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氏吐出一口氣,回憶道:“但那人看過一圈後也沒說要定多少,看完就走了。”
葉嘉的心裡一咯噔,“娘當時帶他去哪裡看的?”
“就在作坊後頭晾曬香胰子的庫裡,咱家制好的香胰子就都擺在那邊。”餘氏道,“我是知道不該叫人看見咱們作坊的原料刻意避開了,他們進來應當沒瞧見才是。”
“應該不是這樁事。”葉嘉心裡湧起一團火,嗓音卻淡淡的道,“香胰子從制作到晾幹能用,少不得十五二十天。我去相公那至今也才小十日。你說我走沒兩日你便在旁人的鋪子裡瞧見了香胰子,那說明這個作坊制香胰子至少在二月初。再一想娘逛了幾個鋪子都有香胰子的局面,談生意也是要時日的。換句話說,這個作坊至少從去歲臘月就開始籌備。早一點,十月十一月也有可能。”
餘氏聽著也覺得在理,她這心裡梗著一口氣:“那照嘉娘的意思,這作坊是早就在弄了。指不定不是偷的咱家的方子,畢竟咱家也才制香胰子半年多……”
話說到這,餘氏與葉嘉忽地對視了一眼,似乎想到一塊去:“總不能是吳家吧。”
葉嘉從一開始要弄香胰子,就是跟吳家三少定的契。
這幾個月也一直往吳家供貨。他們先前制作香胰子時都是在院子裡弄,採買原料也不避人。若是吳家早早就盯上了周家,確實是能知道要用什麼材料。若是葉嘉沒記錯的話,這吳家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那個吳家三少本身對香胰子也挺懂的……
葉嘉抿起嘴角,臉上敷了一層寒霜:“娘你說,吳家是不是因著這個才做事鬼祟的很?”
餘氏的臉色也不會好看到哪兒去,陰沉沉的:“也並非不無可能。”
“還沒有查清楚,先莫急著下定論。”葉嘉也不想亂懷疑人,做人做事得講證據。若是吳家搞的鬼,那就得找到證據把這事兒給錘死,“鎮子就這麼大,想打聽那家作坊也不難。查查看。”
第81章
是否是吳家搞的鬼隻是葉嘉的懷疑,沒有證據。但真要查也不算太難的,畢竟東鄉鎮統共就這麼大,作坊就那麼幾家。餘氏順著這個方向去打聽,果然在秋月說的那個巷子裡問到了一家作坊。
這家作坊不隻是做香胰子,主要是制作口脂和香粉。
鎮上胭脂鋪子裡賣的胭脂水粉大多是來源於這家,甚至不隻是這家,隔壁李北鎮洛桑鎮的胭脂水粉也是從這裡進貨。這個作坊要說起來,比葉嘉籌辦的香胰子作坊要早不知多少年。藏得深,不做這方面生意的人還真不一定知道。
四周沒有鄰裡,也不好打聽。餘氏猶豫了片刻,去到門口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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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門的少年開了門並沒有立即放人進去。而是想打量了餘氏後,確定是生面孔才問她前來何事。
“這裡是有香胰子的貨麼?”
餘氏平常不大出周家的門,性子也不張揚,鎮上認得她的人不多。
那少年一聽是上門來問香胰子貨源的頓時就有些警覺。他先是上下打量了餘氏,心中在衡量。鎮上幾大胭脂鋪子進貨的人他都認得,甚少有不熟悉的人來這裡進貨。兼之最近東家特意有交代過,遇上生面孔的女子來打聽萬萬不能放人進來:“不知夫人是哪家鋪子的東家?從何處打聽到我家作坊來?”
少年沒否認,餘氏一看就知道是有的。她當下裝作一副外鄉人的模樣,直說是被人介紹過來的。
“何人介紹?”少年也不曉得東家為何這般警醒,但為人奴婢最重要就是聽命行事,“我這作坊不大好找。不是熟人帶著過來,不一定找得著門。”
餘氏隨口攀扯了一個鋪子的掌櫃,剛巧是熟人。
那少年聽餘氏說的有理有據,思索片刻還是放餘氏進去了。
這個作坊外頭瞧著不算大,推開門方知裡頭內有乾坤。前院後院佔地兩三畝地,分出了制口脂的,制胭脂的,還有制香粉的。香胰子估計是才弄出來,分了一個很小的空屋子在裡頭制作。
制作香胰子是講究技術和配方的,少年自然不會帶人進去看怎麼制。隻帶餘氏去晾曬香胰子的屋子去瞧,而後問餘氏要進多少貨:“我們作坊的香胰子雖說香味比大胭脂鋪要差一點,但效用是一模一樣的。甚至清洗物品比帶香的那種更好,好些人用了咱家的香胰子都說好呢!再來咱家東家寬厚,不願掙那等黑心錢。差了一點香味,便宜一小半的價格賣,外頭找都找不著這等好貨……”
餘氏聽著面上沒露神色,含糊地應付著。最後將這作坊制作的三種各買了十塊才走。
那少年看她隻買這麼點有些不敢相信,但餘氏直說先試過效果。看效果是不是真如作坊說的這麼神。若沒有假話,下一次來會大量進貨。
