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也沒有勉強她,靠在點點的肚子上就閉眼假寐。
骡車走得飛快,為了夜裡不趕路,他們一路都沒怎麼停歇。中間在洛桑鎮夜宿了一宿,次日又啟程。耗時三天兩夜,可算是到了輪臺。
葉嘉道輪臺這事兒早早葉五妹就收到消息。骡車才進城就看到她在城門口等著。不過葉嘉並沒有聽見她的動靜,她硬生是跟著骡車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她。
將人捎上車,匆匆往城內走去。
骡車還沒走到客棧的門前就停下來,展臨將骡車拉住,車子在街道半途緩緩地挺住。葉嘉心裡有些奇怪,掀了簾子才發現車子前頭站著一個俊朗的男子。那人一身戎服,二十八九上下的年歲。眉目清朗鋒利,身量修長,一股子英氣逼人的俊美。
那人自車窗簾子掀開看到葉嘉,面上頓時就綻開了笑容。快步走過來喊了一聲:“三妹。”
葉嘉起先還不知道,聽到這一句才立即意識到這個人應該是被調來輪臺做校尉的葉家大哥葉青山。她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眼前之人:“大哥?”
“嗯,是我。”葉青山彎了眼角,“五妹在你車上吧?”
葉五妹也伸出腦袋來。他伸手敲了一下葉五妹的腦袋,看著葉嘉感慨道:“小姑娘長大了啊,亭亭玉立……”
葉嘉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抿著嘴笑起來。
不得不說,這葉青山跟葉家人的面相也差別太大了吧?不敢相信葉家那一家子人能生出這麼一個兒子來。但轉瞬一想又正常。刨除內裡素質不提,葉家人全生得一副好皮囊。葉嘉自己就不說,葉四妹葉五妹都是好面相。單看長相是親兄妹沒錯。
但一想到這是葉家大哥,葉嘉的腦海不自覺浮現了葉張氏的模樣來。想到葉張氏,再低頭看眼前的葉青山,葉嘉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
“到輪臺這邊安排住處了麼?是要呆幾日?”葉青山聲音低沉,聽著就像個條理清晰的人,“且過去大哥的府邸安置?”
葉嘉剛要說話,旁邊傳來一道清冽悅耳的男聲:“大哥就不必了,嘉娘過來自然是我來安頓。”
聲音熟的不能更熟,周憬琛不知何時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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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人在前方不遠處,穿著一身白色長袍,木簪烏發地跨坐在一匹駿馬上。見葉嘉抬眸看過去,他面上冷漠疏離的神色如冰雪化開。他的身側還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奢華又寬大。對著葉嘉這邊的車窗簾子先開,裡頭一個人皺著眉頭看過來:“這女子便是你在此地的房中人?”
“並非房中人,”周憬琛目光掃到他臉上,無端銳利,“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那人喉嚨一噎,想說什麼,周憬琛卻並不想理會他。輕輕甩了一下韁繩便走到了葉嘉的近前,利落地翻身下馬。而後敲了敲車廂門。
葉嘉的腦袋伸在車窗外看著他,無語道:“……我看到你了,敲什麼門?”
四目相對,周憬琛彎起了眼角笑:“那你為何不開?”
且不說周憬琛表現出過於溫和的脾氣,叫四周人見了卻是一副大跌眼鏡的靜默之態,仿佛周憬琛此番表現有多不尋常。就說那車廂門啪嗒一聲打開,葉嘉剛從車門這邊探出身子周憬琛的手就伸過來,非常不客氣地摟住葉嘉的腰肢將人徑自給抱下來。
葉嘉愣愣地看著他忽然的動作,等回過神,人已經被他放到馬背上。
葉嘉:“????”
周憬琛跨上來,坐到她的身後。雙臂自然地從葉嘉的腋下穿過去握住了韁繩,整個人呈包圍的姿態將葉嘉圈在了懷中。馬車裡的人表情仿佛幹涸得要皴裂的土地,寸寸皴裂,死死盯著葉嘉的目光之中透著濃濃的審視和懷疑。似乎不解鐵石心腸的周憬琛,為何會對這個女子如此親近。
葉嘉感受到視線,奇怪地瞥過去一眼:“那人誰?”
“燕京的舊相識。”
“舊相識?”葉嘉皺起眉,“顧家人?”
“嗯。”周憬琛廣袖將葉嘉的半邊身子罩起來,身子微微側開擋住旁邊窺探的視線。聲音壓得很低,但話卻字字清晰:“不必管他,無關緊要之人。”
葉嘉揚了揚眉,周憬琛卻緩緩一笑:“嘉娘你記住,除非我主動領到你面前的人值得你重視一二。其他莫名其妙撞上來的人,你自管順從自己心意去應付便是。都無關緊要。”
周憬琛至今也就領回來幾個人,一個柳沅一個郭淮一個巴扎圖,再一個孫玉山,陳世卿。
他的話說得狂傲,聽著都有幾分目中無人的味道。但,葉嘉喜歡。
葉嘉狡黠一笑:“這可是你說的?”
