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見過多大的世界,看過多美的風景,它依然是遊子們心中一方淨土,永遠的白月光。
胡七八糟琢磨著,許芳菲提步繼續向外走。經過洗手間時,她進去洗了個手,出來時正整理衣物,耳畔忽然響起一道磁性悅耳的嗓音,喚她名字:“許芳菲。”
許芳菲怔住,回過頭。
幾米遠外,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正含笑瞧著她。對方一米八五往上的個子,樣貌英俊爽朗正氣凜然,穿身灰色長款風衣,氣質瀟灑又隨性,宛如一棵從凌城這片黑暗霧色裡長出來的松柏。
“江警官?”許芳菲詫異地低呼出聲,驚道:“你怎麼在這裡?”
“喬阿姨說她今天有事,不能來接你,我剛好有空就過來了。”說話的同時,江敘走上前,自然而然便將她手裡的行李箱接過,淡聲說:“走吧,我車在外面。”
“太麻煩你了江警官。”許芳菲感激不已,“聽我媽說,這段日子你對我們家很照顧,謝謝你。”
江敘應得隨意:“舉手之勞的事兒,沒什麼好謝的。”
兩人走到停車場,將許芳菲的行李箱放進汽車後座,之後便驅車駛離火車站。
路上,江敘開著車淡淡問:“回喜旺街?”
許芳菲系好安全帶,想了想,輕聲試探說:“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去喪失一條街呀?”
“可以啊。”江敘笑了下,“想第一時間見到你媽媽?”
小姑娘臉色微紅,腼腆地點點頭。
江敘看了許芳菲一會兒,心念微動,不動聲色收回視線。片刻,他又開口,很隨和地問:“在軍校還適應?”
許芳菲勾勾嘴角:“剛開始覺得挺累的,每天那麼早起床,又沒什麼娛樂活動。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
江敘:“你腦子聰明,專業課學起來比較順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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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挺吃力的……”說起專業課,小姑娘顯得有點消沉,小肩膀喪喪地往下一垮,道:“雲軍工的高手太多了,我在凌城雖然成績拔尖,但是進了那兒,我明顯能感覺到自己和大家有差距。我學習能力還是弱了點。”
江敘:“比起大城市,凌城教育水平是相對落後。”
許芳菲手指摸了摸下巴,嘆氣:“也不知道咱們這兒什麼時候能發展起來。”
前方遇上紅燈,江敘踩了剎車,手指敲打著方向盤,忽然開口,狀似不經意間問了句:“攤上阿野這麼個教導員,你應該挺遭罪的?”
聽見這個名字,許芳菲表情明顯滯了滯,繼而雙頰泛起一絲紅,嗫嚅著回答:“……教導員對我們,是比較嚴厲。”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數分鍾後,江敘在夜色下熄滅引擎。
喪事一條街到了。
“謝謝你江警官。”許芳菲解開安全帶,朝江敘投去感激的目光,喜滋滋道:“我自己過去找我媽就好,給我媽一個驚喜!”
江敘含笑點點頭,目送小姑娘下車。
邊境小城的夜晚,一如既往的繁星閃爍。
許芳菲邁著輕快的步伐朝紙錢鋪走去,邊走邊在心裡想象,一會兒媽媽見到自己,會是副什麼樣的表情。
幾個月沒有見面,媽媽一定會樂成朵花兒,又說不定,會開心得直接哭出來?
許芳菲開心地琢磨著,卻在這時,聽見一道粗嘎的嗓門兒從她家的紙錢鋪裡傳出。
“你的意思是不要咯?”
緊接著便是媽媽的聲音,忍著憤懑據理力爭:“劉哥,我承認,你們公司是分給我不少活,我也確實賺了些錢。但是做人講良心,上次趙家村搭那麼大個臺子,說好了是給我一千二,現在突然隻給八百,怎麼還有臨時變卦的道理?說不過去。”
劉大福吊起眉毛冷嗤一聲,說:“大妹子,哥給你說實話,這凌城所有喪事都得經我的手。我讓你賺錢,你才能賺錢,我讓你賺多少,你就隻能賺多少。這八百塊錢,我撂這兒了,數三個數,你要呢,就拿走,不要呢,就一分沒有!”
喬慧蘭氣得眼眶泛紅,憤然道:“你太欺負人了!”
“一、二、三!”劉大福數完數,故作苦惱地攤攤手,“你不要啊?那沒辦法了。”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錢掸了掸,往腋下夾著的豹紋皮包裡一塞,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喬慧蘭見狀,急了,想也不想就伸手抓住劉大福的胳膊,道:“你今天不把賬結清,休想走!”
劉大福讓這股大力扯得吃痛,低罵一聲,惱羞成怒,反手就想給喬慧蘭一巴掌。
然而,他手揮到半空,便被一股力道截下。
“……”劉大福愣住。
“……”喬慧蘭也愣住,定睛一瞧,頓時驚喜交織,脫口道:“菲菲?”
劉大福惱火,想破口大罵,嘴巴張開的瞬間卻對上年輕姑娘的眼神。
堅毅鎮定,又如寒霜凜冽。
他被她的眼神震懾住,一時竟忘了動作。
許芳菲一身素色羽絨服,站在劉大福身前,臉色如冰。隻一瞬,她動作極其利落,鉗住這地頭蛇的胳膊狠狠一擰,一記漂亮的過肩摔行雲流水,將對方撂倒在地。
“哎喲喲!”劉大福痛得龇牙咧嘴,哪料到這麼水靈靈的小女娃有這身手,攤在地上捂著胳膊抽抽。
許芳菲居高臨下,面無表情俯視著他。兩秒後,她彎腰蹲下來,右手攤開,指尖勾了勾。
劉大福是何等人精,自然瞬間明白這小姑奶奶的意思。他露出個討好的媚笑,飛快從包裡取出之前收回的八百,遞給許芳菲。
許芳菲接過錢,涼涼一扯唇,繼續勾手。
“……”劉大福敢怒不敢言,隻好又摸出四張鈔票遞出去。
賬追回來,許芳菲也不再為難這廝,冷冷留下一句“記住,以後再讓我知道你為難我媽,我絕對不輕易饒你”後便讓劉大福滾了。
許芳菲把討回來的1200塊錢交給了喬慧蘭,玩笑道:“媽,這個人好討厭。以後他在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出頭!”
