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話說的難聽,但脫離出整件事來看就能立即發現不對勁來的。按理說,上頭特意安插兩個校尉來鎮守西北要塞,劃出兩道防線來就是為了出事時能守望相助。但北營和西營兩個校尉不對付,遇事兒不僅不團結還在最快的時辰內落井下石。這般做派,好像就是故意捏著對方短處把人弄死似的。
“娘你說,”葉嘉不想這麼猜,但後世這類電視劇拍得多,她真免不了會想得多,“這馬匪襲擊村子,屠村搶掠的事兒該不會是有人故意為之吧?撤得也太幹淨了……”
不僅撤的幹淨。馬匪有馬,軍營裡也是有騎兵的。李北鎮程家的鏢師都能赤手空拳打死四五個馬匪,軍營裡日日操練的士兵卻抓不到馬匪的影子。這樣的事兒就是說出去都覺得可笑。況且出事至今,根本沒見兩營有什麼大動作,都是事後派人去探查問話。
餘氏心裡一咯噔,捏著衣擺的手不由地捏緊了:“應該不會的,兩個村子將近三百條人命呢。”
這可說不準。
屋裡安靜了,須臾,幾個人在屋裡長籲短嘆。
葉嘉長長地吐出胸中一口悶氣,打起精神:“光憂心也沒辦法改變。不如振作起來做點有用的事兒。多存些錢,多掙點家底買護衛,將來遇事兒也能使錢叫人救命。改明兒娘跟我再趕早去街上走一趟,看看東鄉鎮有沒有瓦市和早市。”
餘氏也不是個沉溺過往的性子,若不然當初就該熬不下去的。當下就振作起來:“正好,明兒去街上看看有沒有別的種兒。雖然天熱起來好些菜不能種,但也能先把院子後頭的荒地給開出來。”
婆媳倆這麼一商議,葉嘉倒是說起了一樁事。把周憬琛是騎兵的事兒給說了。
“這也應當。”餘氏點點頭,一臉理所應當地道:“允安善騎射,君子六藝就沒有他不擅長的。”
葉嘉:“……”
驚慌不安地過了幾日,葉嘉越在家中待著什麼都不知道越覺得心裡不安。
古時候消息閉塞,很多事不能及時得知。命運受人擺弄的感覺給了葉嘉十分嚴重的危機感。她思來想去的,終於從搞錢的漩渦裡想起了自己的本職:一個土木工程設計院的設計狗。又稱工程師。葉嘉除了會搞水利建築以外,對機械木工都有了解。
她環視了一圈自家的院子,回屋去將周憬琛放在家裡的筆墨紙砚拿出來。
家裡的院牆至少得增高一丈,頂端增加帶釘瓦。帶釘瓦是一種呈三稜錐狀,高度約三釐米的刺狀瓦片。瓦片上的釘狀物類似於帶釘動物或者帶刺植物。秦漢時期高等級建築物用筒、板瓦鏈接扣合鋪置,能有效防止攀爬和踩踏。葉嘉打算帶釘板瓦和帶釘筒瓦配合使用。
不是她膽子小怕死,而是求人不如靠己,任何時候都不能把自己的小命寄託在別人身上。要不是材料不齊全,沒時間給她研究,她都想把□□給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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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畫出來,葉嘉跟餘氏打聲招呼便一刻不停地出門了。去找東鄉鎮的磚窯。
這時候制作帶釘瓦的磚窯廠少,但這個技藝並非多難。葉嘉從旁指到的話應該也是能燒出來。當然,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就是買生石灰和碎陶片碎瓷片。等牆築高後,將碎陶瓷片插在湿水泥上,殺傷力也是夠的。不過到底有些粗糙了,且碎陶瓷片不如這些帶釘瓦耐用。
葉嘉去了鎮子上轉悠,問人打聽,問到了鎮上有一家磚窯。她將畫出來的帶釘瓦圖紙遞過去。也沒說要做什麼,隻強調了帶釘瓦的大小和材質。
老窯匠盯著圖看了許久不敢打包票,隻說了一句:“可以試試看。不若你過幾日再過來看。”
不管怎樣,做了點事叫葉嘉的心稍稍平靜了許多。
從磚窯回來,葉嘉半途撞上了架著牛車帶著兩個孩子的孫老漢。孫老漢此時的樣子頗有些狼狽,衣裳褴褸的沾滿了泥土,頭發也亂糟糟地堆在頭上。才幾日不見,他本就消瘦的老臉深深凹陷進去,一雙眼睛腫的像核桃。胳膊上還掛著傷,一個孩子半死不活地躺在他懷裡。
兩人在快到周家的岔路口遇上的,孫老漢老遠將牛車停下來。抱著孩子走到葉嘉的跟前,還沒說話呢忽然就撲通一聲跪倒在葉嘉的面前。
葉嘉被他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扶他。
孫老漢卻死活不肯起來,老淚縱橫:“……東家,我知這個請求頗有些厚臉皮。但我如今也確實沒辦法可想了。老伴兒那日馬匪進村去了,兩孩子,小孫兒的躲在床底下逃過一劫。大孫兒的挨了一刀,傷成這樣。我一老兒沒本事,家裡錢都給老伴兒看病抓藥用了,如今隻能來求東家收留救命。”
他才一張口葉嘉差不多就猜到了,心裡酸澀難受。
孫老漢抱著孩子要給葉嘉磕頭,老人瘦巴巴的身體縮成一團。胳膊上挨了一刀,傷口還泛著肉呢。不曉得他這幾日怎麼熬過來的,瞧著實在可憐:“救命之恩,以身相報。往後東家叫小老兒一家做什麼,小老兒一家就做什麼。東家,求你救救我這大孫兒的命吧……”
“可曾看過大夫?”救命要緊,葉嘉拽著他起來,“大夫怎麼說?”
