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了一副書生臉,不愛說話,可什麼事都敢做。婁渡洲知道,這位為了陛下,什麼心狠手辣的事都幹的出來,他等闲不會招惹他。
正巧因御馬苑驚馬一事張俊臣進宮稟報,婁渡洲讓小黃門跑一趟,很快就請來了一直在文淵閣喝茶的張指揮使。
此時楚少淵正在批改最後一摞奏折,他手中不停,道:“說。”
於是張俊臣就開始說御馬苑驚馬一事的經過,過程其實很簡單,有人在冷風的馬鞍裡放了螺釘,一開始冷風還能忍受,待回程時那螺釘扎進肉中,它才終於發狂。
至於是誰放的,整個御馬苑的人都不知情。張俊臣讓儀鸞衛在燕山上搜尋,終於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個中毒而死的小黃門,看他的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
找到人,事情就好查了。
最後種種線索,居然匯集到了尚宮局。
尚宮局掌管宮中大小事務,宮女由勤淑姑姑管,而黃門則由田有亮操持,他們兩個都是跟隨太後的老人,輕易不會出錯。
線索到了這裡就斷開,後續不太好查。
楚少淵聽到最後,眼皮都沒抬,卻是把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桌上:“就這樣?”
張俊臣額頭出了汗,他壓下心中的恐慌,還是硬著頭皮道:“是誰把陛下出宮的信息透露出去的,這個尚宮局已經在查,依臣所見,大約五日便能有眉目。”
這個透露者應當已經被滅了口,但宮裡便是丟隻貓,尚宮局都能查一查原委,沒道理少個人不知道是誰。
楚少淵上輩子當了幾十年皇帝,幾次三番微服出巡,也曾大張旗鼓難尋或北上狩獵,什麼場面沒見過?也自是被這樣拐彎抹角的刺殺過,然而每一次他皆是化險為夷,從未出過差錯。
儀鸞衛和慎刑司不是吃素的,他身邊安防一直很嚴密,這些鬧出來的“暗殺”,都很上不得臺面,不會真的傷筋動骨。
可這一次卻不同。
雖說這種驚馬的事楚少淵一點都不怕,可卻是真真正正嚇著了蘇輕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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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在閨閣之中的千金小姐,哪裡經過這樣的場面?又怎麼可能見過這種驚嚇。那一日蘇輕窈自己說睡得很好,其實她半夜也曾囈語,到底是嚇壞了的。
正因如此,這一次楚少淵才覺得分外窩火。
楚少淵臉色暗沉,眼神也透著冰冷,他道:“宮中不太平,是儀鸞衛的失職。”
張俊臣當即就跪了下去:“臣當差不力,請陛下責罰。”
楚少淵低頭看他,通身透著極強的威壓:“謝氏落水是一,御馬苑驚馬是二,朕不希望再有一個三。”
張俊臣彎下腰去,給他行了大禮:“臣遵旨。”
宮裡人多口雜,總會出各種各樣的事端,但近來顯然事端有些多,讓楚少淵不是很痛快。畢竟這兩件事,曾經是都沒有發生過的。
他知道那些藏才暗處的人,早晚還要動手。
“下一次,朕希望儀鸞衛能提前發現端倪,”楚少淵道,“你下去跟王木頭說,讓慎刑司也盯著點,但凡有黃門異動,直接抓起來審問。”
張俊臣心中一凜,卻是又給楚少淵磕了三個頭,才被叫了“平身”。
差事說完,楚少淵卻還不叫退,張俊臣就隻能心驚膽戰立在堂下,等楚少淵發話。
楚少淵卻不急,等把手中那一摞奏折都批完,才慢條斯理道:“外地宮妃親眷一向是年尾探親,但到那時天寒地凍,出門並不方便。”
張俊臣愣在那,壓根沒明白過來陛下在說什麼。
楚少淵沉聲道:“過幾日,宮中會下旨,把探親時間改到深秋時節,方便親眷們行走。”
“是。”張俊臣答應得特別利落,因為這差事跟他沒有半點關系,一向是禮部來操辦的。
但楚少淵特地跟他說,就肯定還有後話。
果然,楚少淵開口:“政令下發下去,一時半會兒來不及應對,親眷們也無法臨時改變時間,便就從明年開始便可。不過……”
張俊臣心道:終於來了。
“不過蘇昭儀今年剛入宮,十分想念家中父母,便由儀鸞衛親自請一趟,讓他們務必在秋日時進京。”
一般宮妃大多都是官家小姐,父親兄長許多都在衙門裡當差,若無朝廷特下的宮妃見親政令,他們也不能隨便就請假。
朝臣當以國事為重。
蘇輕窈的父親蘇明山不過是個六品知縣,卻也不能擅自休假,總要拿著朝廷的政令才敢離崗。楚少淵這一番安排,不可謂不用心了。
張俊臣是知道他很寵愛蘇昭儀,甚至太後娘娘都很喜愛這位昭儀娘娘,卻是當真沒想到,陛下為了蘇昭儀竟體貼到這一步。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用心,也不過就是如此了。
他跟在楚少淵身邊也有四五年光景,多少了解他的為人,楚少淵絕不是那等喜新厭舊之輩。相反,能被陛下惦記在心中,這輩子都不會被他厭棄。
張俊臣一邊退下一邊想:這蘇昭儀娘娘也不知走了什麼運,竟是有這等好命格。
被他好奇的蘇昭儀娘娘,這會兒正在吃紅豆沙餅,御膳房新得了兩桶牛乳,就趕緊做了些沙冰,給昭儀娘娘送來嘗鮮。
蘇輕窈不是很喜甜,配料裡的紅豆、芋圓、葡萄幹、果仁和棗泥都沒放多少糖,用起來卻香濃可口,很是好吃。
她這用得正歡,乾元宮羅遇便來了,約莫晚膳前,蘇輕窈就被接到乾元宮。
幾日沒見,楚少淵其實還有點想她。
但他自來很是寡言,不會輕易把心裡話說出口,一看她笑著進來,卻皺眉說:“剛好幾日就敢吃冰,太不懂事了。”
蘇輕窈撇撇嘴,心裡記了羅中監一筆。
這陛下真是,什麼都要管。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朕這是關心你,為你好。
蘇昭儀:出來了,金桔!
