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禿腦瓢的黑衣男人已經從面包車上下來,大步流星走向她。
許芳菲一驚,拔腿想跑:“救……唔!”
一塊摻了藥的毛巾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她驚恐地瞪大眼,僅僅幾秒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許芳菲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夢裡,她似乎到了陰曹地府,被牛頭馬面押著送上行刑臺。下方是燒得翻滾的油鍋,無數小鬼在裡頭撲騰哀嚎。
許芳菲嚇得雙腿發軟,想喊叫卻發不出聲音,背脊被人從後面猛地一推,她跌入萬丈深淵……
“她怎麼還沒醒?”
“不知道。”
“你他媽不會藥放多了,把她給弄死了吧?!”
“那不可能。這藥是三爺從壽老那兒進的新貨,那麼高的價錢買的,那老頭子難不成敢蒙咱們老大?”
“這也說不準。多壽佛和蔣老互相看不慣都多少年了,三爺是蔣老的人,多壽佛坑他不是理所當然?”
“噓!這妞醒了!”
頭痛欲裂,許芳菲緩慢睜開眼。
視野裡滿目漆黑,睫毛末端似乎抵觸著什麼遮擋物,一絲一毫的光線也透不進來。
她反應過來。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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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猶如蛛網,嚴絲密布爬滿四肢,鑽進神經。許芳菲全身不可控制地發抖,想要把蒙眼的遮擋物扯開,又發現自己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
她嘴唇發顫,正要說什麼,耳畔卻傳來一陣響動。
門鎖被轉開。
有人打開了這個房間的門。
“怎麼樣?”問話的是之前竊竊私語的兩個男人之一。
答話的聲音很陌生,粗粝蠻橫,道:“還在談。草他媽的,三爺想讓姓鄭的離開凌城,那姓鄭的一聲不吭,根本都不搭理三爺。三爺氣得夠嗆,讓先把人帶出去,露個臉兒。”
“知道了。”寸頭壯漢點頭,伸手一把揪住許芳菲的校服領子,拎小雞仔似的把她拎起來,徑直就朝門外走去。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綁架我?”許芳菲掙扎著,大聲質問。
“閉嘴。”寸頭男厲聲,“不想吃苦頭就老實點兒。”
*
某娛樂會所,舞池裡滿是搖頭晃腦找樂子的男女,DJ打碟領舞,音樂聲震耳欲聾。
一間名為“蘭宮”的雅間內,別有洞天。
與外頭靡靡頹廢的基調截然不同,這個雅間的確是“雅”,面積很大,空間開闊,屏風橫門前,上面映著梅蘭竹菊水墨畫,獸耳爐,起檀香,古韻十足。
紅木沙發兩側,四個身形魁梧的高大青年站在邊上,個個西裝革履,神色冷峻且恭敬。
鄭西野抽著煙坐在沙發主位,煙霧背後的面容被模糊,看不清絲毫情緒。
屏風旁的太師椅上,陳三一口把杯子裡的龍井喝了個光,砰的聲,杯子一放,慢條斯理從懷裡取出一串紫檀木佛珠,捏在手裡數起來。
雅間內始終沒人說話,寂如死灰。
在陳三的佛珠數到第十八顆的時候,他忽然抬起頭,朝鄭西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說:“野哥,既然生意上的事你不想談,那就先放放。咱們聊點兒別的。”
“前幾天我老弟阿凱看上隻小貓,烈性得很,幾爪子下去,阿凱左邊眼睛差點兒讓她撓瞎。聽說這隻貓兒和你有淵源,今晚我把她請來了,你給掌掌眼,看認不認識。”
鄭西野耷拉著眼皮面無表情,沒吭聲。
陳三抬起雙手,啪啪擊了兩下掌。不多時,雅間大門重新打開。
一名少女被兩個壯漢架著給拖了進來。她體格嬌小身形纖弱,身上還穿著凌城中學的校服,眼睛被一塊黑布蒙住,嘴角隱隱可見一塊青紫淤痕。
像一朵純潔無瑕的白色小花,沾了血和泥,格格不入地落進骯髒沼澤。
鄭西野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垂眸掐了煙,
陳三端詳著鄭西野的神色,試圖從他臉上捕捉到什麼蛛絲馬跡,故作詫異地笑道:“怎麼,野哥?難道你不認識?”
話音剛落,雅間內忽然響起“呲”一聲,是椅子腳在地板上拖出痕跡的聲音,刺耳突兀。
鄭西野動身,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
雅間內的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這位爺忽然站起來,手上還拿著個煙灰缸是個什麼意思。
就在眾人大惑不解的時候,鄭西野已經邁開一雙大長腿,徑直走到了那名校服少女面前。
校服少女背後站著的壯漢瞧見鄭西野,被對方的氣場震懾,哪兒還敢說個不字,隻好悻悻讓到一旁。
許芳菲蒙著眼睛,世界一片黑暗。
但她聞到了空氣裡熟悉的清冽與微冷。她判別出,這是獨屬於鄭西野的味道。
懸空的心回落幾分,她稍稍放松,輕輕吐出一口氣來。
對面。
鄭西野先是替許芳菲解開了捆住雙手的繩索,又摘下了蒙住她雙眼的黑布。
猛然被光線刺激,許芳菲下意識抬起胳膊遮擋燈光,眯了眯眼睛。等視野習慣明亮,她終於看清眼前男人的臉。
鄭西野注視著她,黑眸深不見底,沉靜得仿佛兩口古井。
四目相對片刻。
鄭西野伸手,拇指指肚輕輕撫過姑娘嘴角的小塊烏紫。
指腹粗粝,盡管力道已極為輕柔,許芳菲被他一碰,還是感覺到了絲絲疼痛。她身子下意識往後仰,小口抽氣,縮著躲了躲。
鄭西野指尖一僵,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淡淡地問:“誰弄的。”
他神色寡淡,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但隻是聽這三個字,許芳菲便感覺到了一種徹骨的陰冷。背脊生涼,她下意識搖搖頭,嗫嚅回答:“他們用迷藥迷暈了我,我失去了意識。不知道。”
鄭西野:“不是問你。”
許芳菲一怔。
下一秒,鄭西野左手掂玩白玉瓷煙灰缸,轉身抬眸,環視整個屋子,眼神冷戾,殺氣衝天,薄唇裡吐出一行凝了霜的字眼:“她嘴角的傷是他媽誰弄的?”