“李北鎮亂成一鍋粥。鎮上家家戶戶都閉門塞戶,醫館也關了。”孫老漢泣不成聲,真是一場變故就能壓倒他的脊梁,“小老兒隻能帶著孩子過來投奔東家。”
“嗯,我知曉了。”葉嘉本就擔心著孫家,這人都來了,就趕緊讓他趕車去鎮上,“鎮上醫館還沒關門。先別回家了,去醫館。”
孫老漢知道救命要緊,當下忙叫葉嘉上車,趕著牛車去鎮上。
索性這裡離鎮上不遠,走過去才一刻鍾。這會兒趕牛車趕得急,沒一會兒就到了。東鄉鎮的醫館比李北鎮的要大,裡頭的病人也多。他們來的時候裡頭兩位大夫坐館。看見孫老漢抱著個肚子上好大一個刀口的孩子進來,那頂裡頭的老大夫就站起來,快步走出來。
廢話不多說,老大夫叫孫老漢抱著人去後院。後院藥童迅速收拾出來一間屋子給病患,孫老漢這幾天都沒合過眼。神思不屬地聽不大懂。
葉嘉聽得懂,耐心地聽著然後指使孫老漢跟著她走。
等把孩子放到床上,老大夫一看孩子的衣裳就立即叫藥童拆剪下來。衣裳上全是髒汙和血漬,布料子沾在了傷口上看起來發黑結球。根本撕扯不下來,隻能剪掉。等衣裳脫幹淨,老大夫檢查了一下傷口倒是有些欣慰:“傷口處理得挺幹淨,似是用烈酒擦拭過?”
“擦拭過。”孫老漢好歹是當過兵的人,自然懂得一些治外傷的常識,“這天兒熱,傷口還是化膿了。”
老大夫自然看到傷口化膿了。但這個樣子比起不好好處理傷口腐爛已經好很多,已是處理得極好。古時候沒抗生素,也沒醫用酒精。天氣一熱細菌滋生難免會這樣。老大夫在重新處理孩子傷口時並不算太溫柔,葉嘉看得眉頭直皺。
她一個大人看著都覺得疼,孩子昏迷之中都疼出了一身冷汗。
可就算是疼也得把傷口處理幹淨。不然髒東西嵌在裡頭就還是會腐爛化膿。老大夫處理完傷,又給孩子把了脈。脈象變弱還發著高熱,到底嘆了一句:“這高熱若是降不下來,怕是要有生命危險。”
說完,起身去前頭寫藥方。
等藥方寫好,這床鋪就得讓出來。古時候的醫館並不像後世醫院,病人可以住院治療。大夫空出來的這個屋子是藥童的住處,夜間是要在此處歇息的。既然傷口處理完又開了藥,其他的得下回換藥再來:“今兒要盡量把他的高熱給降下來,不然人沒燒死也會燒傻。今兒的熱度退下去的話,就沒了性命之憂。藥一日三碗,早中晚飯後喝。三日後來換藥。”
說完,又囑咐了該怎麼給孩子降溫,囑咐到人聽懂才叫孫老漢和葉嘉把人帶回去。
這一看傷,折騰到天擦黑才回家。餘氏快被嚇死了,幾次去東街的磚窯找人都沒瞧見葉嘉的人。等瞧見葉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院子外頭,忙從屋子裡小跑出來迎。
“娘,我沒事。”葉嘉一猜便知她嚇到了,但事發緊急不能不管。伸手拍拍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撫了一二。忙往旁邊挪了半步,將後頭孫老漢祖孫三人給讓出來,“娘,你看看能不能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孫叔家裡糟了難,往後要在咱家住下了。”
別的話不必多說,張家橋的事情都有聽說。此時瞧孫老漢祖孫三人的樣子,餘氏自然不會阻攔。她也是個心思柔軟的人,見死不救委實做不到。
忙跟葉五妹去後頭收拾。這回多虧葉嘉先前買宅子的時候看中了這棟屋子多的。不然若是鎮上那些小三間兒,怕是沒地兒給人容身的。
餘氏做家務活手腳不是那般利索,都是葉五妹在收拾。葉五妹飛快地收拾出一間屋子出來,孫老漢就將孩子給抱進去了。也多虧了如今是夏日,不需要褥子。正好家裡草席多,給墊張草席就能睡。
葉嘉把大體的情況跟餘氏說了,又問了句:“家裡上回給相公擦身子的烈酒還有麼?”
“有的,有的,”餘氏自打知曉烈酒能散高熱就給家裡備了一壇,“我去舀一碗。”
孫老漢自打村子出事都好幾夜沒合眼,人走路腿都打飄。
葉嘉看他那樣子再不睡怕是要猝死。就忙叫他去旁邊眯一會兒,讓葉五妹把那孩子抱到了主屋這邊來。葉嘉本想親自照顧,葉五妹看她忙了一天才回來。水都沒喝一口就說要替她照看:“姐,你就跟我說要擦哪裡,我來看著就行。”
葉嘉看了她許久,葉五妹也嗡嗡地給葉嘉說了實在話:“這個時候外頭那麼亂我不敢搬出去,我怕死。就想在周家住下來。姐,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我會給你幹活的。”
“往後怎麼說?”
葉五妹咬了咬嘴唇:“我是自己趁亂來投奔你的,不是你帶我走的。姐,你放心。”
她話都這麼說了,葉嘉也沒勉強。
這一夜,葉五妹就睡在那孩子旁邊,給那孩子擦了一晚上身子。到了四更天那孩子才總算是不燒了。次日天還沒亮呢,葉五妹頂著烏黑的眼膛才進屋小聲地喚葉嘉:“姐,那孩子醒了。”
這孩子一條命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