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俊蓮又道:“我和鄒科長商量過了,打算派你和竇煥去。竇煥是咱們所的老人,技術一等一的大牛,你跟著竇煥去,正好也可以多學點東西。”
許芳菲點點頭:“政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請問什麼時候出發?”
馮俊蓮說:“越快越好。具體行程,你聽竇煥同志安排。”
許芳菲抬手行軍禮:“是!”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透,十七所便安排了軍車送兩位出差的同志前往雲城機場。
竇煥是典型的技術骨幹,平時人很內向,不擅交際,許芳菲來十七所一個多星期,壓根沒機會和這位大牛說話。
但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竇煥卻主動跟許芳菲說起了項目的具體細節。
許芳菲趕忙拿起工作簿和筆,盡可能詳細地做記錄,遇到有疑問的地方,便及時向身邊的前輩提出。
竇煥也會耐心地講解。
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中午十一點半左右,許芳菲和竇煥抵達了目的地——奚海。
奚海是一座沿海城市,但它不及夏城浪漫,也不及深城摩登時尚,小小三千平方公裡的面積,常住人口也僅一百多萬,悠闲迷你,不適合卷王們打拼,倒是很適合度假旅遊。
飛機落地,許芳菲去了趟洗手間。
昨晚在宿舍和媽媽視頻的時候,媽媽特意叮囑,她是軍隊的人,走出去就代表著整個單位的形象。去地方公司出差,為表尊重,絕對不能像平日上班時那樣簡樸。
媽媽讓她畫個淡妝,簡單打扮一下。
因此,許芳菲特意穿了她上個月新買的淺色長裙,並且畫了眉毛、塗了口紅。
從大三開始,學校對女學員發型的要求便寬松不少,許芳菲的頭發蓄了一年沒剪,長度已經在肩膀以下,烏黑濃密,帶著純天然的微卷弧度,看著非常復古,極具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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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五官本就嬌豔嫵媚,平時不施脂粉就已經美得奪目,雪白的臉部多了色彩點綴,配上一頭黑發,就像從上世紀香港電影裡走出來的一般。
作為乙方,地方公司早就派了對接人員在機場接十七所的兩位甲方。
看見許芳菲的剎那,三個來接人的高層全都愣住了,被驚豔得眼神都挪不開。
最後,還是許芳菲朝三人落落大方一笑,主動伸手介紹自己:“你們好,我是許芳菲,這位是我的同事,竇煥竇先生。”
三個高層這才如夢初醒,忙顛顛地跟她握手,領著兩個出差幹部走出機場。
五人坐上了一輛奔馳七座商務車,驅車前往新秀科技公司所在地。
路上,竇煥終於合上看了一路的資料冊,問:“這次主要是另一個單位牽頭,我們隻是輔助。很多需求可能還是需要那邊來提。”
許芳菲沒有吭聲。
之前竇煥跟她詳細說過,這次的攔截軟件其實主要就是為狼牙大隊研發,十七所這邊隻是上級找來輔助狼牙的幫手。因此,狼牙大隊才是真正的甲方,頂頭老大。
因這個組織實在太過隱秘,對外透露的信息不能太多,所以和地方公司對接的時候,就連“狼牙”這兩個字也是絕不能提的。
竇煥又說:“另一個單位的同志應該要下午才到。”
新秀科技的梁總想了想,說:“那竇先生,許小姐,你們看,今天反正是周六,不然晚上咱們先一起吃個飯,明天你們好好休息一天,周一咱們再正式開工?”
邊上另一個高層也適時接話,幹笑道:“主要是我們公司,這個星期是雙休,之前為了趕這項目的進度,大家伙連軸轉,已經整整了加三個月班了。好不容易休息兩天,再臨時把員工們喊回來,我們確實有點兒不好做。”
竇煥想了想,道:“我們可以,主要還是得徵求另一個單位同志的意見。”
*
全世界的乙方果然都是批量生產的周到。
盡管許芳菲和竇煥已再三婉拒,梁總還是給他們甲方人員預定了一家位於新秀科技公司附近的五星級酒店。
今天起了個大早,飛機上又顛了三個小時,許芳菲早就又累又困。
在酒店餐廳吃午飯時,她強打精神,胡亂往嘴裡塞了幾口食物,之後便向眾人揮揮手,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踢掉小皮鞋,倒頭呼呼大睡。
睡了不知多久,是一陣手機鈴聲兀然響起,叮鈴鈴、叮鈴鈴,才將睡夢中的女孩驚醒。
許芳菲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從床頭櫃上抓過手機,一看,是竇煥打的。
她接起來:“喂,煥哥。怎麼了?”
