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光景。
鄭西野把玩著金屬打火機,視線掃過少女嬌豔欲滴的耳垂,牽嘴角,神態添了絲戲謔同興味:“長幼有序。你叫我‘阿野’,貌似不合適。”
許芳菲聽後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直接喊他“阿野”,好像是不太禮貌。便問:“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我大你七歲。論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哥’。”
“嗯,我明白了。”
許芳菲朝鄭西野認真點點頭,旋即彎起唇角,又是一抹淺笑,柔柔生輝,璀璨萬千,綻進鄭西野深不可測的黑眸。
然後,便聽見那崽子乖乖地喊道:“阿野哥哥。”
“……”
聞言,男人把玩打火機的手指,猝然一頓。
少女一雙眼眸亮晶晶,帶著不解。
鄭西野瞧著她,一勾嘴角,挑起個意味深長的笑。
許芳菲更加困惑:“你笑什麼呀?”
他停頓兩秒,隨之微抬指尖替小姑娘捋了捋她垂在耳側一縷黑發,輕聲漫不經心地說:“這位可愛的高中生小朋友,知道的是你在叫人,不知道的,會以為你在跟我撒嬌。”
第13章
許芳菲兩邊耳朵根燒起來,望著男人英俊戲謔的臉,一時無語。
心想這人果然隨時沒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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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麼接話,許芳菲再次沉默,垂著眸,呆呆坐在副駕駛席位。過了會兒,聽見身旁一陣窸窣響動,鄭西野松開安全帶。
許芳菲愣住,視線透過車窗環顧四周,街景陌生,車水馬龍,鋼筋水泥澆築起幾隻鋼鐵巨獸,光下,每張玻璃牆都像鑽石切面,充滿現代化氣息,冰冷沒有人情味。
凌城就這麼大點兒,許芳菲又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瞬間辨認出,這一帶是凌城市中心,唯一一個沒被新世紀拋棄的街區,也是全凌城房價最高的一片地。
一絲不安從許芳菲心頭升起。
她遲疑地開口:“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餓了。”鄭西野說,“找地兒吃飯。”
小姑娘哦了聲,點點頭,繼續呆坐在車裡,沒有動作。
鄭西野走出半步後察覺到什麼,回頭看她一眼。
許芳菲被他瞧得不自在,嘀咕說:“我就在車裡等你。”
鄭西野揚眸:“等我把吃的喂你嘴裡?”
許芳菲愣住,沒反應過來。
鄭西野沒等許芳菲回話,長臂一伸,直接替她拉開了副駕駛一側的車門,站原地,耷拉著眼皮懶懶瞧她。見小姑娘還是木著不動,微挑眉,饒有興味地吐出幾個字:“還是說,等我抱你下來?”
這一次,許芳菲終於明白,他是要帶她一起吃飯。
無功不受祿。讓他送她回家已經足夠麻煩人,平白無故,怎麼還好意思再讓他請客。
自尊心使然,幾乎沒有絲毫猶豫,許芳菲擺手拒絕:“謝謝,我自己回家吃就好。”
“你回家還得自個兒做飯。”鄭西野神色如常:“也不嫌麻煩?”
“可是……”
“之前吃過你媽媽做的包子,味道很好。”鄭西野說,“這頓當我回請你。”
聽他這麼說,許芳菲語塞,隻好囧囧地應下來。
沒多久,許芳菲跟在鄭西野身後,進了路邊的一家中餐館。
餐館店面很大,裝修精致,頭頂燈光明亮,白淨的牆磚上纖塵不染,處處都透著股令許芳菲局促的小資氣息。
一絲微不可察的自卑,自心底深處湧上,蛛網般絲縷盤繞,纏住她的情緒。
許芳菲以前從不知道,原來進高檔餐廳吃飯,也是如此考驗人心態的一件事。
她無意識地將頭埋下。
與少女的忐忑不安形成反差,與她同行的男人,眉目冷淡,從容自若。
一個年輕靚麗的女服務生迎上前,堆起笑容,嗓音甜美地問:“先生,請問幾位?”
鄭西野:“兩位。”
“好的。”女服務生臉微紅,目光連瞄那張冷白如玉的面容好幾眼,又說,“請問給您安排靠窗雅座可以嗎?”
