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許芳菲人都是懵的,還是不知道回什麼,隻緩緩搖了搖頭。
鄭西野視線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確定她看上去沒有任何不妥後,才克制著收回視線,說:“顧少鋒回來了,我去找他給你拿表。”
說完,鄭西野開了門,大步離去。
天曉得,每次見到她,於他而言都是種難以形容的煎熬。
鄭西野甚至覺得,剛才那種情形下的失控,並非偶然,而是必然。
再和她單獨待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還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
幾分鍾後,顧少鋒從宿舍裡拿了一張空白申請表出來,出門看見許芳菲站在走廊上,愣了下,以為她是剛來,便說:“你們鄭隊找我要表,我還打算送你們樓下去,你倒挺給我省事,自己來了。”
許芳菲頭埋得很低,怕被隊幹部看見自己的通紅的臉色,沒說話,自顧自接過表格和筆,趴在牆上填寫。
填完了表格,教導員和隊幹部分別都在這張申請表上籤了字。
之後,她便一眼不敢再看鄭西野,耷拉著腦袋逃也似的離去。
鄭西野站在走廊上,目送那道纖細背影跑下樓梯,跑出宿舍樓,消失於夜色。
邊兒上,顧少鋒蓋上筆帽,看眼小女兵倉皇逃走的背影,狐疑道:“野哥,許芳菲怎麼看著怪怪的?”
鄭西野眸光深沉,像是沒有聽見顧少鋒的話。須臾,他收回視線轉身回了自己屋,順帶關門。
顧少鋒:“?”
Advertisement
顧少鋒臉上流露出一絲迷茫,嘀咕道:“偶像怎麼也看著怪怪的。”
當晚,單身宿舍的衛生間內水聲淅瀝。
鄭西野站在冰冷的水柱下,隻有一隻手支撐牆磚,頭微垂,緊實的背肌有力賁張,閉著眼,眉心緊擰。
他想起一年前在喜旺街那個清晨。
日色細微,天光乍露,他上到天臺曬衣服,不經意間一瞥,瞧見少女盛夏時節隻穿著清涼的背心短褲,衣料輕薄寬松,他高她矮,她從身前經過,急於逃離步子快,雪色風景若隱若現……
良久良久,聲帶碾磨出壓抑的低吼,一切終於回歸平靜。
鄭西野衝完冷水澡,隨手關了水龍頭,浴巾往腰上一裹,走出去點了根煙。
屋裡沒開燈,四周漆黑一片,隻有一點火星,在男人修長的指尖明明滅滅。
沒幾分鍾,一根煙抽完。
鄭西野掐了煙頭,忽然自嘲似的笑了聲。
這他媽算是栽得徹徹底底啊。
第52章
夜的另一端,女生宿舍5棟307室,有人同樣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寒暑假不吹起床哨,但因許芳菲買的是早上九點多的車票,她的鬧鍾依然在七點半時準點響起。
許芳菲睜開眼睛,撓撓睡成雞窩的腦袋,頂著兩隻碩大的熊貓眼下了床。
曲畢卓瑪還賴在床上沒有起,聽見響動,她探出腦袋看向許芳菲,道:“你昨天晚上怎麼了?”
許芳菲咬著牙刷回過頭,茫然地含糊應:“什麼怎麼了?”
曲畢卓瑪左臉枕著被子,唉聲嘆氣控訴:“翻來覆去一晚上,我都被你吵得沒睡好。”
許芳菲被嗆了下,很愧疚:“不好意思。”
曲畢卓瑪關切道:“怎麼忽然失眠?”
許芳菲怔住,眼前飛快閃過一副換面:男人暗流湧動的黑眸緊緊盯著她,兇狠幽深,像荒原上的野獸鎖定獵物,要把她一口吃進肚子裡。
霎時間,許芳菲心慌意亂,手抖得牙刷都快拿不穩,故作鎮定地回道:“……沒、沒什麼。可能想到馬上就要回家,比較激動。”
曲畢卓瑪嗤的笑出聲,表示了理解:“原來是這樣。幾個月沒見到家裡人,正常。”
許芳菲洗漱完,從櫃子裡翻出早早準備好的便裝,換上。
這時,兜裡手機響起來。
許芳菲嘴角情不自禁往上翹,接起來:“喂媽?”
“閨女,出學校了嗎?”喬慧蘭問。
“還沒呢,剛收拾完。”
“注意發車時間,別錯過了。”
“嗯好。”
“對了,跟你說一聲。”喬慧蘭語氣微沉,道:“你張姨她媽今天早上突然腦梗,現在你張阿姨全家都守在醫院,但是晚上八點她有個大客戶早就約了要來喪事街拿貨,我得幫她守著鋪子,把貨給出了。你也知道,張阿姨對咱們家一直挺好的,現在她遇到難事,我得幫一把。”
許芳菲聽了點點頭:“嗯。”
“那晚上媽媽就不來接你了。”喬慧蘭語氣添了一絲歉疚,“你自己打車回來,要注意安全知道嗎?”
