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舒城:“嗯。”
他也沒有妄想在今早的餐桌邊就能走進她心裡,很快調整好神情,說起別的事:
“聽說子軒明天過生日,要不要我陪小杏一起參加?”
盛卉笑著搖頭:“別了。孩子的生日以孩子為主,你一去,那不就喧賓奪主了嘛。”
葉舒城:“那好。”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我差不多該出發去公司了。”
盛卉挑眉:“一路順風。”
語氣要多應付有多應付。
說完,她低下頭,準備繼續看沒看完的電子郵件。
身邊忽然有沉穩的冷香漫過來,她茫然抬起頭,下巴旋即被人捏住。
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帶著橙子和百香果的甜味,如非意志力超群的人,此刻早已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謝謝。”
他朝她微笑。
盛卉:......
氣死了,第一次見到有人搶了別人東西,還對失主說謝謝的。
午後四點,盛卉接小杏放學回到家,休息了一會兒,小杏的外教老師來了,老師和盛卉問了聲好,而後帶著小杏走進書房,開始上一對一的英語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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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卉坐在吧臺旁邊辦公。
她所坐的位置朝北,正對著客廳邊角剛開闢不久的小動物園。
小動物園裡現在已經住進了十幾隻小魚,兩隻小倉鼠,一隻小兔子,還有......一盒白花花圓滾滾的蠶繭。
盛卉仔仔細細地估算過日子。
應該還有至少兩到三天,第一批蠶蛾才會破蛹而出。
她簡直不敢想象那個畫面,腦子嗡的一聲,立刻收回目光,死死盯住電腦屏幕上的廣告流量報表,想通過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計算公式,掃除腦海裡那可怕的場景。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
小杏的外教課還未結束,玄關處忽然傳來門鈴聲。
很少有人會按她家門鈴。
盛卉猶疑地走向門口,通過可視門鈴看見門外站著的人,目光不由得一怔。
她記得這張臉。
美麗,柔和,慈藹,對視一眼,便讓人如沐春風。
是葉舒城的母親。
盛卉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她停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好意思把老人就這麼幹晾在外面,於是緩緩拉開了門。
對方出現得太突然,她甚至沒來及細想,為什麼她能進入花園鐵門,直接按響別墅的門鈴。
“你好。”
顧夕臂彎處拎著一盒糕點,朝她溫柔地笑笑,“冒昧打擾了。我是舒城的母親顧夕,你應該就是盛卉盛小姐吧?”
盛卉:“是。”
顧夕站在門外,見對方並沒有將她迎進去的意思,她也不在意,安安穩穩地停在原地,開門見山說道:
“盛小姐,你別緊張,我今天來這裡,主要就是想傳達我和我老公的意見......”
盛卉仍舊堵在門扉處,漂亮的柳葉眼一眨不眨,防備地看向眼前的女人。
顧夕繼續道:“我們希望孩子能夠一直由你撫養。”
盛卉聽到,顯然愣了下。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意見。
顧夕把接下來的話一口氣說完:“......我們也絕對不會插手孩子的取名權,以及她的教育和成長。另外,如果你不喜歡外人摻和進你們的生活,我可以保證,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在你家門口。”
盛卉張了張嘴。有點懵。
“所以您今天來這裡......”
“主要就是想讓你放心。舒城是個好孩子,他的家人也不是什麼壞人。我猜你已經知道我們得知了孩子的存在,不用擔心,你們的生活不會發生任何變化。”
顧夕淺淺地笑了下,眼尾的細褶像流星滑過的痕跡,很淡,卻帶有顯而易見的溫度,
“我隻帶了一份糕點,是杏仁核桃味的,如果你喜歡就留下,不喜歡我就拿走。”
盛卉接過了她手裡精致的禮盒。
女人臉上帶了妝,嘴唇塗得鮮豔,似是特意為了遮蓋病氣,但是她纖瘦羸弱的身體在午後陽光下無所遁形,仿佛風一吹就會摔倒。
“您進來喝口水吧。”
盛卉終於讓開了身旁的通道,從鞋櫃裡拿出一雙幹淨拖鞋,之後又沒頭沒尾地補充了句,“小杏在上外教課,短時間內結束不了。”
顧夕聽明白了。意思就是她出於禮貌讓她進來坐坐,但是她最好坐一會兒就識趣地走人,別特意等孩子上完課出來見她。
顧夕規規矩矩地跟著盛卉踏入玄關,緩步走進客廳。
非常漂亮的英式洋房,裝修風格奢華復古,尤其是隨處可見的酒櫃和名酒,無不在體現著主人家的文化與富有。
顧夕有些後悔剛才進門前沒和兒子問清楚盛卉的家世了。
轎車停在門口的時候,她驚嘆於花園的廣大和別墅的豪華,本來已經開口準備問,卻突然把話吞回肚子,糾正自己不要對姑娘家的家世好奇,那些都是外在因素,曾經對長子的約束就是一個鮮血淋漓的教訓。
可是現在......
盛家比她想象中還有錢,顧夕有些壓抑不住心底的好奇。
她努力收回視線,目不斜視,在盛卉的安排下安靜地坐到客廳沙發上。
“您喝什麼?”