鄭西野點了下頭。
服務生攤手比了個“請”,引導兩人來到靠窗一個座位前,笑道:“菜單在桌上,我去泡茶,有什麼需要請隨時叫我。”
說完,漂亮女侍者轉身離去。
鄭西野拉開裡側的一張座椅,掀眼皮,看向身前的少女。她低著腦袋,白皙脖頸彎成一道壓抑的弧,每處肢體語言都對周圍空間顯現出抗拒。
鄭西野說:“坐。”
少女仍垂著頭,沉聲對他說了句謝謝,稍捋裙擺,欠身坐下。
“菜單在你左手邊。”鄭西野脫去黑色的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落座後習慣性松開金屬袖扣,將深色襯衣的袖口往上挽起少許,說道,“看看想吃什麼。”
許芳菲勾著腦袋,視野落低,剛好罩入對面年輕男人的手。
他的腕骨是矜貴的冷白色,瘦削卻有力,五指骨節分明,連手背上那枚猙獰的彈痕,都好漂亮。
走神幾秒,許芳菲搖搖頭,低聲嗫嚅:“我沒有想吃的。”
鄭西野垂著眸,視線在菜單上掃視一圈,喚來侍者。
女服務生笑盈盈:“先生,請問您需要些什麼?”
鄭西野報出幾道清淡菜名,末了,道:“這幾樣打包。”
侍者在平板電腦上記錄著,點頭:“好的。”
鄭西野繼續瀏覽菜單,忽問:“你有沒有忌口或者不愛吃的?”
許芳菲錯愕一瞬,意識到他在問自己,回答:“沒有。”
點完菜,侍者抱著平板電腦離去。
沒過多久,幾道裝盤精心的菜餚便呈上桌。整個用餐的過程裡,兩人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
原本以為,高檔餐廳的食物,必定美味可口至極,但真的吃進嘴巴裡,卻並沒有想象的那麼驚豔。
許芳菲沒什麼見識地想,還是媽媽做的紅燒排骨更好吃。
吃完飯,鄭西野刷卡買單。
許芳菲坐在旁邊,餘光不經意瞥見賬單末尾的數字,心頭頓時一驚。
這種地方的消費肯定很貴。但,她沒有想到會貴得這麼離譜——兩個人吃頓飯,幾乎花掉她們一家三口一個月的生活費。
許芳菲說不清自己此刻是種什麼感受。
這個叫鄭西野的男人,時而衣著光鮮,時而糙裡流氣,分明擁有豪擲千金的實力,卻蝸居於貧窮破爛的喜旺街,和她當起了街坊。
這樣矛盾的存在,世界上可能找不出第二個。
發呆的當口,臉蛋緋紅的女侍者再次走來,將打包的幾份食品盒放到了桌上,說道:“先生,這是您打包的菜品。”
鄭西野伸手去拎打包的袋子。
許芳菲見狀,條件反射般搶先一步,雙手將袋子拎起,抱進懷裡。
鄭西野手拿了個空,抬眸看她,微挑眉,表示不解。
“謝謝你請我吃飯,讓你破費了。”許芳菲支吾道。她隻是個高中生,能力有限,想不到其它能答謝他的方式,隻能付出最廉價的勞動力,“這個我來幫你拿。”
鄭西野盯著她看了須臾,說:“這原本就是給你的。”
許芳菲迷茫:“給我的?”
她不明白。
鄭西野:“我記得,你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外公。”
許芳菲驀的一怔。
“這幾份菜都清淡。”男人輕描淡寫,“適合老人吃。”
*
夏季,天黑得比冬季晚很多。下午六點過,整屏天幕都還亮堂堂一片,西方日光勝火,渲染開豔麗晚霞。
鄭西野驅車將許芳菲送回喜旺街9號院。
車行至大門口,停下。
許芳菲松開環住身體的安全帶,手剛碰到車門把手,聽見駕駛室裡的人提醒:“東西別忘拿。”
她稍頓,回身將擱在腳踏墊上的食品袋拎起,視線抬高,看向鄭西野。有人天生不是能說會道的性格,嘴笨,思來想去,仍是向他道謝。
鄭西野有點兒好笑,覺得這漂亮崽子有時呆頭呆腦,“你跟我除了‘謝謝’,沒有其他話說?”
許芳菲卡殼,被堵得沉默片刻,隻好換話題,跟他沒話找話:“你不回家嗎。”
鄭西野:“臨時有事。”
鄭西野靜等須臾,側目瞧她:“等我送你上樓?”
“不……不是!”許芳菲臉色泛紅,忙顛顛否認,這下不敢再多留了,抱著食品袋推開車門,頭也不回地邁步跑走。
鄭西野把玩著金屬打火機,背靠椅背,黑眸沉沉,目送那道嬌小身影落荒而逃。良久,他無意識一笑,視線撤回點了根煙,一腳油門踩到底,絕塵而去。
*
回了家,許芳菲第一件事就是放下東西,進屋看外公。
老人半癱在床多年,平時都是喬慧蘭做主力,悉心照料。通常情況,喬慧蘭早上出門前要照顧老人吃完早餐,中午還得回來給老人送午飯,暑假許芳菲不用上學,總算能幫喬慧蘭分擔一些。
今天出門前,喬慧蘭用保溫桶給外公溫了清湯面,放在床頭櫃,外公一伸手就能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