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很尷尬。
看今天鄭西野的態度,很明顯,他不喜歡趙書逸,甚至是非常厭惡。
同意好友申請,她親愛的男朋友會不開心。無視好友申請,又會傷害老同學的面子。兩條路擺在眼前,怎麼走?
許芳菲摸著下巴思索兩秒,最後,她指尖微動,掠過好友申請附帶的“同意”選項,點擊了旁邊的“忽略”。
處理完趙書逸的好友申請,她又隨手劃拉起朋友圈。
翻了沒兩下,微信便提示收到新消息。
許芳菲點進去。發信人還是閨蜜楊露。
楊露:我這次回老家,感覺凌城變化好大。
許芳菲:嗯。去年忽然就拆了很多樓,又修了很多樓,說是老區大改造。
楊露:物是人非事事休。以前上學的時候不懂這句詩,現在好像忽然懂了。
看著好友發來的這行文字,屏幕這端的許芳菲微蹙起眉,好一會兒才敲字。
許芳菲:我總覺得你奇奇怪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露:沒事啦。
許芳菲:你說過,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可以分享所有心事。
這條消息發送成功後,對面的人遲遲不再有回復。
良久良久,楊露才回了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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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外婆去世了。我和江源也徹底掰了。】
“……”
對話框裡彈出的新內容,直接令許芳菲懵了。短暫的幾秒震驚之後,她飛快平復心緒調整心情,定定神,給楊露打去了一通電話。
聽筒裡嘟嘟幾聲後,提示接通。
楊露的聲音從千裡之外傳過來,淡淡地“喂”了一聲。
“露露,你還好嗎?”許芳菲擔憂地問。
她清楚楊露與外婆的深厚感情,也清楚楊露對江源的愛戀。如今,雙重打擊齊刷刷砸下,她擔心楊露會承受不住。
楊露回話時語氣如常,說:“挺好的呀,你別擔心。”
許芳菲了解楊露,這丫頭平日裡看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實際上卻非常要強。不痛不痒時喜歡無病呻吟,到真打落了牙齒時,卻隻會和著血往肚子裡咽,打死不喊一聲疼。
人在面臨巨大的悲慟時,所有安慰的話語皆是蒼白。
許芳菲沉默半晌,輕聲道:“節哀。生活總歸還要繼續。”
節哀,為去往天堂的親人,也為逝去的青春執念。
楊露很輕地笑了下:“嗯。我知道。”
楊露又長嘆出一口氣,半是感慨,說:“我們長大了,今後面臨的分別會越來越多,親人離世,朋友疏遠,分分合合……可能慢慢習慣就好了吧。”
許芳菲輕應:“是呀,習慣就好。”
*
凌城,泰安南路。
泰安監獄大門口,兩個輪下一崗班的年輕獄警走進門崗,慢悠悠給各自杯子裡添開水。
瘦個兒扯了扯領子,低聲道:“最近這天氣邪門兒啊,大秋天的熱死人。”
“秋老虎嘛,有餘威,年年差不多。”圓潤些的那個吸了口溫水,咂咂嘴,轉頭望窗外看,又皺起眉:“不過你還真別說,今年秋天的太陽比夏天的還猛,八點半不到,曬我一身汗。”
兩人正說著,一個身材修長的獄警又提著警棍走出來。
門崗獄警們立刻收聲,立正敬禮。
韓路沒搭理兩人。他徑直走到門崗亭臨街那一側的窗戶前,拉開百葉窗往外看。
泰安南路這條街,坐著監獄,附近還有個殯儀館,了解情況的當地人沒多少願意來這兒溜達。因此,路上冷清是常態,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幾個大活人。
今天卻確實邪門兒。
監獄大門外停著一輛黑色商務車,車身幹淨如新,在光下反著光,四面車玻璃全是特殊材質,從外往裡瞧,黑咕隆咚一片。
韓路臉色陰沉,唰的下合攏窗葉。
瘦個兒也瞥見了外面那輛車,納悶兒道:“路哥,外頭什麼情況?今兒有人出獄啊?”
韓路吊起嘴角冷笑一聲,說:“是啊。有服刑犯表現良好,減刑十幾個月。”
胖個兒瞪大眼:“這好運氣,神了。”
瘦個兒又問:“路哥,要出獄的是誰啊?”