許芳菲:“知道,放心吧。”
喬慧蘭說著說著又突發奇想,忽然欸了一聲,提議:“不然,你把你的軍裝穿上?那身衣服一穿,絕對沒人敢對你使壞。”
“媽,我又不在部隊,回自己家還穿什麼軍裝呀。”許芳菲好笑又無奈,又跟媽媽闲聊了兩句便將電話掛斷。
邊兒上的曲畢卓瑪哈哈直笑,打趣說:“看來天下媽媽是一家。你媽跟我媽簡直一模一樣,我媽也讓我把軍裝穿回去來著。”
許芳菲聳聳肩。
“唉,其實也理解,好不容易把咱們拉扯大,咱們也有出息了,她們當然也想在親戚街坊面前炫一炫。”曲畢卓瑪學著自己媽媽的樣子,眉飛色舞,大拇指一翹:“看我家卓瑪,多神氣!解放軍同志咧!”
許芳菲被這可愛的活寶逗笑,看眼時間,拖著行李箱站起身,說:“時間差不多了,卓瑪,我先走了。你下午幾點的車?”
“我還早,下午四點多。”曲畢卓瑪衝她揮手,“你快走吧,路上小心。”
“再見。”
與卓瑪道完別,許芳菲拖著箱子離開了宿舍,到樓梯口後將箱子打橫一提,抱在懷裡下樓梯。
這次回家,箱子裡裝的東西少,重量也輕,許芳菲沒費多大力氣便把箱子抱到了一樓。她把箱子重新放在地上,升起拉杆,握在手裡拖著走,誰知道剛走出宿舍樓,一道熟悉身影驀然映入視野。
許芳菲:“。”
許芳菲臉色微紅,又羞又惱不想見他,別過頭,隻裝作沒看見般徑直離去。
鄭西野挑挑眉,邁開長腿大步追上她,壓低嗓子道:“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接,你要幹什麼?”
許芳菲兩腮更燙,抿著唇沒有答他話。
鄭西野:“我在跟你說話。”
許芳菲:“……”
許芳菲轉頭看他一眼,小聲羞憤道:“你要我說什麼?”
天哪,現在她隻要一看見他,腦子裡就會不由自主想起在他宿舍發生的事。
許芳菲耳根子都灼燒起來,與鄭西野四目交錯僅半秒,便被燙到似的移開了目光。嘀咕著道:“你發微信問我今天幾點的車,好,我告訴你,九點半的。”
鄭西野:“我開車送你。”
“不用了。”許芳菲說,“我坐地鐵很方便,時間也很充裕。”
鄭西野垂眸盯著她,隻覺無奈。他當然知道這小丫頭又乖又軟臉皮薄,是被他昨晚那副如狼似虎的嘴臉給嚇到了。
鄭西野靜了靜,語調柔和幾分,說:“崽崽,昨天的事對不起,是我控制不住冒犯了你。你不要生我氣了,好不好?”
許芳菲面紅耳赤地瞪他,小小聲:“你還敢提昨晚的事!”
鄭西野:“好好好,我不提。”
兩人爭執的同時,便已經走到了正校門的大門口。
許芳菲徑直走向門崗,遞出了申請表。
站崗哨兵臉色冷肅,接過申請表仔細核對檢查,對另一名哨兵點點頭,說:“沒問題,放行。”
人行門打開,許芳菲拖著箱子走出大門。
悄悄側目往回瞧,鄭西野還跟在她旁邊。
許芳菲:“。”
許芳菲實在無語了,囧囧地低聲說:“教導員,你跟著我幹什麼?你衣服都沒換,難道準備跟我去擠地鐵嗎?”
天曉得,鄭西野瞧著這張紅撲撲的小臉蛋,想到又要一段時間見不到面,恨不得把她狠狠揉進身體裡,但礙於人前,什麼都不好表現。
他隻能將跳動的食指與其餘手指一並收握成拳,平靜叮囑:“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如果遇到群眾求助,先判斷清楚再酌情幫忙。”
許芳菲:“哦。”
鄭西野視線直勾勾落在她身上,眼神不離:“地鐵9號線雲城南站下,別坐過站了。”
許芳菲:“嗯。”
“幸福大道方向。”
“……知道了知道了。”許芳菲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這個男人是哪根筋沒搭對,忽然像隻舍不得主人離去的黏人大狗狗。
而且連地鐵的方向都要專程提醒她,把她當三歲小朋友嗎?
鄭西野盯著許芳菲,終於淡淡勾了勾唇,嗓音微低:“到了跟我聯系。”
“嗯。”許芳菲也朝他笑笑,“教導員再見。”
*
揮別鄭西野,許芳菲獨自一人踏上了回家鄉的列車。她從校門離開時還是清晨,當高鐵從雲城南站駛出,抵達凌城車站時,車窗外的天色已然黑透。
在列車員們笑盈盈的歡送中,許芳菲拖著行李箱走出站臺。
在雲軍工念書這幾個月,許芳菲周末隻請過一次假外出,還是陪梁雪去買衣服。梁雪家庭條件優渥,出入的全是高端場所,那些摩天高樓金碧輝煌直衝雲霄,和凌城整體低矮的屋舍對比鮮明。
看著眼前擁擠破舊的小車站,看著夜色中獨具東南亞特色的各類建築,許芳菲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淺笑。
家鄉就是如此神奇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