第24章
鄭西野話問完,所有人都被他身上狼般陰沉暴戾的氣場所震懾,面面相覷,噤若寒蟬。
陳三把玩著佛珠手串,一雙綠豆大的眼睛微眯,心裡權衡起來。
他和鄭西野同在蔣建成手下做事,又都在凌城,平時沒少打交道,當然知道鄭西野的手段。這位主,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瘋起來誰的面子都不會給。
這次拿這女娃娃開刀,陳三自認打得一手好算盤。他想,事情的結果,最好就是逼鄭西野退出凌城,最次也能給鄭西野一個警告,以後見好就收,見了他恭恭敬敬喊聲“三爺”。
要說陳三不怕嗎?當然怕。
可他轉念想,放眼凌城,自己如今可是第一個敢和鄭西野叫板的人物,手底下那麼多號兄弟睜大眼睛在瞧,伸長脖子在等,不說揚眉吐氣立個威,該撐的樣子總得撐足。
再者說,被人騎在頭上的日子,陳三是真過夠了。
一番思索後,陳三拿起桌上的煙盒,倒著抖兩下,抖出一根煙。邊上人眼明手快,趕緊打燃火機湊過去。
陳三點燃煙,深吸一口吐出來,沉聲說:“野哥,這小娃娃動手刺了我兄弟一隻眼,她掛點兒彩,很正常吧。”
聞言,許芳菲瞳孔猛地一震,不可置信道:“你胡說什麼?我根本都不知道你兄弟是誰,什麼時候刺傷他一隻眼睛了?”
“你的意思是我兄弟冤枉你?”陳三冷冷一笑。
就在這時,一個穿灰色外套的瘦高男人推開門進來了。他左眼區域包著一塊方形紗布,樣貌還算端正,臉色蒼白,剩下的右邊眼睛透著一股江湖人的狠勁兒。
他走到陳三面前,恭敬喊了聲:“三爺。”
“喲,來得正好。”陳三夾煙的手揚了揚,不露痕跡地遞過去一記眼色,“來,阿凱,跟野哥好好說道一下,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
叫阿凱的男人心領神會,點點頭:“是,三爺。”
他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紗布,扭頭揚手一指,瞬間裝出一副氣急敗壞的狀貌,道:“都是這個丫頭!我隻是跟她說了兩句話,媽的,拿辣椒水滋了我一臉,還拿刀砍我!幸好我躲得快,刀刃子就擦著我眼皮底下過去,再往上半寸,我這隻眼睛就沒了!”
聽見這番話,許芳菲再也克制不住,憤怒道:“血口噴人!我沒見過你!”
少女的眸光堅定如炬,獨眼男被她看得一陣心虛,嗓門兒立馬拔得更高,厲聲呵斥:“想不認賬啊!”
“就是。”邊上有人附和,譏諷許芳菲道,“你要是沒動手刺傷阿凱,平白無故,我們為什麼把你請過來?”
許芳菲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又急又氣,話都說不利索了:“今晚我放學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就有人衝出來拿帕子捂住我的嘴,我怎麼知道你們為什麼綁架我?”
“小妹妹,嘴硬可沒用,口說無憑,凡事要講證據的。”
陳三露出個陰森森的笑,頭往邊上一歪,問:“還沒搜到?”
“三爺!有了!”
一道嗓門兒應了句。眾人循聲轉過頭,隻見一個卷毛瘦高個兒顛顛地跑了過來,手裡還拎著一隻陳舊卻幹淨的白色書包。
卷毛拉開書包拉鏈,正想把裡面的東西全往外倒,一隻煙灰缸卻忽然抵住了他的手背。
卷毛動作被制止,一愣,疑惑地抬起頭。
鄭西野安靜地盯著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一絲表情。
“……”卷毛心裡發怵,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鄭西野又輕輕一勾手。
卷毛立即認慫,舔著臉擠出個討好的笑,兩手並用,把書包恭恭敬敬給他遞了過去。
鄭西野緩慢接過書包。
卷毛小聲說:“東西就在裡頭。”
鄭西野瞥他一眼,臉色不善。
卷毛被嚇破膽,左右瞧瞧,不敢趟這趟渾水,趁沒人注意便縮著脖子溜了個沒影。
鄭西野打開書包,垂眸往裡看,底部確實有個東西,壓在擺放整齊的教材練習冊最下面,被塑料袋包裹著,不知道是什麼。
取出來一瞧,竟然是把沾著血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