周憬琛扯了韁繩,馬兒嘶鳴。他輕聲笑:“嗯,我說的。”
第85章
五月份天已經漸漸熱起來,日頭照著大地。一陣風起,一股炕氣撲面而來。
周憬琛的袖子將暑氣隔在外面,牽著韁繩慢慢地往他在輪臺的暫住地去。此次他來輪臺是受蘇勒圖的召喚,為去冀州押回賽利克。但在押送之前要跟蘇勒圖見一面,如今滯留在此便是因為這事。葉嘉靠在他胸前聽他不疾不徐地說這些事,能猜出一個囫囵的事情全貌來。
蘇勒圖想要賽勒克償命,朝廷的命令他根本不想遵守。明面上不能動賽利克,私下裡蘇勒圖卻找周憬琛做了一個交易。
蘇勒圖希望周憬琛除掉賽利克並能在後期重創突厥,他則會助周憬琛改頭換面在軍中重新站起來。換言之,若是交易成功,往後周憬琛在西北做什麼。隻要不危及都護府的利益,蘇勒圖都幫著隱瞞。
周憬琛做這些事半點沒有隱瞞葉嘉,隻要葉嘉問,他便會直言不諱。自打上回兩人開誠布公談過,周憬琛便承諾會過不會隱瞞過葉嘉。葉嘉不知這份信任有多重,但周憬琛這種平等坦誠的態度讓她很有安全感和歸屬感。或許這也是周憬琛留住葉嘉的方式,但不得不說很奏效。
“既然是讓你去押送,那賽利克回城途中出事,作為主要押送人你也脫不了幹系吧?”葉嘉聽完眉頭就皺起來,蘇勒圖話說的好聽。所作所為卻與承諾相悖,這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周憬琛的身份敏感,做事確實會受到各方面的的限制。他能順利爬到校尉一職,雖說確實有上頭不故意為難的緣故在。但究其根本,還是周憬琛幾次立功。因他數次抓到關鍵人物,剿滅馬匪等等將戰爭和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這樣的功勞換做任何一個人,晉升都算是合情合理。
隻因周憬琛身份特殊,景王罪名未清,他處在一個與普通人相較也劣等的位置。合情合理的晉升沒被惡意阻礙便是一種照顧。
蘇勒圖明明沒出手相助,但卻明目張膽的以周憬琛的晉升做談判籌碼。
押回賽利克任何人都可以去,蘇勒圖偏偏命令周憬琛去。還下令讓人死在途中,就是等於讓周憬琛硬著頭皮接下朝廷的責難。既然都已經把人推到了臺前,他做出的承諾就不具備可信性。
周憬琛伸出一隻手,觸碰到葉嘉擰起的眉頭。
他手指溫熱,觸碰到葉嘉的眉心叫她神情一愣。那根手指慢慢將葉嘉的眉頭結給撫開,周憬琛笑容淡淡的:“若失職的隻是一個小小校尉,並非是‘周憬琛’,我自然是不會出大事。但賽利克一死,這樁事最終還是會走向失職校尉以死謝罪,突厥王為三子喪命向大燕開戰的局面。”
“賽利克不死最好是嗎?”若非萬不得已,當然是不開戰最好。一旦開戰,苦得隻有當地百姓。
周憬琛手臂緩緩地收縮將葉嘉圈在懷中,下巴搭在葉嘉的肩上。
葉嘉心跳突突地一抖,臉頰不自覺地熱了起來。周憬琛卻是貼著她,在她耳邊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道:“並非,突厥覬覦大燕國土久矣。早就想對大燕開戰了。賽利克不管是生是死,都影響不了突厥圖謀大燕的野心。任何理由都能成為開戰的理由。”
“這樣啊……”葉嘉臉頰的熱度平靜下去,垂著眼簾,心情有些沉重。
周憬琛告訴她這樁事的本意並非是叫葉嘉跟著煩憂,隻是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他環抱著懷裡的人信馬由韁,趁著無人注意輕輕啄了一下葉嘉的頸側皮膚。感覺到懷中人身體一僵,他垂下眼簾才收斂了情緒,輕聲道:“嘉娘別怕,還有我在。為夫不敢託大,但也有這個自信不會叫你跟娘置身於危險之中。”
葉嘉早就有心理準備西北會亂,倒也沒有怕:“我知道了。那你此行何時回來?又是何時走?”
“十日之後走。至少一個月的時日便會回,且安心在家中等我。”
馬兒緩緩停在一個小院的門前,剛巧兩人才到院門口,就見院子裡頭的石桌旁邊坐著兩個人。一個自然是柳沅,另一個是個生面孔的男子。
周憬琛翻身下馬,下去後掐著葉嘉的腰將她抱下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