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差異,穿軍裝時顯現不出來,在凌城時顯現不出來,在高原上顯現不出來,偏偏在此刻,暴露無遺。
許芳菲忽然意識到,自己奮鬥的這些年,走過的每一步,她都在努力縮小與鄭西野的距離。
但……
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某些特定的場景,比如說現在,此地,她依然會與他格格不入。
正胡七八糟思索著,忽然感覺到指尖一緊,被男人用力地捏了捏。許芳菲瞬間回過神。
“崽崽。”鄭西野垂頭貼近她些許,黑眸在她白皙的小臉上端詳,輕問:“你在發呆想什麼?”
許芳菲很輕地抿了抿唇,誠實道:“我在想,我有時候,是不是很小家子氣,是不是挺給你丟臉的?”
鄭西野蹙眉:“不許胡說。”
許芳菲噗的笑出聲,語調松快地和他玩笑:“本來就是嘛。今天我這麼寒碜,你又永遠這麼好看,走你身邊,你把我襯得跟醜小鴨一樣。”
鄭西野捏捏她粉軟的臉蛋:“當你誇我了。”
鄭西野頓了下,又半帶感嘆半帶揶揄,說:“不過我確實沒想到,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居然也會胡思亂想這種事。”
鄭西野覺得好笑又有點兒有趣。
醜小鴨?這小尤物居然會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怕不是對自己的美貌一無所知。
話音落地,身旁的小姑娘陷入一陣安靜。幾秒鍾後,她臉微微泛起紅,別過眼不敢瞧他,小聲回道:“還不是因為,實在太喜歡你了。”
之後,鄭西野便將許芳菲帶進了一家頂奢店。
店員SA都是人精,看一眼鄭西野渾身的儀容氣質,再瞥一眼他腕上那隻價格不菲的名牌表,臉上便立刻綻開燦爛微笑,殷切詢問他們需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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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西野說明了來意。
店員便將兩人引至VIP服務區,給兩人倒上茶水,緊接著便拿來好幾件晚宴禮服裙,請許芳菲試穿。
許芳菲知道那些裙子都貴得離譜,本想拒絕的。可轉念又想,進都進來了,試穿一下也無傷大雅,便跟著店員去往更衣室。
鄭西野獨自坐在沙發上等。
他以前沒陪女孩子逛過街,也沒有給小姑娘挑選衣服的經驗。老實說,第一次給他的崽崽挑禮服,還真有點兒緊張。
不知道他的眼光,崽子瞧不瞧得上。
如果這次之後,她嫌他個大老粗眼光差,以後都不讓他陪她逛街怎麼辦?
也不知道她具體喜歡什麼款式。
那姑娘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極為他人著想,除了碰上原則問題會較個勁兒較個真外,平時都是滿口的“好呀”“都行”“都可以”,很少表達出真實的自我。
萬一她讓他做決定,他挑來挑去,選中一件她不那麼滿意的,又怎麼辦……
就在男人思來想去的時候,更衣室的門開了。
鄭西野轉過頭。
然後,他腦子裡便鬼使神差浮現出一個詞:一眼萬年。
姑娘穿著一件緞面質地的極簡禮服,純白柔婉,明淨如雲,出現在他眼前。
“女士,您的身材真好,天鵝頸,直角肩,前凸後翹,腰腹也一點贅肉都沒有,這件禮服是我們的春季新品,隻有您這麼好的身材才能駕馭,其它顧客來買衣服,我們根本都不會推薦。”
年輕的SA嘴甜如蜜,笑盈盈地對許芳菲說。
第一次穿這麼正式高雅的禮服裙,許芳菲有點不好意思,垂著眸,看看這,瞧瞧那,既忐忑又新奇。
SA見狀,又伸手扶住許芳菲的雙肩,帶著她往前兩步,來到鄭西野眼皮底下,繼續誇贊:“先生,您瞧!這條裙子多適合您女朋友!她又白又高,渾身的線條也很漂亮,除了她,我還沒見過誰能把這條裙子抬得這麼美呢!而且這條裙子的設計理念……”
沒等SA繼續往下說,鄭西野便平靜開口,說:“包起來。”
SA怔住,許芳菲也怔住。
SA怕是自己聽錯了,確認道:“先生,您確定要這條了嗎?”
