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謹遵住進來時的承諾,怕自己給周家人招禍。等闲不在人前走動。偶爾有事出去,也會避著人回來。不曉得他從哪兒弄來幾把輕薄的長刀,送了一把給葉嘉。葉嘉上手劈了劈,鋒利非常。葉嘉今兒回來的時候他正巧在院子裡舞刀,刀的破空聲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這般相安無事地又過了幾日,鎮上的風言風語不僅沒消停反而越演越烈。被關了幾日的周憬琛不慌,心裡有鬼的人卻慌了。他們升職在即,上頭正在嚴查他們的資歷風評。若是這時候被人抓住了把柄。怕不是升職無望,嚴重的可能要掉腦袋的!
沈海聽到流言蜚語的第一反應就是砸了一屋子的瓷花瓶兒。
沈府就在東鄉鎮,沈家是方圓百裡最富貴的人家。這意有所指的話一傳出來就遞到沈海的耳邊,可把人給氣得不輕。心裡恨不得把散播流言之人大卸八塊,實則困於形勢不敢施為。如今營地這邊就是抓散播流言的人都不敢大張旗鼓。
生怕自己抓人動靜太過,被對手做文章變成此地無銀三百兩。
大動作不敢弄,那散播流言的又就跟個泥鰍似的滑不留手。他們在鎮子上蹲了好些時日都沒抓到那人。沈海原本還想關周憬琛柳沅幾日泄泄火,當下立馬就不敢搞小動作了。
當下就命人放了兩人,還對剿匪有功之人大加封賞。先前仗責鄧虎的,此時也有了充分的解釋。
直言是愛之深責之切,正是因著對鄧虎頗寄予厚望才對他不堪重任,臨陣換將的行為頗為失望。做出這樣的懲戒是為了警醒,叫他能深刻地看清楚他的苦心。並且在出發之後,沈海召集北營所有將士,大張旗鼓地進行論功封賞。鄧虎剿匪有功,也確實慧眼識珠挖掘到兩個青年才俊。沈海親自出來褒獎,並在財物封賞上給了充足的補償。
不僅如此,他還當眾將周憬琛連拔三級,直接拔升成了曲長,掌管騎兵營。被拎到沈海的身邊去任職。柳沅也因為輔佐有功被拔升成副曲長,輔佐周憬琛。
一段流言才傳不到半個月,剿匪的結果翻轉得要多迅速有多迅速。柳沅在目睹這一些列的變故後,看著周憬琛的眼神不由復雜:“……你從何時部署的?”
周憬琛其實也覺得挺好笑,好笑沈海自打臉的速度如此之快。他的手裡還有不少東西沒拿出來,沈海這般能屈能伸,倒是叫他沒了用武之地。他淡淡地揚起一邊眼角,不驕不躁,仿佛他問的不是自己。周憬琛沒直面他的話反而問他:“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想收攏我?”柳沅雙手抱臂坐下來,歪著腦袋看向周憬琛。
周憬琛也不避諱地點點頭:“柳三公子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有治世之才。調兵遣將並非你的強項,你在此地混著也混不出名堂。這般困在小地方渾渾噩噩度日豈不浪費?”
對於他的恭維柳沅不屑一顧,嗤笑一聲道:“誰跟你說我有治世之才?”
“我說的。”
柳沅笑臉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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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憬琛態度不疾不徐,語氣也稍顯不鹹不淡:“如何?”
四目相對,柳沅沒有說話,翻了身睡。
兩人如今還在一個營帳,封賞才下來還未徹底落實。周憬琛也不在意他的態度,修長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地點著。目光越過掀起的營帳門簾看著帳外皎潔的月色,神情悠然自得。
不知過了多久,睡著的人忽然翻過身來,冒出來一句:“弟妹做得一手好菜?前幾日的燒雞味道挺不錯。”
周憬琛面上悠然的神情一滯,嘴角垂下來。斜眼瞥向他。
柳沅龇牙一笑。
夜色如水,月如鉤。皎白的月色照進營帳之中,為屋中粗陋的擺設披上一層紗。周憬琛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我的武藝也挺不錯。”
柳沅:“……”
第46章
流言蜚語比預料得要難以根除,原本以為處置幾個嚼舌根的人就能恫嚇住這群不知所謂的賤民。
結果他手段越粗暴,流言就傳得越離譜。
別說沈海,就是營地其他跟馬匪有點瓜葛的人聽到了都覺得心驚膽戰。沈海這段時日就跟個一點就炸的爆竹似的,隔三差五在營地大發雷霆,任誰到他跟前都討不找好。北營裡如今人人噤若寒蟬,生怕自己一個小錯被揪出來撞槍口上。
然而這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言蜚語還沒壓制住。那邊上頭派來的人就先到了。是大都護身邊最得力的主簿林芝蘭,負責都護府的文書和下屬將領的功績考核。