“水就行。”
盛卉給顧夕倒了杯水,看見茶幾上放著一本《烘焙指南》,隨口說道:
“這幾年斷斷續續地學做烘焙,手藝不見長,倒是把寶寶的嘴養刁了。”
顧夕拿起書來翻了翻,笑說:“我買過這本,教的不夠系統,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分享幾本更實用的給你。”
盛卉眨眨眼:“好的,謝謝。”
“不用謝。”
顧夕微笑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偏淺色的眼瞳溢出柔和的星光,讓人難以移開視線,
“我剛才在門口說的都是真心話。孩子的教養一定要父母全程把控,旁人最好不要插手。其實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存在的作用,最大的應該投映在孩子父母身上,而不是孩子。”
盛卉細細品味了一遍,點頭:“是的呀。”
顧夕:“我說過不會插手你和小杏的生活,就一定不會。但是,如果小杏媽媽自己有需要的話,隨時都可以來問我。雖然我生的是男孩,但是好歹有兩個,養的......好像還不錯?哎喲,你不要嫌我自誇。”
盛卉誠實道:“您沒有自誇。您的孩子從內而外都很優秀。”
葉舒城和葉聿洲兩兄弟,外貌、氣質都不太像,工作更是大相徑庭,但是他們的內在都是非常統一、非常高尚的。
盛卉主動說起:“其實我教育小杏的時候的確有很多地方做不好......”
顧夕打斷道:“哪有女人天生就是媽媽?”
盛卉微微愣住。
顧夕:“媽媽在生孩子之前也是小孩,媽媽這個角色都是慢慢學著做的,有時候自己琢磨,有時候在別人的指導下吸取經驗......盛......小卉,你怎麼了?”
“沒事,我沒事。”
盛卉突然抽了張紙巾,攥在掌心裡,五指慢慢收緊,紙巾揉成小小的一團,卻沒有擦拭任何東西。
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怎麼做一個母親。
本來應該有的,她隻是嘴硬,其實非常需要人教。
教她長大的人,本來應該教會她怎麼做一個母親。
顧夕望著她,心口莫名泛起一絲疼。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裝作若無其事地扯了些有的沒的:
“我今天出門之前本來想帶一張名片給你,可惜我十年前就退休了,名片上的頭銜不合適,換成久病成醫,躺平宅女可能比較恰當。”
為了緩解盛卉的情緒,她又說到自己以前的工作,在醫科大學做心理學教授,還在葉家的公司擔任人事顧問,然後加了盛卉的微信,發了一張葉舒城兒時照片的表情包過去逗她開心。
聊了不到十分鍾,顧夕就起身作別。
她怕待得太久會引起盛卉的不適。
她牢記自己今天來這裡的目的,見到孩子最好,見不到也罷,重要的是把他們家人的態度傳遞出去,這就足夠了。
沒想到,正當盛卉送顧夕往玄關走的時候,身後的書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外教老師帶著小杏走出來,見到客廳有外人,她們腳步一頓,怔愣片刻後,外教老師微微頷首,禮貌地離開,而小杏猛地扎進媽媽懷裡,抱著媽媽的腿,仰頭望向身前看不出年齡的中年女人。
“奶奶好。”
小杏隱約想起,這位奶奶說過她年紀大了,叫阿姨不合適。
在哪裡說的來著?小杏記不起來了。
小女孩甜軟的聲音嫩得能掐出水,顧夕聽罷,隻感覺自己從耳朵到腳跟,酥了一路。
“哎。”
她強忍住眼眶的酸澀,柔聲答,
“你名叫小杏對吧?長得真像媽媽,太可愛了。”
小杏笑起來,露出兩顆鈍鈍的虎牙:“謝謝奶奶誇獎。”
顧夕一瞬不瞬地盯著孩子,真想上去摸一摸她的小臉。
顧及孩子身旁的盛卉,她故作鎮定地說道:
“奶奶要走啦,寶寶在家裡乖乖聽媽媽的話,再見”
“奶奶再見”
顧夕轉過身,慢悠悠地往玄關方向走去。
身後傳來小孩跑遠的聲音。她上了一天課,肯定想玩想瘋了,一秒都等不及。
停在玄關前,顧夕脫掉拖鞋,突然聽見客廳邊角那兒傳來硬物落地的聲音。
一道響亮的啼哭緊隨其後。
“嗚啊啊啊......”
小杏抱著腳丫子蹲在地上,眼淚汩汩地從眼眶裡冒出來,
“好痛痛痛嗚嗚......”
盛卉和顧夕一前一後趕到她身邊。
地上側倒著一個硬質的塑料盒子,看起來應該是小杏抱盒子的時候沒拿穩,盒子掉下來砸到了她的小腳丫。
盛卉蹲在地上抱住小杏:
“寶寶不哭不哭,媽媽看看腳腳有沒有事。”
顧夕也慌裡慌張地湊過去,看到孩子隻是腳背紅了一塊,並沒有破皮或者流血,她松了口氣,跟著盛卉一起柔聲安慰小杏。
片刻後,她直起腰,往前邁了一步,想要幫忙撿起地上那個半透明的塑料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