韓路動了動唇正要說話,一陣腳步聲卻從不遠處傳來,踩著運動鞋,不緊不慢,由遠及近。
三個獄警同時循聲去看。
太陽明晃晃往地下照,日光敞亮,大道上走來一個滿胳膊花臂的高個兒男人。他穿著進來時那身衣服,KENZO虎頭T恤配GUCCI運動鞋,LV外套穿也不好好穿,就單手拎著掛肩頭,吊梢眼,沒頭發,本就邪佞俊氣的五官讓這光頭造型一襯,愈顯出幾分放浪陰狠。
韓路冷笑了聲,撒火似的把警棍往桌上一扔,調子譏諷:“這不來了麼。”
話音剛落,來人倒是出了聲,先招呼起他們。
“小韓警官,來送我啊?”蔣之昂挑眉。
韓路對他沒有好臉色,面無表情道:“7529,出去了好好做人,別再回來。”
蔣之昂笑得更燦爛:“知道。我已經改好了,你放心。”
他說著,抬起右手朝三人比劃了個手勢,“走了警官們!再也不見。”
吱嘎一聲,監獄大門打開,蔣之昂頭也不回往外走。
到林蔭道的正中央,他站定,仰頭看天空。
將近四年的高牆生活,讓蔣之昂幾乎忘記了什麼是新鮮的空氣,什麼是燦爛的陽光,什麼是自由。如今從囹圄中脫身,他頗有幾分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時,黑色商務車的車門開啟,下來一雙裹在黑色絲襪裡的長腿。
唐玉戴著墨鏡,踩著高跟鞋,從底下人手裡接過柚子葉,徑直走到蔣之昂身後。
蔣之昂自然而然平舉雙手,任唐玉為他清掃全身,除晦氣。
蔣之昂嗤了聲:“蹲了四年,臨到頭出來了,就這一輛車,就你一個人?”
唐玉臉色冷淡:“不然呢。整一個車隊給你敲鑼打鼓?蔣老為了保你們母子,走的時候牙關咬得死緊,愣是什麼都沒往出交代,不然你現在可能沒命在這兒跟我貧。”
提起這個,蔣之昂眸色霎時陰冷徹骨。
須臾,唐玉把柚子葉隨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領著蔣之昂上了車。
司機發動引擎。
唐玉頭靠著車窗後座,扔了一盒煙給蔣之昂,繼而閉目養神,口中道:“BOSS讓我給你帶話,他給你活路,是念在蔣老勞苦功高嘴夠嚴,你又是蔣家獨苗。金三角的生意,他會讓多壽佛分一些給你,利潤夠你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往後安生點兒,別再惹事。”
蔣之昂看著車窗外,冷眼掃過這座邊境小城的各色街景,忽道:“肖琪人找到沒有。”
唐玉搖頭:“當時你們在緬甸出事,那場爆炸之後,肖琪就不見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蔣之昂靜了靜,又眯了眯眼睛,咬著後槽牙問:“鄭西野呢。”
聽見這個名字,唐玉墨鏡後的眼睛瞬間睜開。她盯著蔣之昂,沉聲,一字一句道:“蔣之昂,BOSS讓我警告你,別再去惹狼牙和國安局,咱們的新生意才剛上路,再惹火燒身,誰都保不住你。”
蔣之昂往嘴裡塞了根煙,點燃,沒吭聲。
唐玉沉聲:“聽見了就給我吱聲。”
蔣之昂吐出一口煙圈,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嗯了聲。
僅僅幾秒鍾功夫,蔣之昂一根煙便已隻剩煙蒂。他瞥了眼唐玉,道:“玉姐,一會兒進了城區,你們先去溜達一圈,一個鍾頭之後再來接我,成麼?”
道上都知道,蔣家昂少極好女色,滿腦精蟲,一天沒有女人就要死不活。
這兒憋了四年沒碰過腥,唐玉當然知道蔣之昂打的什麼主意。
唐玉無語,嫌棄地把頭別向一邊,道:“知道了。”
蔣之昂在凌城待過好幾個月,對這地界的風月場所了如指掌,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四年過去,他當年的許多老相好有的已經從良,有的已經離開凌城,導致這日,蔣少爺在“紅燈區”晃了一大圈,硬是沒找著一張熟面孔。
他沒轍,隻好隨便闖了家店,挑了個白皮膚長頭發、眼睛水汪汪的年輕女孩兒進裡屋。
好一番折騰。
等蔣之昂提著褲子完事時,那長發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幾乎去了半條命。
蔣之昂把錢丟在女孩白皙的背上,點燃一根事後煙,轉身往外走。
憋了他媽四年,把心裡的仇怒和身體的火可勁兒一通發泄,到頭來,隻覺索然無味。蔣之昂有點興趣缺缺,抽著煙,腦子裡突然鬼使神差浮現出一張少女的臉,不點而朱的唇,剪水似的一雙瞳,純美柔婉,楚楚動人。
像朵潔白無暇的小栀子,怯生生躲在鄭西野的懷裡。
“……”
想起鄭西野。那個曾被自己視為親手足、過命兄弟的鄭西野,蔣之昂掐了煙,心頭恨意翻湧難以消解,隻能用指腹將煙蒂狠狠碾碎。
下一秒,他吊起一邊嘴角,眼睛裡閃出病態玩味的光。
難怪剛才挑來挑去,在一群鶯鶯燕燕裡,挑出個年輕最小又眼神無辜的嫩妹。
原來是氣質相似。
但相似,終歸不是。
當年把鄭西野迷得魂不守舍的小大嫂,不知道還跟著那隻心狠手辣的瘋獒沒。
忖度著,蔣之昂點燃第二根煙,慢悠悠走到外面的馬路牙子上。沒等幾分鍾,唐玉的車徐徐在蔣之昂面前停下。
他上了車。
等車門關上,唐玉吩咐司機:“直接開到泰城機場。”
司機:“是。”
蔣之昂挑挑眉峰,問說:“玉姐,這是帶我去見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