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停著數輛豪車的車庫,眼前便出現一堵白色牆面,上頭胡七八糟畫著各種塗鴉,血淋淋的骷髏頭,斷了胳膊露出陰森笑容的大兵,還有沾了血的各種花朵。
血腥暴力,極其的病態。
唐玉不悅地皺起眉。
唐玉喜歡風雅,這個地下室以前是她儲藏各類藝術品的地庫,其中不乏價值連城的名家畫作。很顯然,蔣之昂接手別墅後,不僅撤換了大部分人員,還對這裡進行了改造。
這面血腥的塗鴉牆,不用猜也知道是蔣之昂的傑作。
她直接推開了房門。
地下室裡光線昏暗至極,隱隱還能聽見女人的哀求與呻吟聲。
繞過地上散了一地的洋酒瓶和奶油發泡槍,唐玉聞到空氣裡彌漫著的古怪氣味,糜爛、曖昧,腐朽。
又前行幾步,她眸光一跳,被眼前場景生生驚住。
數名馬仔勾著腦袋,恭恭敬敬候在一旁。
不遠處,蔣之昂黑襯衣微敞,露出結實性感的胸膛和小腹,剛系好皮帶。他面前的臺球桌上趴著一個衣衫散亂兩頰潮紅的女人,頭發亂糟糟遮住臉,正小口喘氣。
而在這張臺球桌的正前方,蔣之昂抬頭就能看見的位置,掛著一個投影儀幕布,投映著一張照片。畫面中的女孩膚色白皙,明眸皓齒,正朝鏡頭露出一個柔美嫻靜的淺笑。
這照片的擺放位置,是什麼意思,好像不言自明。
唐玉猜測,蔣之昂剛才就是看著這張照片,邊想象意淫,邊和球桌上的女人翻雲覆雨。
這個結論不知緣由,令唐玉更加惱怒。她十指無意識收握成拳。
“喲,玉姐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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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油發泡槍是打笑氣的工具,蔣之昂大約是才打了不少,興奮頭還沒過,吸著鼻子隨口招呼邊兒上小弟,“給玉姐倒茶。”
唐玉墨鏡後的眼神微冷,淡淡道:“不用了。”
“怎麼了?”蔣之昂輕輕一抬眉,邁著步子走到唐玉跟前,彎腰湊近她:“美人兒姐姐,心情不好?”
蔣之昂才放完一炮,渾身還沾著那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兒,燻得唐玉皺起眉,撤步往後退開。
她抬手厭煩地扇了兩下風。
蔣之昂遞了個眼色給邊兒上。底下人會意,立刻把臺球桌上的女人提溜著帶下去。
他彎起唇,吊兒郎當地歪了歪腦袋,盯著唐玉:“玉姐,你來找我,總不會是想我了吧?”
唐玉語氣不善:“緬北的玉石生意你才從壽老那兒接手,聽說就鬧出了事情?”
“我還當什麼事兒。”
蔣之昂嗤笑,長腿一抬靠坐在臺球桌上,彎了腰,拿杆打球:“我爸早就說過,多壽佛年輕的時候是條地頭蛇,老了老了,還是條地頭蛇,明的不行就會玩兒陰的,一輩子都化不成龍。他想給我使絆子,又不敢違抗大老板,就隻能教唆著幾個嘍啰跟我唱反調,有意思得很呢。”
話說完的同時,哐當一聲,一球落進洞裡。
蔣之昂半眯了眼睛,又去瞄第二個球。
唐玉靜了靜,說:“總之你自己處理幹淨,別留下什麼把柄。”
蔣之昂:“謝謝玉姐提醒,知道了。”
唐玉說完便準備離去。可扭了頭走出幾步,像是實在不甘心,又回過頭裡看向蔣之昂,沉聲:“外頭那幅塗鴉醜死了,限你一天之內給我重新把牆漆了。”
蔣之昂打臺球的動作略微一滯,慢條斯理直起身,輕笑著回道:“你也覺得那畫兒醜?”
唐玉面露疑色。
“那幅塗鴉,是我二十四歲生日那年,鄭西野送我的禮物。”
說到這裡,蔣之昂猛一下抬眼看唐玉,目光陰鸷裡帶幾分森森笑意,“他親手畫的畫。當年我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喜歡得不得了呢。當時我想,這姓鄭的真對我胃口,夠狠辣,夠扭曲,也夠變態,我他媽簡直愛死他了。”
唐玉無言。
“誰能想到,這心狠手辣歹毒到極點的壞種,居然是狼牙的人。”蔣之昂狠狠咬牙,“我把這幅畫親手臨摹下來,每畫一筆,我都對自己說,以後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每畫一筆,我都在提醒自己,鄭西野欠蔣家一筆血債。”
聽完這些話,唐玉想起這些年蔣家經歷的種種,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沒有再強求蔣之昂洗去塗鴉,沉默片刻後,轉身大步離去。
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逐漸遠離,直至消失。
唐玉前腳剛離開地下室,一個穿铆釘夾克的年輕男人便被扔破抹布似的扔在了蔣之昂腳邊。
他滿臉是血面容扭曲,正蜷在地上,不斷抽搐。
蔣少爺打著他的球,瞥都沒瞥那抽搐的“破抹布”一眼。
有人過來說話,低低道:“昂少,這就是‘菜蛇’的兒子。他本來想跑路,讓我們給半道攔下了。”
蔣之昂聞聲,這才舍得給個眼神。他端詳那“破抹布”兩眼,又隨手抄起個紅色7號球,凌空一拋,砸在對方的身上。
“喂。”蔣之昂眼神裡漫出興味,“你老爸很拽哦,在緬北走玉石的販子這麼多,就你家不服我。說說,多壽佛給了你們多少好處,讓你們有膽跟我對著幹?”