糊弄了少年,餘氏又使了人在作坊門口盯著。
其實要打聽容易的很,隻要做過的事就不怕打聽不出來。那人早在這邊蹲了幾天了。餘氏把人叫到跟前來一問,果不然,這作坊的主人姓吳。
鎮子上有幾家姓吳的?有資本開作坊的吳姓人家就更不多。是誰不言而喻。
餘氏的臉陰沉沉的,當下也沒有多逗留,出了作坊就回了周家。
……
吳家人一大早又來了一趟,吳恩父子倆親自過來的。
昨日與餘氏見了一面沒討著好。餘氏的性子說軟弱也軟弱,說剛毅也剛毅。她當初在村子裡,對上潑辣不講道理的村婦佔不著便宜,但對付這些文绉绉的讀書人卻很有一套。許是餘氏不好相與的態度弄得吳家人惴惴不安,今兒是特意攜禮上門,賠禮道歉。
吳恩的態度十分誠懇,直說周家要用的秧苗他們吳家一定抽調出來。先前長子那般隻是擔憂自家的田地不夠種,並非是故意冒犯。
吳恩旁邊站著的吳敏也是一副當日知錯的樣子,弄得葉嘉都不好當面擺臉子。
吳恩父子倆的架子放得夠低,三番四次的上門解釋又是送禮的。周家這邊若是因借秧苗這點事打擊報復都顯得氣量狹窄,惺惺作態。氣量狹窄自然指的周家向吳家索要東西不成惱羞成怒。惺惺作態則指的是指周憬琛這段時日又是修城寨又是戍邊巡邏,做的那些事豈不是做樣子給百姓看。
葉嘉原本也不會因秧苗這點事去記恨吳家,但被人糾纏著不放反而有點煩,自然是把人打發走。
餘氏從外頭回來時,剛巧將吳家人已經出了院子正準備上馬車。骡車馬車在院門外碰上,餘氏也沒有掀開車窗簾子與吳家人寒暄的意思,徑自讓孫老漢將骡車趕進院子裡。
吳敏坐在車廂裡,臉黑得能滴出墨汁來:“咱家做到這個份上應該夠了吧?她周家還能怎麼樣?”
吳恩瞥了一眼年輕氣盛的長子,嘆了口氣,“這不是夠不夠的事兒,是你當初就不該畫蛇添足說那些話。你若不說那些,她周家找不著秧苗是自家人不會做事。你非得跑去膈應人家一出,弄得咱們進退兩難。這次的事情就當給你給警醒,下回萬萬不可意氣用事。”
“爹,咱家用得著這麼小心翼翼?咱家是什麼樣兒周家又是什麼樣兒,咱家太客氣旁人莫不是要以為咱家多怕沒底氣呢!”
說起來,吳家能在東鄉鎮這麼多年坐穩首富的位子,手中捏著那麼多的產業沒人敢碰,自然是有資本。不過吳家自認自家不是仗勢欺人之輩,自詡富商中的清流。不到那個份上不會去找靠山求助。
吳恩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妹妹在都護府日子也不是表面那般光鮮的。二公子才三歲,四姑娘才兩個月。吳家這邊折騰的煩心事多了,誰都討不找好。”
這話一說,吳敏就噎住了。
車子裡安靜了許久。
等馬車走出老遠,吳恩才想起來問了一句:“這個周家什麼來頭可查清楚了?”
周憬琛一家子是流放來的吳家早就打聽清楚了。早在葉嘉跟吳三少籤訂契書供貨,吳三少就派人摸過周家的底。做生意人都這樣,摸清楚底才好斷定如何跟人打交道。
也是因著這般,先前吳三少打聽清楚周家底子薄,家中沒人沒錢沒勢他們才生出了佔人方子的心思。打著就是一個犯官之後翻不了身定然不敢跟大地主吳家鬥的心思。否則就今兒這事兒吳家根本就不會放心上。還有作坊裡頭的那點事兒,若周家還是以前,葉嘉巴巴地打到吳家門前他們也會不予理會。
“還沒查清楚。”派出去打聽的人還沒回來,“不過瞧他們那個模樣也不像是貴人之後。”
吳恩瞥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回去後等輪臺那邊的消息吧。”
且不說吳家那邊小心翼翼的,餘氏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進了葉嘉的屋子就將查出來的事情給葉嘉說了。葉嘉先前猜測也隻是猜測,沒證據的。餘氏將那樣品放到桌子上,三種類型排放在桌子上。那濃淡程度不一的刺鼻味道冒出來,兩人的臉色就變了。
“還弄出了三種?”葉嘉拿了一些聞了聞,應該是配比不一樣,所以刺鼻的程度不同。
餘氏點點頭:“我都試用過。這個味道最刺鼻的,比剩下兩種效果要好一些。這個味道最淡的,用著是真的澀手,但洗東西也是真的幹淨。”
葉嘉去屋外打了一盆水回來,三種都用了一下,確實如餘氏說的那樣。
餘氏見葉嘉用完就坐在那不說話,眼睑低垂著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心裡有些著急:“嘉娘,你看這事兒要怎麼處理?且不說沒證據說吳家偷了咱家的方子,畢竟配方多少有些不一樣。就算有證據他就是偷了,咱們還能讓允安調兵去把他作坊給關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