重歸年少時,她卻體會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體會到了友情的體貼溫暖,體會到了愛情的蜜裡調油,她覺得值了。
所以這一刻的蘇輕窈,是一點都不後悔的。
她活了那麼多年,最是明白一個道理,後悔是改變不了任何事的,一旦做下什麼決定,就不要讓自己後悔。
那隻會讓自己越發難受。
相比自己昏得心安理得的蘇輕窈,楚少淵可謂心急如焚。他從來沒有跑得這麼快過,也壓根就不看路,一路從報恩寺報到停馬車處,不過才過了一刻鍾。
柳沁和婁渡洲都被他遠遠甩在身後,能跟上他的隻有兩個儀鸞衛,到了馬車處,楚少淵才略松了口氣,他先把蘇輕窈抱進車中,然後就吩咐:“盡快下山。”
馬兒便嘶鳴著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