“嗯。”鄭西野目光落在許芳菲身上,嘴裡的話卻繼續對SA說:“這條要了,另外再給她選一條,換個其他顏色。”
“好的。”
SA霎時笑容滿面,又轉身拿裙子去了。
許芳菲連忙上前扯扯鄭西野的袖子,壓低聲:“參加晚宴,買一條就夠了呀,為什麼還要繼續選?”
鄭西野直勾勾地盯著她,道:“崽崽,你身上的裙子是純白色,很襯你。”
許芳菲不懂:“純白色,又怎麼樣?”
鄭西野:“純白色,很像婚紗。”
許芳菲眸光突的一跳。
“今晚的畫展晚宴,我們重新給你選一條裙子。這件留著。”他說著,忽然很輕地笑了下,低頭貼近她耳畔,輕言細語道:“你今晚回家,再單獨穿給我看。”
今晚……
今晚?
短短幾秒,許芳菲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臉瞬間紅得底朝天,埋頭捂臉,著實不知道說什麼了。
*
宋瑜是國際知名青年畫家,國內書畫界年輕一輩中的翹楚,在界內頗具影響力。晚上十八點四十分,距離她主題為“年”的個人畫展開幕還有20分鍾,展覽館便被各路媒體圍得水泄不通。
不多時,一輛銀灰色勞斯萊斯從馬路盡頭駛來,穩穩停在了雲中展覽館的大門前。
車門開啟,保鏢們猶如眾星捧月,簇擁著一對年輕的夫婦下了車。
這對夫妻裡,男人的面容極其英俊,身形也挺拔而高大,一身黑,黑襯衣,黑西服,甚至是一絲不苟的黑色領帶,都格外貴氣深沉。閃光燈的光線錯落閃耀,打在男人的身上,仿佛冷色調的一池水墨,濃墨重彩,卻又輕描淡寫。
相較而言,被男人護在懷裡的年輕女孩兒,則與那片暗沉的深色形成了鮮明反差。
她一襲高定青花瓷禮服裙,膚色雪白,氣質如蘭。
不知看見了什麼,姑娘似覺有趣,揚起小臉踮起腳,笑吟吟對身邊人說話。
冷峻貴重的男人怕她踮腳累,貼心地彎腰低頭,把耳朵湊到她耳邊,眼底的寒霧頃刻間消失殆盡,隻剩紗一般的溫與柔。
“天吶!是殷酥酥和費疑舟!”記者裡有人大聲喊了句。
霎時間,快門被不停按下,閃光燈幾乎匯成海洋。
保鏢們攔住所有試圖衝上前的記者和攝影師,築起人牆,護著年輕夫妻快步邁進展覽廳大門。
這一幕剛好被許芳菲看在眼裡。
她穿著下午新買的香檳色魚尾長裙,坐在車裡,趴在窗戶上探首瞧,驚愕道:“天,宋瑜姐姐不愧是大藝術家,畫展也太火爆了,來了好多車好多媒體。”
說完,許芳菲想起什麼,視線落回鄭西野的側顏,遲疑地說:“教導員,記者太多了,我們如果從這裡進去,說不定會被無意間拍到。我們倆的照片又不能流出到網絡,怎麼辦?”
鄭西野靜默兩秒,道:“走後門。你給宋瑜打個電話,讓她到展覽館車庫來接我們。”
許芳菲笑著彎起唇:“好。”
黑色大G駛入展覽館車庫。
剛停好車,宋瑜人也就到了。
這次的“年”油畫展,是宋瑜在多倫多拿下國際金獎回國後,舉辦的第一次個人作品展,她相當地重視,不僅調動所有人脈力量,邀請來各行各業的貴賓友人,自己今晚的行頭裝扮也是格外隆重。
純黑色的希臘單肩禮服裙,背後拖曳出長長的披風黑紗,左肩處點綴著金線暗繡,看上去莊重典雅又冷豔。
看見許芳菲和鄭西野,宋瑜立刻勾起嘴角,笑道:“歡迎歡迎!”