竇煥說:“小許,那邊單位的人到了,梁總他們叫著一起吃晚飯。地址發你微信了,你快過來吧。”
“嗯,好。”許芳菲掛了電話。
起床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簡單拾掇了一下,她換上小皮鞋開門出去。
新秀科技給許芳菲等人定的是單人大床間,樓層都在16樓。為了方便甲方爸爸們吃飯方便不折騰,晚餐地點也是直接選定在這間酒店內部,就在7層一個名為“蒹葭”的包間。
許芳菲在服務員的引導下來到包間門口,推門入內,抬起頭。
隻一眼,許芳菲的瞳孔便徹底凝住。
五星級酒店的雅間,無疑古色古香富麗堂皇,但無論是頭頂的仿古羊角宮燈,還是入口出的碧玉四君子屏風,都不及餐桌主位的一個人顯眼。
這種場景,這種畫面,許芳菲不由自主想起了楊露中二時期跟她分享的言情小說。
在那些蕩氣回腸的狗血文裡,會在這種場合下隆重登場的,都是霸道總裁,西裝革履皮鞋锃亮,外面停機坪上保準還有一架私人直升機。
但,此時主位上那個人,衣著十分隨意,簡單的深色薄外套,包裹住一副修長挺拔的身形,他膚色冷白,眉眼寒凜,看人時的目光隻見三分凌厲,不見半絲漣漪。
歲月在他身上流淌,唯一留下的痕跡,是那身愈發沉穩內斂、雍容自若的氣度。
幾乎是許芳菲走進包間門的瞬間,那人也撩起眼皮,看向了她。
許芳菲呆愣在原地。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還是竇煥先出聲叫她,壓著嗓子提醒:“小許,你愣在那兒幹什麼?快進來啊。”
“……哦。”許芳菲回過神,這才怔怔走到竇煥旁邊的空位處,落座。
十五人的大圓桌,除了十七所的許芳菲和竇煥,以及新秀科技的數位高層外,就是狼牙大隊派來的出差幹部。
有且僅有一個人。
許芳菲十指輕輕發顫,捧著茶杯喝水,杯子裡的水波晃個不停。
老實講,許芳菲現在很混亂。
暑假的時候,她接到他幾年來的第一通電話,明明是說年底任務才會結束。那麼這會兒出現在這個雅間裡,被所有人眾星擁月般的人物,又是誰?
這時,竇煥側耳靠近許芳菲,用極低的聲量介紹說:“這是狼牙大隊的隊長,鄭西野中校,年輕有為,三十不到就已經憑戰功提前調過兩次軍銜,是整個狼牙的老大。”
幾秒後,許芳菲聽見自己的聲音幹巴巴響起,應了聲:“哦。”
竇煥雖然內向,但十分樂於幫助新人。他好意道:“你剛出來實習,能多認識一些大人物是好事。待會兒我去給鄭隊敬茶,你跟我一起吧。”
許芳菲聞言大囧,不知道說什麼,隻能默默點頭:“好的,煥哥。”
科技新秀是個新興公司,幾個創始人能短短數年便將一個小企業做大做強,自然全是人精。他們時常與軍警系統合作,籤署保密協議幫著開發新軟件,雖然不知鄭西野的真實身份,但光看這位一身的氣場儀態,便知他絕非凡物。
再看看竇煥和許芳菲兩人對鄭西野的態度,這個想法便更是篤定。
“來,鄭隊!”梁總端著兩杯白酒站起身,說:“我敬您一杯!這次項目遇到的問題,還希望您多費心!多給咱們指導指導。”
說著,盛滿白酒的杯子便呈到了鄭西野跟前。
鄭西野臉色疏離,淡淡地說:“梁總,我公務在身,吃這頓飯是盛情難卻,酒就不喝了。”
梁總聞言一滯,幹笑著把酒杯放下,趕忙又招呼服務員,喊著要兩壺鮮榨椰子汁。
整頓飯的前半程,就一直是乙方們爭相給鄭西野敬椰子汁。
許芳菲和竇煥偶爾也會被敬幾下。
終於,晚餐的尾程,竇煥端起桌上的椰子汁,朝許芳菲遞了個眼色,低聲暗示:“許芳菲。”
小許同志的軍人基因瞬間動了,條件反射般端起椰子汁嗖的站起身。
竇煥:“走。”
許芳菲:“是。”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主位旁邊,於鄭西野身側站定。
鄭西野餘光掃見兩人,也端著椰子汁站起身。他個子高,氣質硬朗冷戾,端立時宛如一棵戈壁灘上的白楊。
竇煥笑著說:“鄭隊,久仰大名,我是十七所的竇煥,這是今年剛來我們所實習的學員,雲軍工畢業的,叫許芳菲。”
許芳菲胸腔裡心跳飛快面紅耳赤,不知道怎麼辦,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幾步,把椰子水往前一送,囧囧地喊:“鄭隊好。”
鄭西野臉色很平靜,垂眸看著面前的年輕女孩兒。
經過時光洗禮,小姑娘已經完全長開,兩頰稚氣的嬰兒肥雖未褪,但五官裡的鈍感卻明顯消失,細細的眉楚楚靈動的眼,混著那種白生生冰肌雪骨的豐盈感,那種骨子裡帶出來的柔媚氣息愈發強烈,豔而不妖,媚色天成。
右手食指突突跳了兩下。須臾,他說:“明年六月畢業?”
許芳菲點頭:“嗯,是的。”
鄭西野視線在她身上打量,說:“你是不是……稍微長胖了點?”
許芳菲呆了呆,抬起腦袋看他,下意識伸手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臉蛋,皺眉:“我胖了嗎?”
難道是最近吃太多?
啊,太囧了!
都怪十七所的炊事員做飯太好吃,導致這久別重逢的第一面,他對她的印象竟然是長胖了……
許芳菲腦瓜裡一通胡思亂想。
一旁的竇煥心生困惑,眼神在鄭西野和許芳菲之間來往一圈,不解道:“鄭隊,你和小許以前認識?”
鄭西野極淡地笑了下,道:“以前我在雲軍工當教導員,她是我帶的。”
“哦,那很巧呀!”竇煥哈哈一笑。
兩人又聊了幾句。
不多時,許芳菲便跟在竇煥身後回到座位。
這一晚吃完晚餐,直到渾渾噩噩回到酒店房間,躺回了床上,許芳菲腦子裡都還有點迷糊。
她連燈都懶得開,直直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發呆。
和鄭西野的久別重逢,沒有她想象中的瘋狂淚奔,也沒有她想象中的激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