大燕沿用的是三省六部制,除了聖上擁有任免權,吏部也承擔了主要的官員任免職責。按理說,武將的官職升降也歸吏部管,但北庭都護府和安西都護府這等邊陲地域是例外。因著此地苦寒又離得燕京甚遠。朝廷為了省時省力,將這邊的官員任免拔黜都下放到了大都護手中。
大都護駐守在輪臺,都督府遠在千裡之外。大都護公務繁忙,並不是事事事必躬親。似這種任命調職大部分事物都會交給手下的人來做。很多時候能不能升,就是這些人的一句話。
然而這個林芝蘭來東鄉鎮第一日,就被西營那邊的校尉牛不群給接了過去。沈海晚了一步沒接到人,兼之鎮上傳言很多。心裡一慌,這不就開始亂。
這日一早,練兵之後,沈海就將親信全招進主帳。
周憬琛一個才提上來的曲長原本是不夠格的。但是沈海不知怎麼想的,是覺得這時候表示親近能拉攏人心還是當真病急亂投醫,把周憬琛柳沅也給叫著一起去。
美其名曰,共商北營存亡大事。
沈海別的本事沒有,口舌頗為煽動人心。先不提這次能不能搶佔主位對自己的好處,直說起了北營與西營多年的龃龉。這些年兩營之爭,暗地裡下狠手彼此陷害都是常有。其實不必沈海刻意提,在座之人心中都清楚得很。不過沈海此時說這些話並非多此一舉,不過是為提醒這些人收起心裡的小九九。他們能有今日都是他的功勞,一旦自己倒下去,誰都討不著好果子吃。
先是一番震懾,瞥見其中好些人神色變了變。他才換了臉色,緩了口氣表達了憂慮。臨末了,許諾自己這回若是渡過難關,必定會不忘身邊人提攜之恩,往後若有機會定會託舉身邊人。
當然,這些話自然是說給新人聽的。
這裡的新人就兩位,一個是剛被提上來的周憬琛,另一個就是從頭至尾沒說過話的柳沅。沈海此人非常善於拉幫結派,這等許諾好處的話張口就來:“我沈海最是重情重義,慣來照顧身邊人。有我一口就有你們一口,隻有我爬上去,往後咱們北營才不會要人鼻息。”
他這話也不是危言聳聽。沈海雖說貪,下手黑,但要這些親信為他賣命,多少手指頭縫裡會漏點兒東西下來。否則沒好處誰願意給他做事?再說能叫人不背叛,手裡少不了有這些人的把柄。
換句話說,沈海若是倒了,大家都得玩完。
林芝蘭人在西營這消息一傳過來,慌得不隻是沈海,下面那些手腳不幹淨的人心裡多少有些憂懼。此時沈海把話撂下了,其他人自然就得想法子。
有人提議暗地裡下黑手,將西營這些年做的汙糟事兒全捅出去。隻是話才說出口就被旁人給否了,他們捏的西營的把柄,西營那邊也少不了北營的黑料。一旦他們這邊敢捅開,那邊也不可能坐以待斃。屆時一旦行將差錯,別說兩邊爭出一個高低,怕是直接兩敗俱傷。
西北這邊什麼都缺,就是將領不缺。像沈海牛不群這樣的七品校尉一拎一大把。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上頭把這個上位的資格給收上去,直接派個人過來,那他們才是真的完了。
又有人提議投其所好,不知誰打聽到林芝蘭有一個好美色的毛病。
若想籠絡人,自然是給姓林的送美人。可這頂頂美貌的女子又哪裡是那般好尋的。東鄉鎮這麼大塊地界,窮鄉僻壤的能養出什麼貌美的女子?除非去外頭找。有人倒是提起,近來東街來了一對做買賣的姐妹花。膚白如玉,身段窈窕,生得那叫一個貌美如花。
這話一落地,角落裡的周憬琛低垂的眼簾緩緩抬起。鴉羽似的眼睫下眸色陰沉。
頓了頓,旁邊有人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聽聞那女子已有夫婿。這送美人要麼別送,要送就送最鮮嫩的,有夫婿的婦人送過去怕是不大好。聽說那林芝蘭是漢人,這方面興許有忌諱。”
周憬琛與柳沅對視一眼,柳沅無聲地挑了挑眉。
“林芝蘭確實是漢人,冀州那邊過來的讀書人,最是看重女子貞潔。”有人一聽這話就想起來林芝蘭的來歷。他們此時是要集思廣益,有什麼消息自然不能藏著掖著。
話音一落,不知誰開口說了句:“林芝蘭若是看重女子貞潔,這送美人便不是結緣是結仇了。”
提議那人張了張口,頓時又都沒了章程。
爭執來爭執去就沒個結果。沈海氣得指著他們鼻子臭罵:“一幫廢物點心!脖子上掛個腦袋是裝飾麼!”
廢物點心們隻能縮著腦袋挨罵,周憬琛與柳沅眼觀鼻鼻觀心地在後面聽著。好在沈海也不需要兩人跳出來指手畫腳。把人叫上隻是為彰顯看重。另一方面也是拉人上船,用實際行動告訴兩人他們北營是一條船上的。別因剿匪一事心存芥蒂給他惹出幺蛾子。
“除了這些法子就沒別的法子了?就沒有別的法子?”沈海捏著手指咔咔地響,若非投鼠忌器,他恨不得找人連夜把牛不群給做了,“既然要送美人,你們還不給老子趕緊去搜羅?!”
沈海嫌棄地擺擺手讓所有人都滾,簾子一放下來又是一陣瓷器落地的聲音。
出了營帳,眾人都沉著臉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