第78章
蘇輕窈原來年輕的時候不是很貪涼, 但年老體弱之後胃口不好, 太醫不讓她常吃, 現在反而有些饞。
她自來也知道女子不好多吃寒涼之物, 忍了一個月才用一次,還被楚少淵知曉。
蘇輕窈真是心裡苦,但還得跟楚少淵保證:“臣妾知錯了,以後少吃便是。”
楚少淵手中一頓, 起身向她走來, 在她面前站定。
“嗯?你想想再答?”楚少淵道。
蘇輕窈低下頭, 忍不住撅了撅嘴。楚少淵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動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說:“以後一月隻能用一回,過了夏日便不能再吃。”
他聲音裡帶著滿滿的笑意, 蘇輕窈抬頭看他,抿嘴笑了:“是, 臣妾謹記於心, 多謝陛下。”
兩人坐下說了會兒話,楚少淵就又去忙了, 蘇輕窈百無聊賴, 就又忍不住在笸籮裡翻。
她也就來乾元宮會做會兒針線,平日裡在緋煙宮是從來不做的, 是以也不覺得厭煩,因是給楚少淵做的,反而覺得有趣。
這一回她想做個荷包, 給楚少淵掛薄荷球用。
婁渡洲給她準備的笸籮特別齊全,除了小塊的絲絹,還有各色絲線、穗子、寶珠等,蘇輕窈左挑右選,決定做個碧藍色的海上生明月荷包,秋日裡配深色的常服一定很好看。
她在這忙,楚少淵也在加緊忙政事,接連寫了幾道聖旨,讓婁渡洲給文淵閣那邊草擬出來,便起身道:“怎麼總在忙?過來便歇著看看書吃吃茶,不要老做針線,對眼睛不好。”
蘇輕窈就笑著把選好的靛藍料子給他看:“臣妾在宮中也是不做這些的,過來反而想做呢。陛下看這顏色,可是喜歡?”
楚少淵見那布料很小,不過巴掌大,便問:“可要做什麼?”
蘇輕窈道:“給陛下做個荷包,到了秋日可放些香丸,配墨色、藍色、靛色的衣裳都好看。”
她很認真,話裡話外都是關心,楚少淵很是知道念好,便握住她的手:“你辛苦了。”
蘇輕窈每日過來忙,雖是很真心給楚少淵做這些,卻還是希望能聽到一句好話。
楚少淵如此,叫她越發高興起來。
她忙她的,楚少淵就坐在邊上看她配線,等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件事來。
他起身從自己御案後面的多寶閣上取下個黃花梨的方盒,從裡面取出一個絲帕,蘇輕窈抬頭看了一眼,怎麼看怎麼眼熟。
“陛下,這帕子可是不對?”蘇輕窈疑惑地問。
楚少淵坐會貴妃榻邊,把那帕子遞給蘇輕窈:“這個上面怎麼沒有繡寶字?”
他這話剛一說出口,蘇輕窈立即便紅了臉。
她猶豫一會兒,見楚少淵一臉疑惑,才小聲說:“因為這個是做給陛下的。”
楚少淵沒聽明白:“對啊,可是之前的兩個都有字的。”
“你把這也繡上一個寶字吧?”楚少淵笑著哄她,“挺可愛的。”
蘇輕窈的臉更紅,實在扛不住楚少淵的笑臉,隻好實話實說:“陛下,之前那個兩個,臣妾原沒想著給陛下的,所以就把小名繡上去了。”
自己用的帕子,繡個小名自己瞧,並無不可。
楚少淵卻是微微一愣,第一個帕子她是裹著抹額送過來的,還情有可原,怎麼第二個就看她每次都在乾元宮書房裡忙碌,竟還是給自己做的不成?
這麼一想,楚少淵頓時有些明悟,那個時候……蘇輕窈還沒對他上心呢吧。
想透這一點,他卻沒有不高興,反而分外滿足。能得到這第三個帕子,不就說明她對自己用了心,也願意給自己耗費精力?
再一看她手中的絲線,楚少淵心裡一軟,臉上笑容更勝:“你的小名是寶什麼?”
蘇輕窈低下頭,不肯說。
她出生的時候家中還無女孩,她算是這一代的長女,加上父母又很喜歡女兒,便給起了個特別小名,整日寶兒寶兒地叫她。
這名兒讓父母長輩叫可以,拿來給外人說就很是羞澀了。
楚少淵卻不肯罷了,非讓她說。
蘇輕窈最後還是扛不住,道:“臣妾的小名,就是寶兒。”
楚少淵當即就笑了,低聲喚她:“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