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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想進狼牙?”
秋季的午後,和煦日光浸潤了整個步行街區,遠處街角的桂花樹在風中搖曳,嬌小的花朵迎風飛舞,落在行人的肩上頭上,像一粒一粒黃色的星辰。
透過咖啡廳的落地玻璃窗,能看見兩名鄰窗而坐的年輕女孩,一個穿著深綠色薄款打底衫,一個穿著藍色齊踝長袖裙,遠望去,畫面色彩豔麗和諧,就像一副融進暖陽中的油畫。
聽完許芳菲的話,張芸婕被嘴裡的冰美式嗆到,驚訝得捂著嘴,低呼出聲。
“嗯。”許芳菲喝了一口自己的生椰拿鐵,點點頭。
今天是周末,張芸婕來雲城出差,順便便約室友許芳菲出來見了個面。張芸婕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從這位乖巧漂亮的老同學口中,聽見如此駭人聽聞的言論。
張芸婕拿紙巾擦了擦嘴角,壓低聲:“你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
“能進入狼牙,原本就是每個軍人的理想。”許芳菲拿勺子攪著咖啡,輕輕一笑,“我有這樣的念頭也不奇怪吧。”
張芸婕噗嗤一聲:“可是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有這麼遠大的理想和抱負?”
許芳菲認真思考了幾秒,微抿唇,說:“其實,也不單單是為了理想和抱負。”
張芸婕好奇:“還因為什麼?”
因為不想再經歷一次又一次未知的分離,不想再承受一次又一次未知的恐懼。
因為想守在喜歡的人身邊,與他並肩戰鬥,陪他度過每一次危險,闖過每一次難關。
許芳菲搖頭笑了下,說:“因為一些個人原因。”
張芸婕噗嗤一聲:“小許同志,你現在說話可是越來越官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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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這叫謹言慎行。”
“OK。”張芸婕思忖一息,說:“你之後如果想多了解一些狼牙選人的信息,可以問問梁雪。她應該在搞行政,對這方面的消息比我們靈通。”
“好的。”
兩個女孩天南地北地聊著,沒有出發點,也沒有目的,就隻是隨心所欲地分享各自實習生活的見聞、體會、感悟。
太陽快落山時,張芸婕看了眼腕表,笑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不一起吃飯嗎?”許芳菲說,“這附近有家西餐廳,是網紅店,口碑很好。難得能宰我一頓,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呢。”
張芸婕考慮到許芳菲家庭情況不太好,不好意思讓她請客,連連擺手說不用。
許芳菲當然不肯。
大學時,307幾個室友都對許芳菲很好,她蒙受張芸婕關照三年,心裡對張芸婕的感激無以言表。以前是條件不允許,現在實習期有工資,她攢了些錢,自然想請張芸婕吃頓好的,作為答謝。
一番拉扯,最後,張芸婕難卻盛情,隻好笑著應承下來。
在西餐廳吃完晚餐,一把鐮刀似的彎月已爬上樹梢。
夜幕柔靜垂落。
張芸婕的出差單位離西餐廳有十來公裡的距離,許芳菲幫她查過路線,發現坐地鐵要換乘兩次,便給張芸婕叫了一輛網約車。
上車之前,這對老朋友擁抱了下,依依惜別。
道完別,許芳菲替張芸婕拉開後座車門,目送班長上車,繼而又目送搭載著班長的白色汽車,淹沒進大都市夜晚的車水馬龍。
在馬路牙子上站了會兒,許芳菲揮別的胳膊垂下來,側身剎那,沒留神,竟和背後酒吧出來的一群人迎面相遇。
這伙人酒氣衝天,有男有女,男的都年輕,小的看著二十四五,大的也不過三十一二,每個都是一身大牌貨。而被他們胡七八糟摟懷裡的女孩兒,衣著清涼,有的露著一雙修長美腿,有的露著沉甸甸的事業線,年紀更小,甚至不乏青澀如學生的稚嫩面孔。
雲城繁華迷人眼,豪門成堆,有錢人如同過江之鯽。
這一帶又是市中心,坐落著許多高檔酒吧和高檔會所,自然時常有富二代們在這兒出沒,喝酒泡妞找樂子。
顯然,這是群才瀟灑完的二世祖。
許芳菲目光並未多留。她微垂了腦袋,側過身,徑直繞開這些人,大步離去。
背後一雙眼睛瞬也不離,死死盯著那道纖細柔美的背影。
蔣之昂眯起眼。
像。太像了。
幾乎就是他記憶裡那副模樣……
有狐朋狗友見狀,大著舌頭貼上去,嘻嘻一笑:“看得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咋了昂哥,是不是、嗝!是不是看上那個大美妞啦?”
一股子酒味竄鼻子,燻得蔣之昂有點犯惡心。他嫌棄地擰眉,一把將懷裡的女人推到對面懷裡,冷冷道:“給老子滾遠點。”
女人不樂意,嗲嗲地撒嬌:“幹嘛呀昂少,你點人家出的臺,臨時換人,這生意人家不做了。”
“喲?還嫌棄你哥?”接住女人的男人啐罵,“哥哥二十幾公分,上你是便宜你。”
這話逗得一群男人轟轟炸炸笑開。
眾人沿路邊一處霓虹門洞地梯下行,直直進了一家地底會所。
大門一開,裡頭煙霧繚繞燈光迷亂,打碟的DJ喊著麥,活脫一個巨型盤絲洞。
小弟甲扯著嗓子嘲笑:“得了吧阿尤!你他媽牙籤一根,就會吹牛逼!”
