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五個人同時從洗手間裡出來。
許芳菲有點好奇,柔聲問女警:“警官,請問什麼時候能出結果?”
女警察回答:“很快,3—5分鍾。你稍等一下。”
許芳菲點頭。
兩名警官走到一旁觀察尿檢板結果去了。
江源在洗手間門口蹲下來,吊兒郎當望著天花板,發呆。
許芳菲左右看了眼,見旁邊剛好有個長板凳,便彎腰坐下。沒一會兒,鼻息裡竄進一股熟悉的清冽氣息。
她微怔,轉過頭,看見鄭西野也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許芳菲忽然很認真地問:“教導員,我們軍人如果吸毒,會怎麼處理?”
鄭西野聞言擰了下眉,嘆息道:“那就嚴重了。”
邊兒上幾步遠外,江源聽見兩人的對話,也有點好奇,不由自主往近挪了兩步,伸長了耳朵聽。
許芳菲:“有多嚴重?”
鄭西野:“首先,開除軍籍是肯定的,其次,地方公安無權處理軍人犯罪,那就還得上軍事法庭,等著坐牢。總之,一輩子的前途毀得一幹二淨。”
旁邊的江源聽得直摳頭,內心既有點兒愧疚,又有點不忍心。
高中那會兒,許芳菲是班裡品學兼優的優等生,漂亮文靜溫柔,班裡好些男生都偷摸著暗戀她。
江源的口味,中意的一直是熱情四溢的辣妹,對許芳菲這種矜持又嬌滴滴的大美人並不感冒。但,不感冒不等於有仇,江源花心歸花心,渣歸渣,憐香惜玉的心總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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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一直覺得自己本質上算個好人。
如果不是為了保老爸,保舅舅,保自己,他絕不會主動提出要幫蔣之昂那個殺千刀的雜種做事。隻怪他們一家的生意見光死,上頭羅剎打架黑吃黑,遭殃的就是他們這群蝦兵蟹將。
如是思索著,江源不禁在心裡幽幽嘆了口氣,連帶著望向許芳菲的目光,也添了一絲同情。
心道老同學,別怨我心狠,要怨就怨你運氣不好,交個男朋友,偏偏是蔣家少爺恨不得挫骨揚灰的對頭……
“許芳菲。”忽的,江源開口。
許芳菲淡淡應了聲:“怎麼?”
江源欲說還休。吞吐半天,才擠出幾句話:“你本來就是個女孩子,當兵沒什麼好的,又累又發不了財。往後要是能轉行幹點兒別的,也不錯啊。”
許芳菲訝然地挑挑眉,沒有接話。
江源便繼續:“如果今後你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幫忙……”
話未說完,被一個聲音漠然打斷。
“尿檢結果出來了,兩陰一陽。”章程戴著一次性手套,展示出唯一個陽性檢測板。
江源於心不忍地別過頭,嘆了口氣。
章程臉色如冰,冷酷道:“江源,你是唯一一個陽性。”
“……”江源突的一愣,傻眼。
章程拿出手銬,面無表情地上前將江源雙手銬起來,道:“走,審訊室去,好好交代一下事件經過。”
“不……不是!”江源瞪大了眼睛,駭異到極點,不可思議道:“怎麼可能!警官!警官你們肯定是搞錯了!陽性怎麼會是我!”
章程語氣梆硬:“尿檢板上這麼清晰一條線,鐵證如山,還能有人冤枉你?”
“不不不!這一定是哪裡搞錯了!”江源倉皇地左顧右盼。
猛然間,他反應過來什麼,側身看向長椅上的一對男女。他怒極,咬牙切齒道:“媽的,狗男女。你們耍我?”
許芳菲冷眼看著他,平靜道:“你的鞋帶是我踩松的。我趁你彎腰系鞋帶的時候,把你跟我的咖啡換了一下。”
“你怎麼會知道?”江源用力皺眉,感到極其不解:“你怎麼知道我在你咖啡裡放了東西?”
“你很熟練,手速也還不錯。”
鄭西野輕描淡寫地說:“可惜,把藥藏戒指裡的手法太落伍,說實話,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江源:“……”
江源自知被擺了一道,懊喪地爆了句粗口。
鄭西野冷聲問:“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江源眼簾低垂,眼珠慌亂地轉了兩圈,而後定下神來,回答:“沒誰,就我自己看不慣許芳菲,和她有仇,想整她而已。”
旁邊的短發女警聽完幾人的對話,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諷刺回懟:“你一個大男人,往一個女孩杯子裡下毒品,還好意思說和人家有仇?”
江源冷笑:“她成天挑撥我和我女朋友關系,撺掇我女朋友和我分手,我整她一下怎麼了?”
