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心中有些詫異,多看了餘氏幾眼。
餘氏說話的語速慢了許多,她先是問了姑娘們幾個問題。其實與上回葉嘉問的大差不差,問的還是姓名,年紀,都會些什麼,可識的字。但那高傲的姿態端起來,就有股震懾的氣勢來。
葉嘉在一旁瞧著思索了片刻,忽然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因著觀念的問題,葉嘉對所有人一律一視同仁。倒是忘了她如今在封建社會,是個人要分出三六九等的時代。她有時候的客氣和漠視,對於一些人來說就是軟弱可欺。尤其是見慣了富貴名利又眼高於頂的人,客氣一點旁人隻當她沒底氣。說到底,籠絡不如威懾有用。
餘氏這一問,下面的人答得便仔細多了。一句話說出口都得仔細端倪一下餘氏的神情。餘氏問完了也不說話,垂著眼眸一副看不出心思的冷淡。
見著下面人忐忑的神情,葉嘉若有所思。
餘氏揮了揮手,老奴便將姑娘們都帶出去。
放下杯盞餘氏的眼睛彎了起來,又是平時跟葉嘉說話時的模樣:“做人主子的,最忌諱叫下面人看透心思和心慈手軟。被摸透了心思,下面人心就野了。大家族裡,心慈手軟管不住人。嘉娘性子好是好事兒,但不能太把他們當回事兒,否則會被牽著鼻子走。”
葉嘉大致也明白了些封建社會的上層人生存邏輯。但說實話,她並非是壓不住這些人,而是壓根就沒打算要這些人。
若非周憬琛領著一群人回來說要給她做事,葉嘉根本不會想到這些人:“她們如今也算是良家。”
“良家?”餘氏笑了,“有被人送來送去的良家麼?”
葉嘉一愣。
“說是良家,估摸隻是身契沒過明路。”餘氏淡淡道,“無根的浮萍,與奴僕無異。”
葉嘉沒想到溫和善良的餘氏會說出這等話,但仔細一想也是事實。這群女子雖被抹了賤籍,但這般被當獎賞送到周家來,其實也等同於私產。既然是奴婢,自然能隨意差遣。
“娘說的是。”葉嘉也沒有闲情逸致去關心她們的心思,隻管帶走她挑中的三個人。葉嘉喚了老奴過來。詢問這段時日喜來春華秋月這幾個姑娘在沈府如何。
老奴詳細地說了三人這段時日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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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口碑,喜來是真的老實。春華就未必了,掐尖要強,做事還頗喜歡耍些小聰明。秋月倒是個能做事的,但脾氣也似是是不大好,跟一個叫欣兒的姑娘不對付。前些日子,差點拿剪子絞了那個欣兒的頭發。葉嘉沉吟了片刻,最終選擇帶走喜來和秋月。
餘氏也選了一個,名喚鈴鐺:“帶回去教蕤姐兒作畫。”
婆媳二人挑了三人走後,剩下的十五個姑娘也在沈府住不久,不久後,陸陸續續被挑選出來送離了東鄉鎮。葉嘉收到周憬琛的口信說要給她另尋做工之人後也隻應了一聲,並沒有細究這些姑娘去了哪裡。事實上,那日葉嘉去沈府選人時,那些姑娘的態度她就有預感會這樣。
有些人過慣了不愁吃穿的日子再回歸貧困確實困難,用美色搏一場富貴也是一種選擇。
第75章
雖不清楚周憬琛私底下到底做了何事,三月初,喀什新知縣接任。葉嘉打聽到新知縣姓郭,頓時就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覺。郭淮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升堂審案。
郭淮審的乃是一樁舊案,積了十五年的殺夫案。當時被指控殺夫的女子如今關押地牢,其家中寡母為求清白四處求告,奔波十五年訴求無果。郭淮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接受了此案的訴紙。雷厲風行地查清案情,還了女子一個清白。並判處女子夫家誣告,懲處了惡人,並抄沒其家財歸還女子母女。
這樁案子並不算難案,因各種緣由被積壓多年。如今重新被翻出來便引發了轟動。似這類的案子郭淮一口氣處理了十多起,也因此聲名大噪。如今都在傳新上任的郭大人是個好官。
喀什縣的城區離得東鄉鎮不遠,葉嘉也有所耳聞。
郭淮做事頗有些戲劇效果,一樁樁一件件的案子都折騰得聲勢浩大。許多因縣衙不管實事而被積壓下去的各種案件如漲潮一般翻湧上來,郭淮特意開通了投遞訴狀的渠道,專門受理此類涉及人命的案件。原先在百姓心中沒有多少威望的知縣縣衙,因他連番的動作漸漸的就又樹立起了威信。
且不說喀什縣衙的改變,周憬琛在李北鎮也做出了大動作。
他在李北鎮最北邊建起了瞭望塔,設置了營寨,並重新設立了防線。將原先沿用二十多年未曾變過的兵制和布防舍棄。以周憬琛為首重新布置邊防,並設立新的戍邊制度和衛兵操守。嚴格規範到每一人。且每十裡設立一個站點,一旦邊防有並來犯,以十裡為節點迅速傳報。
不僅如此,駐地如今與喀什縣知縣通力合作,以武力助縣衙新政令的施行。在李北鎮與最東邊的羅雲鎮設置了層層關卡。消減本地賦稅,減輕徭役,著重加強了對東邊往來商戶的管制,收受往來過路費。