喬慧蘭喜極而泣,伸手用力將女兒抱進懷裡。
喬慧蘭感嘆說:“我的菲菲長大了。”
“媽,我長大了。”媽媽銀色的鬢角,讓許芳菲心尖一酸,哽咽起來。她柔聲道:“從今以後,我可以保護你了。”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讓媽媽看看你。”喬慧蘭拿手背擦幹淚花,拍拍許芳菲的背,把閨女拉到身面前,仔仔細細打量。
喬慧蘭眼裡湧現濃濃的心疼:“瘦了。”
許芳菲噗嗤一聲笑出來:“哪有。媽,我在學校每天打拳,消耗大,吃得可多了。”
喬慧蘭捏捏她的臉蛋。又說:“是江警官來接的你?”
“嗯,對。”許芳菲這才記起什麼,猛的拍了下腦門兒:“江警官還在外面!媽,張阿姨那邊的貨出了嗎?”
喬慧蘭點頭說出了。
許芳菲:“那咱們趕緊收拾收拾關門,別讓江警官等久了。”
母女倆久別重逢,忙活開的同時絮絮叨叨又說起了別的。
店門外,江敘站在夜色中,有些愣神地看著眼前一幕。
不知是不是錯覺。
剛才姑娘堅定保護母親時,她的言行舉止,眉眼神態,分明都清清楚楚,烙著鄭西野的影子。
*
放寒假回到家,媽媽依然每天出去守鋪子,許芳菲依然每天早起,給外公翻身按摩,給幼兒園放假的小萱講故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許芳菲很喜歡這種生活狀態,闲適寧靜,仿佛世界上的世俗紛擾,都和她幸福溫馨的小家隔絕。
然而,在許芳菲回到凌城老家的第六天,這種闲適便被打破。
這天清晨,媽媽像往常一樣早早外出,許芳菲起床後給一老一小熬了小米粥,之後便去叫小丫頭起床,幫她仔仔細細編公主頭。
正編到一半,門鈴響了。
許芳菲起身打開門,微訝:“江警官?”
江敘對許家的一切已十分熟悉,見許芳菲打開門,他自然而然便將手裡幾個大禮盒遞過去,道:“隊裡發了些慰問品,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就給你們送來了。”
許芳菲低頭看了眼。隻見江敘手裡拎了足足三大箱,又是進口水果,又是山珍野菌。
她不好意思,連連擺手:“這麼多東西,江警官,你留著慢慢吃嘛!”
江敘勾勾嘴角,半開玩笑地回她:“我把東西放這兒,以後不也能經常來吃?”
“……哦。”許芳菲被堵得沒了話,隻好接過三個紅彤彤的大禮盒,順手放到門邊,請江敘進來。
看見江敘,小萱開心得咧嘴直笑,也不管一邊頭發還散著,蹦蹦跳跳就撲進江敘懷裡,撒嬌道:“江敘哥哥,你都好幾天沒有來給小萱講故事啦!”
江敘摸摸小姑娘雞窩似的小腦袋,又牽起小姑娘的小手,領她進屋。
“這幾天,江敘哥哥比較忙。等下就給你講故事。”江敘帶著小萱坐回她的小板凳,淡笑說,“現在,你乖乖坐好,讓菲菲姐姐給你把辮子梳完,知道麼?”
小萱認真點點頭:“嗯!”
許芳菲拿起梳子繼續給小萱梳頭,江敘則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這兩姐妹。
小萱抱著芭比娃娃揮來揮去,忽然咯咯笑出聲。
許芳菲舉高梳子,在小丫頭腦門上輕輕一敲,問:“傻笑什麼?”
小萱:“菲菲姐姐,我覺得我好幸福呀!”
“嗯?”許芳菲柔柔地笑,“小萱為什麼會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你和江敘哥哥都陪在我身邊,我真的好開心!”小丫頭大眼亮晶晶,忽然轉頭問許芳菲:“姐姐,我們以後一直跟江敘哥哥住在一起好不好?”
五六歲的小女娃娃,說的話也是童言無忌。許芳菲隻當小妹妹胡說八道,笑著隨口敷衍:“好呀。”
就在這時,又一陣門鈴聲響起。
許芳菲這頭剛抓起幾撮小萱的頭發,聽見門鈴響,倏的一愣。邊兒上的江敘放下手裡的童話書,淡淡道:“我去開吧。”
接著便站起身,走到大門口,拉開了房門。
許芳菲下意識抬眸看了眼。隻一瞬,她目瞪口呆。
狹窄的樓道內站著一個男人,個高,肩寬,腰窄,腿長,手裡大包小包拎著足足五大箱禮品。看看那英秀如畫的眉眼,那凌厲散漫的眼神,那不怒自威直令方圓十裡寸草不生的凜冬氣場。
不是她家教導員大佬又是誰。
許芳菲:“……”
大門口這邊,兩個高大男人顯然都沒料到會見到對方,皆是怔了怔。
鄭西野眼底的溫度驟然冷下去,江敘溫和的面容也略微一沉。
鄭西野:“你怎麼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