“行了。”章程警官打斷幾人的對話,“這裡是禁毒大隊,不是麻將館茶坊,在這兒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
女警意識到自己失態,垂了眸不再作聲。
江源則一臉無所謂地東張西望。
章程指了指江源:“把他帶審訊室去。”
“是。”女警官臉色冷漠,押著江源往審訊室方向走去。
章程又看向鄭西野和許芳菲,臉色柔和幾分,說:“不好意思,還得耽誤一下兩位的時間。麻煩你們配合我,錄一下口供。”
*
因投毒未遂加吸食毒品,江源被關進了拘留所。
從禁毒大隊出來後,許芳菲抬眸看了眼天空,看見日頭已臨西垂落,西邊的雲層像是被火燒過。
鄭西野安靜地走在她身旁,察覺她情緒有些低迷,便伸出手,牽起她垂在身側的小拳頭,攥進掌心。
鄭西野問道:“是不是還心有餘悸?”
許芳菲搖頭,沒有吱聲。
鄭西野腳下步子停住,側身將小姑娘抱進懷裡,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柔聲安撫:“事情已經過去了,別想那麼多。”
雲城禁毒總隊在主城區一帶,附近車水馬龍,行人往來不絕。
許芳菲臉微熱,兩隻胳膊輕輕抱了下他的腰,緊接著便揪著他的衣服下擺,將人往外推開。
她仰起脖子望他,輕聲說:“可是,我沒辦法不想。”
鄭西野手指刮了下她的臉蛋,淡淡問:“那你說說,你在想什麼?”
許芳菲眉心微鎖,轉過身,繼續踱著步子往前走。走出好幾步,她才說:“依你來看,江源說的是不是實話。”
鄭西野的眼神冷靜無情緒,臉色也看不出絲毫漣漪,反問:“你覺得呢。”
許芳菲:“江源是我好朋友的前任,也是我的高中同學,他高中那會兒就經常因為打架鬥毆進派出所。會幹出一些下作不光彩的事,我並不意外。”
鄭西野認真聽她說著,沒有接話。
許芳菲又苦惱地皺起眉,繼續道:“可是,我和江源平時的接觸非常少,少到幾乎為零。而且他和楊露這次鬧分手,我是很久之後才通過露露知道的,他突然冒出來給我投毒,我覺得很莫名其妙。他說的那個理由,我也不怎麼相信。”
鄭西野定定注視著她的側顏,道:“你認為,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江源?”
“誰知道呢。”
許芳菲沉沉嘆了口氣,淡笑,口吻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我又沒執行過什麼奇奇怪怪的任務,又沒結下過什麼仇家,沒道理有人這麼恨我。”
這句話明顯的意有所指。
鄭西野沉默須臾,道:“崽崽,這件事交給我處理。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再讓任何危險發生在你身上。”
許芳菲聞聲,側過頭看向他,眨了眨眼睛,輕聲道:“鄭西野,你覺得我在害怕?”
鄭西野不語。
許芳菲忽然笑出一聲。她視線看向遠處的林立高樓,陷入回憶,道:“你還記不記得,很久以前,我們遇到過一件類似的事。”
鄭西野依舊不語。
“當時有人拿著你的照片來找我媽,問認不認識你。”許芳菲說,“後來當我把這件事告訴你的時候,你對我說了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話。”
“不管發生任何事,你總是讓我不要害怕,讓我安心,總是說你會處理。”
許芳菲眼底浮起一絲沮喪和悵然,輕輕地說:“你好像永遠都不明白,我真正擔心害怕的是什麼。”
鄭西野沉聲:“我明白。”
“即使你明白又怎麼樣。”許芳菲定定地看著他,嗓音柔婉:“你能做什麼呢,你能改變什麼呢?”
鄭西野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許芳菲說:“我最擔心的是你,最在意的是你。我確實很害怕。在我看不到你的日子裡,在我看不到你的地方,我時時刻刻提心吊膽,害怕你有什麼危險,害怕你受到傷害。”
許芳菲說:“你的仇家,為了報復你,甚至可以給我投毒。他們對我尚且如此,對你會做出什麼,我簡直無法想象。”
許芳菲說:“阿野,隻要你繼續待在狼牙,我就會一直為你擔驚受怕。你能從本質上改變什麼?”
年輕女孩兒面容平和,分明軟言細語,每個字音卻又極其有力,重重敲在鄭西野的心尖上。
他靜默不語地聽著。等她說完,他才終於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平靜地道:“崽崽,我媽就是狼牙的人。”
許芳菲微微一怔。
鄭西野黑色的眼睛靜若深海,深沉注視著她:“你應該明白,我選擇了這條路,就一輩子不會動搖,不會退縮,更不會放棄。”
“我當然明白。”
許芳菲聳聳肩,做了個深呼吸看向別處:“所以你放心,我不會強迫你離開狼牙,或者強迫你幹別的什麼。相反,我會繼續支持你做你該做的事。同時……”
也為你做我能做的事。
鄭西野:“同時什麼?”
“沒什麼。”
許芳菲朝他促狹地彎起唇,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一看腕上的手表,時間已臨近飯點,便道:“走,今天帶你去吃一家好吃的。”
鄭西野垂眸,視線在她臉上端詳。片刻,他手指輕拂過她的眉眼輪廓,柔聲道:“我怎麼覺得,你心裡好像有事兒瞞著我?”
“哪有,你想多了。”
許芳菲被他看得心裡發怵,抬手捏住他稜角分明的下頷,輕輕一扭,把他腦袋轉回正前方,躲開他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