年輕男人哭得涕泗橫流,強撐著爬起來,給蔣之昂磕頭:“老大,老大,我家的生意都是我爸和我舅在打理,我就是個跑腿的,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多壽佛壽星公,我什麼都不知道!求你饒了我也饒了我爸!我替我爸給你道歉了,對不起!對不起!”
蔣之昂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揮手:“繼續揍。說一大堆廢話,沒一句在點子上。”
“是。”
幾個打手圍著年輕男人一頓拳打腳踢。
蔣之昂則繼續打他的臺球。
片刻,所有球都已經入洞。蔣之昂打了個哈欠,隨手將球杆丟到一邊兒,點了根煙,眼風在邊上一排馬仔裡掃一圈,隨便挑中一個,勾勾手。
被選中的是個戴鼻釘的黃毛。他點頭哈腰湊上來,“昂少。”
蔣之昂咬著煙,一把勾過黃毛的肩膀,攬著這廝一起看向投影儀。兩秒後,蔣之昂在煙霧背後抬抬下巴,淡問:“漂亮麼?”
“漂亮,太漂亮了。”黃毛實話實說,“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蔣之昂彎起唇,和顏悅色:“知道她是誰麼?”
黃毛搖頭,說不知道。
蔣之昂笑容病態:“是野哥的妞,咱們的‘大嫂’。”
“……”黃毛心一沉,霎時大氣都不敢往外出。
笑氣裡的一氧化二氮在腦神經中肆虐,蔣之昂感到愉悅而亢奮。
他攬著黃毛大步走到投影幕布前,伸出左手,凌空緩慢描摹出照片裡女孩的輪廓,感嘆道:“美,太美了,比她十幾歲那會兒還漂亮。還得是咱野哥,這出養成玩兒得真絕。”
自從有了地下會所的先例,一幫馬仔便時時警醒自己,不能再提起“鄭西野”這個名字,不能再犯昂少的禁忌。
這會兒,忽然聽蔣之昂自己在這兒抑揚頓挫地感嘆,左一句“野哥”,右一句“野哥”,眾人自然嚇得不輕。
距離最近的黃毛更是腿都開始發抖,生怕這喜怒無常的少爺會忽然拿自己開刀。
蔣之昂端詳著照片裡的女孩,嘖嘖兩聲,又說:“看看咱大嫂,雲軍工出來的國防高材生,未來的女軍官,優秀,厲害,牛逼!是吧?”
黃毛都快哭了,隻能附和地點頭:“是啊,真厲害,真牛逼。”
“這麼優秀的一小姑娘,好幾年了一直跟著鄭西野。”蔣之昂玩味地挑起眉,“足以見得,咱野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也足以見得,咱野哥有多喜歡她。是吧?”
黃毛:“是是。”
蔣之昂的眼神逐漸顯露出幾分陰狠,柔聲續道:“鄭西野差點兒毀了我的一切,那我現在要動他最寶貝的妞,一點兒不過分。是吧?”
黃毛:“是。”
兩人正說著,忽然,地下氣若遊絲冒出一嗓子,說道:“昂少,我、我認識這女的……”
蔣之昂臉色微凝,推開黃毛,大步走到那塊破抹布跟前,蹲了下來。
他歪歪頭:“你說什麼?”
年輕男人看向他,用盡渾身的最後力氣,一字一句道:“我認識許芳菲。昂少,我可以幫你。你吩咐我做什麼,我都可以做,隻要你放了我爸和我舅舅,放了我……”
蔣之昂吸吸鼻子安靜了會兒,然後垂了頭,從外套內兜裡取出一包白色粉末,扔在了地上。
蔣之昂說:“想辦法讓我嫂子吃了。”
年輕男人有些猶豫,問:“昂少,你要許芳菲的命?”
“嘁。說什麼呢兔崽子,國家培養一個國防高材生多不容易,而且她長那麼漂亮。”蔣之昂揉了揉自個兒高挺的鼻尖,“我能舍得讓她死?”
年輕男人費解:“那這包是什麼東西?”
蔣之昂回答:“象牙鑽(冰毒)。”
“……”
年輕男人皺起眉,遲疑說:“昂少,許芳菲是個軍人,要是吃了這個尿檢呈陽性,她的前途可就全完了。”
“這不挺好麼。”
蔣之昂嘴角徐徐勾起一道弧:“我就是要毀了我的小大嫂,讓我親愛的大哥生不如死。”
*
軍區大院家屬院。
暮色籠罩天地,許芳菲眼前的世界是溟濛的一片,腦海中有玫瑰色的煙花一朵接一朵,絢爛地綻放開。
晚上七點多,鄭西野戀戀不舍地抬起頭來。
小姑娘咬著手指,眼眸湿漉漉,模糊之間看見男人薄唇上潤澤的水光,頓時渾身都羞成了粉紅色。一把拉過手邊的被子,將腦袋遮住,密不透風。
鄭西野莞爾,動手將被子裡的小崽子拽出來,勾到懷裡緊緊摟著。
膩膩歪歪抱了會兒。
他又低下頭,想去吻她的唇。
許芳菲洞悉男人的意圖,驚了個呆,立馬用手把嘴巴捂嚴實。
鄭西野唇隻碰到她的手背,挑挑眉毛,疑惑:“幹嘛。”
許芳菲臉蛋紅撲撲的,捂著嘴含糊不清地道:“那什麼。你,你先去刷牙漱口,然後才能親我。”
鄭西野低嗤了聲,在她臉頰上輕咬一口,語調散漫,而意味深長:“還有自己嫌棄自己的?”
許芳菲:“……”
豈止是嫌棄,她簡直都無法直視他的嘴巴、他的臉、他整個人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