小弟乙酒勁兒上頭,沒過腦便大聲接了句:“我活這麼大,唯一隻見過一根二十幾公分的,就是咱野少。”
有出臺公主瞪大眼,臉紅心跳地驚呼:“天哪,二十幾公分?那多嚇人,不可能吧!”
“騙你幹嘛。”小弟甲繼續:“咱野少的綽號可是‘鄭子龍’。”
女人不解:“‘鄭子龍’是什麼意思?”
小弟乙下流一笑:“趙雲是長槍趙子龍,咱野少是‘長槍鄭子龍’。”
“呀!”女人佯嗔,“你們真是壞死了!”
這幫男人都是蔣之昂在雲城的狐朋狗友同馬仔。蔣家幾年前的變故,雖動搖了根基,但破船也剩幾兩釘,加上蔣母未雨綢繆,提前給蔣之昂的海外賬戶存了一大筆錢,周圍人並未疏遠這位看似落魄卻依舊能豪擲千金的蔣家大少。
更何況,蔣家背後有大樹,蔣少爺能平平安安活著出獄回雲城,就足以說明蔣家並未被徹底拋棄。
馬仔們仰人鼻息,都是靠蔣之昂賞飯吃,當然巴不得他能東山再起。
這會兒,幾個喝高了的男女嘻嘻哈哈調情打鬧。突的有人被股妖風一吹,清醒過來幾分,想要提醒什麼,已經太遲。
兩個酒瓶子劈頭蓋臉砸下去。
倆小弟聊得正嗨,毫無防備,眨眼光景便頭破血流倒在吧臺邊,捂著腦袋抽抽。
周圍有客人受了驚嚇,尖叫著逃走。
蔣之昂吸吸鼻子,蹲下來,咬牙切齒道:“聽著,以後誰再敢提姓鄭的,我割誰的舌頭。”
兩個馬仔捂著腦門上汩汩冒血的傷,不住點頭,“是,是,知道了昂少……”
“媽的!”
蔣之昂興致被敗光,煩躁至極地低咒了聲,扭頭大步離去,邊走邊狠聲撂話:“去給老子查清楚,剛才那妞叫什麼,住哪裡,是不是凌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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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為了追查間諜組織蔣家,鄭西野和蔣之昂確實走得很近。
鄭西野一身的邪痞氣,眉眼桀骜散漫不馴,和蔣之昂之流待一塊兒,一點不突兀,任誰來看,他們都是一路人。
最初的嫉妒仇視期之後,蔣之昂把鄭西野當成了親兄弟,好酒一起喝,好煙一起抽,即使是好妞,他也很樂意和鄭西野一起玩。
可鄭西野怪就怪在這裡。
他抽煙喝酒樣樣來,手起刀落不眨眼,偏偏從不沾女人。
關系好那會兒,蔣之昂有時會打趣兒鄭西野,問他到底是同性戀,還是性冷淡。
事實上,鄭西野確實性冷,並且寡欲。至少,在遇見許芳菲之前的二十幾年人生裡,他對異性沒有好奇,沒有悸動,對情事毫無興趣,連“自我解決”的行為都少之又少。
可許芳菲出現後,鄭西野明顯便感覺到,他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出現在心理和生理雙重層面。
冷感寡欲、過分自制的男人,內心深處大多住著一個心魔。它是被層層枷鎖禁錮的野獸,隱晦壓抑,不可告人,也不可見天日。
鄭西野心理上的變化,是因許芳菲的存在,他體驗了何為“牽腸掛肚,魂牽夢縈”。同時,也對某些他從不留意的事產生了極大興趣。
生理上,那個幹淨可愛的小姑娘,似乎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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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烏市待了一周,處理完相關工作後,鄭西野先是飛去夏城看望了父親鄭衛國,之後便飛回雲城,開始休他今年的第一次假。
下了飛機走出到達出口。
鄭西野略微抬眼,便瞧見一道俏生生的嬌小身影。
雲城天氣已經轉涼,小姑娘穿著一件淡粉色的針織外套,醒目得很。這個顏色很襯她皮膚,雪白的臉蛋瑩潤微圓,猶如上好的羊脂玉,眼睛本在四處張望,與他目光對上的瞬間,清澈的瞳孔頓時亮得發起光。
鄭西野懶洋洋勾起唇,朝她張開雙臂。
崽子小臉微紅,明顯猶豫了下,但還是小跑著飛奔而來,嬌嬌羞羞地撲進他懷裡。
鄭西野雙臂收攏將她裹住,也不顧周圍人來人往,低頭親了親她淺粉色的頰。
許芳菲臉更燙,抬手嗖一下捂住他親過的地方,低聲說:“夠了。這裡人這麼多。”
鄭西野靜默兩秒,問:“你晚上幾點鍾點名?”
全國每個部隊營區的管理制度都差不多,除休假或出差狀態外,單身幹部晚上務必在固定時間集合,點名,確保在位率。
許芳菲回答:“九點半。”
鄭西野聽完,微抬右腕看了眼表。
現在是下午兩點半,距離她九點半點名,還有整整七個小時。時間相對充裕。
鄭西野說:“走吧。”
許芳菲嘴角彎彎,小手挽住他的胳膊,隨口問:“現在去哪裡?”
鄭西野:“你不是說這裡人多嗎,找個隻有我們兩個的地方。”
許芳菲:“。”
許芳菲很懵:“找個隻有我們兩個的地方……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