新的政令中不僅嚴格規範了當地商戶的行為,細致到行商的內容,並仔細劃分出商品的收稅標準被指定對象。其中暴利行業的過路費最高,收受高達三層的利潤。葉嘉不清楚周憬琛這波人是從何處琢磨出這種行商令的,但聽說這件事後仔細研讀了新政令。
她不禁感到震驚,這種過路費的手法跟後世的關稅如出一轍。
周憬琛那邊在忙,葉嘉這邊作坊也即將籌辦完備。
喜來與秋月二人被葉嘉領回周家這邊,便住進了林澤宇先前住的屋子。兩人到底不是葉四妹葉五妹這等常年做事的人,新上手有些不靈便。但跟著葉嘉做了幾天事以後也漸漸有了點樣子。
喜來的力氣大,葉嘉原先以為她是誇大其詞,後來發現是真的力氣大。她一個瘦巴巴的姑娘家,孫老漢搬不動的東西她都能搬動。砍柴,做粗活兒,她都能勝任。就是吃的也確實多,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聽說這些年為了維持纖瘦的身材就沒有吃飽過。
秋月做活兒雖然沒有喜來麻溜,但人確實是聰慧的。不敢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一進鋪子一個人頂兩個人用。招呼客人遊刃有餘,秤斤算賬一把好手。除了刀工不算好,別的都行。
葉嘉先前還琢磨著找不著掌櫃的,她如今瞧秋月就挺有掌櫃的潛力。有她在鋪子裡,葉嘉都不用時常去盯著鋪子,葉四妹也省了許多力氣和口水。時常還能空出手來抱一抱孩子。雖說目前來說做的不錯,但品行還需要觀察,能不能長久的用還得時間來印證。
香胰子作坊這邊人總算是招齊了。五個負責制作的婦人,兩個負責採買送貨的漢子。
五個來做活兒的婦人都是二十五上下的年歲。聽說都是家中男人上戰場去了,家裡老人身體有恙做不了重活,家中孩子又多,一家子日子過的捉襟見肘,女子無奈才會出來掙錢養家。葉嘉給開的價格要比當初給孫老漢的高一些,一兩銀子一個月。不包吃住。
漢子則是附近村子裡經常給富人家做短工的老實漢子,是一對兄弟。葉嘉給他們的試用期一律是三個月。若是試用合格,會籤長期的僱佣契書。
先不說葉嘉說的僱佣契書是什麼東西,就說給的這個工錢叫這些忐忑的人喜出望外。
葉嘉也給詳細地道明了規矩和契書的重要性:“作坊內所見所聞不能外傳,去別家做工也不能提及。若有人違反了規則,我也會告上官府追究責任,並要求賠償。”
話音一落,幾個婦人立即就面露害怕之色。
若是往日葉嘉提及告上官府興許還會有人不以為然。畢竟原先的府衙形同虛設。如今郭淮將知縣的威信重新樹立起來,倒是叫好些行事乖張之人感覺到害怕了。
“隻要聽明白規則,依照規則老實做事,作坊也不會輕易辭退各位。”
作坊這邊是葉嘉跟餘氏共同在管。大部分時候葉嘉操心,葉嘉忙別的事時,自然就是餘氏頂上。說起來,餘氏這段時日也在盡力地跟藥材鋪子的老大夫交涉。老大夫本人十分固執,並不大願意跟周家合作。直說自己年歲大了,制作一些藥膏子供鎮上百姓用就夠了。何況他的本職是大夫,為鎮上百姓看病乃首要之事,哪有那麼多闲工夫整日制作梨花膏。
餘氏是好話歹話都說遍了,老大夫聽著不順耳就要將人趕出去。
談了幾次都不成功,餘氏為這樁事甚為沮喪。葉嘉聽完倒是覺得既然合作不成,將藥材方子買下來自家制作也成:“娘既然也懂梨花膏,認得藥材,曉得各種藥材的效用。正好香胰子的作坊建成,隻要找到相關藥材的供應商,這邊就能多招幾個人自家制作。”
這話倒是說到點子上,餘氏一想也成:“明日我再去一趟。”
餘氏是跟藥材鋪子的老大夫槓上了,葉嘉這邊也盡快將第一批的貨給趕出來。這香胰子是每個月給玲瓏胭脂鋪供貨,梨花巷這邊是兩個月或三個月供一回。葉嘉盤算著再有一到兩個月,阿玖該從西域回來。心裡隱約有些激動,不曉得這回去西域的收效如何。
二月一過,天兒就漸漸回暖了。越到三月中旬,天兒就越暖和。
一般來說,三月是春耕播種的時候,七八月份收割。孫老漢將葉嘉去年留的各種種子種下去。今年有了去年的種植經驗,孫老漢種植得很順利。
葉嘉雖說沒有親手去種,但也一直跟著在看。
說起來,周憬琛的獎賞裡有百畝良田。但百畝良田的地契交到葉嘉的手上以後,這個地就沒有打理過。西北這邊的百姓生活以畜牧業為主,雖也有種植作物,但種植作物的人委實不算多。換言之,懂得種作物的人也不多。可百畝的良田也不可能放在手中白白闲置。
若荒廢百畝良田,葉嘉會忍不住打死自己的。
可西北這邊的氣候,以種植麥、高粱、粟米為主。葉嘉倒是有想過種植。一來去歲的寒瓜甜瓜是能種的,二來葡萄也能種,葡萄制酒,市面上也是能賣的。最主要的還是糧食,畢竟若是自家有糧食就不用時常去糧店買。但自家就這幾個人還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誰又能真的下田地幹活?
“這般不行,得想個法子。”自家種是肯定種不了,請人種倒是可行,但那麼多良田要管理卻是一樁難事兒。葉嘉手頭不僅有田地還有商鋪生意,不可能整日裡盯著田地裡的出息。
思來想去,隻有賃出去這個方法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