說著,她看向許芳菲,見小姑娘一身香檳色魚尾裙,黑發紅唇,天姿國色,明豔絕倫不可方物,不由發出驚豔的感嘆:“菲菲,你實在太漂亮了,今天晚宴我幾個藝人朋友也要來,你怕是比好多女明星還美!”
許芳菲被她誇得不好意思,腼腆謙虛:“瑜姐,你快別開我玩笑了。”
宋瑜:“哪有,我實話實說,得虧你們今天是從後門進,要是被前門那些記者拍到,以你倆的顏值,絕對分分鍾被網友們送出道。”
打趣完,宋瑜又看向姑娘身旁的男人。
為襯許芳菲的晚禮服,鄭西野今天也是一襲正式黑西裝。他皮膚白,五官又生得英俊張揚,平時穿軍裝時瞧著凜冽冷肅剛正威嚴,偶爾穿回西服,竟又俊出了不同的況味,清冷漂亮得無可比擬,如冰又似霧。
宋瑜晃了下神,繼而道:“阿野,你回雲城了應該說一聲,早知道你回來了,我也給你發封邀請函。”
鄭西野隨口回:“給菲菲發也一樣,反正我們秤不離砣,公不離婆。”
許芳菲臉騰的一熱,悄悄伸手掐他。
宋瑜也一個白眼翻到了天上,佯嗔:“早知道,我就在邀請函上附個特殊要求——夫妻檔在單身人士面前,嚴禁秀恩愛。”
三個年輕人簡單打了個招呼,便一齊從後門往宴會廳方向去。
這時,許芳菲想起剛才在大門口看見的壯觀一幕,不由有些好奇,問道:“對了瑜姐,我剛才看見有一對年輕夫婦也來了,好多記者圍著他們。那是誰?”
宋瑜認真想了想,說:“哦,你說的應該是殷酥酥,和她先生費疑舟。”
許芳菲好奇:“那是誰?”
宋瑜笑答:“費疑舟是費家大少。京城費氏,京圈第一名門,正根正枝滿族上三旗之後。麾下產業遍布全球,咱們雲城的‘FEI’購物街就是費家的。”
許芳菲微囧,說:“我沒去過京城,不太了解。”
宋瑜噗嗤一聲,覺得這小姑娘實在可愛進骨子裡,又道:“你不認識費疑舟,難道也不認識殷酥酥?史上最年輕的金雞獎影後啊。”
許芳菲仔細在記憶裡翻找了下,仍是搖頭。
“不認識也不打緊。”宋瑜笑容和善,“我和殷酥酥是朋友,待會兒宴會開始,我帶你去和酥酥還有她老公打個招呼。”
許芳菲很貼心,柔聲道:“不用了瑜姐,今晚是你的大日子。你忙你的就好,不用分心照顧我們。”
說話的同時,三人已從後門進入展覽館,來到一層展廳。
燈火通明的展廳內,金碧輝煌,衣香鬢影,無數受邀出席的名流們或兩兩對話,或三五個聚在一起,手持香檳談笑風生。
宋瑜從侍者手中接過一杯香檳,笑顏如花地朝各位恭賀者道謝。
這時,一道男聲忽然響起,磁性悅耳,喚道:“宋小姐。”
許芳菲和鄭西野站的位置離宋瑜很近,自然也聽見了這個聲音。兩人同時回過頭。
來人身量颀長氣質儒雅,英俊的臉龐掛著一絲笑,淺淡而矜貴,舉頭投足之間,將“貴、斂”二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許芳菲眨了眨眼睛。
想起來,這位溫潤若美玉的男士,名叫邱明鶴,是享譽全球的石雕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