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就要進屋寫休書。任誰都拉不住。
葉張氏嚇得要命,哪兒還敢哭?這會兒顧不上妹妹,衝過去就求老爺子別休她。
公媳鬧將起來,自然是葉張氏認輸。就是再護著妹妹,那也沒自個兒重要。再說她自己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妹妹再親能比兒子女兒親麼?
吵吵鬧鬧的,休書沒寫成,張春芬送走卻是板上釘釘的。今日就送走。人不送走,他就寫休書。葉張氏這會兒哪裡顧得上葉嘉。哭哭啼啼地替妹妹收拾東西。葉嘉跟進去,正巧發現張春芬藏了好些東西。那銀耳環簪子的跟她當的差不多款式,竟裝了一盒子。不僅首飾,衣裳也不少。
那張春芬一看葉嘉眼神落到盒子上,跟防賊似的把東西裝起來。
葉嘉從屋裡出來見院子裡沒人,便也扭頭走了。
葉家莊看起來比王家村還大,這個村子至少兩百戶人家。兩個村子離得不遠,公共一條河。葉嘉才從娘家出來,路過村尾的河邊。眼一瞥瞧見河岸邊上好些個婦人正在洗衣裳。
葉四妹正蹲在一塊石頭上,拿幾個皂角子使勁的往那被單上抹。
不過這年頭鄉下人洗澡不勤,冬日裡天冷,自然是能不洗就不洗。有的人是一個冬天都不見得洗一回。睡的被子穿的衣裳髒得根本洗不出來。那葉四妹往被子上打了好幾次皂角,洗的手都凍紅了,陳年的汙垢還粘在上頭。葉嘉往旁邊一瞥,一排婦人都是這麼個情況。
心想,皂角怎麼洗的幹淨,就沒個肥皂洗衣粉的麼?
她本來是隨便嘀咕,嘀咕完心裡就一動。
穿到這裡這些天,葉嘉挖空了心思在琢磨找錢的路子。思來想去的,沒個章程。這會兒瞧著那皂角就在琢磨是不是能弄出肥皂來。她本身在現代是做過手工皂的,那東西制起來不難。當初自己在家做就是做著玩兒,但東西做出來比外頭賣的還好。
就是原料有點貴,周家目前的這情況。別說花錢買成本制香皂,糊口都難。
若香皂制得成本高,那香胰子呢?
當初為搞手工皂,葉嘉專門去查過資料。古時候人用的香胰子,用的是豬的胰腺分泌物加香皂制成。一大塊香皂成本高,但跟豬胰腺混在一處能制出十來塊香胰子。但這東西是古時候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價格應該很高。葉嘉皺了皺眉頭,李北鎮沒這市場……
但也不一定,李北鎮地處邊陲。這裡有通往中亞國家的商路,往來的商隊很多。有本事走這條路的都是大商隊,不差那點兒錢。若是東西能被商隊收了,來錢應該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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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一想,還是有搞頭的。不過若目標指向往來商隊,那東西就不能差。
葉嘉心裡冒出了個念頭,立即就有了計劃。不過伸手一摸口袋,計劃也隻能放放。飯要一口一口吃,錢要一文一文掙。得想個什麼法子,先賺到第一桶金。
西北的天兒是真的冷,這都二月中旬了,還沒有回暖的跡象。
天氣陰沉沉的,走到半路,一陣風能把葉嘉的耳朵給凍掉。她縮著脖子,快步地往王家村走。等回到周家,剛進門,一場大雨哗啦啦就降下來。葉嘉沒想到淋了個落湯雞。
與此同時,周家東屋。
餘氏看著好不容易醒來的兒子,勸道:“允安,娘清楚你心裡委屈。逼你娶葉氏這事兒確實娘心急了,可是娘怕啊!你爹你四個兄弟和你幾個侄子人全都沒了!到了這不見天日的地方,我周家就剩你一個獨苗。你身子也不好,若你再有個什麼好歹,你叫娘跟蕤姐兒怎麼辦?”
餘氏聲聲哀泣,實在怕周家的香火斷在她手裡。
“娘曉得你惦記著明熙。你們自幼定親又青梅竹馬一塊長大,感情自然是深些。可這不是沒辦法嗎!”她急道,“周家敗了,他顧家還顯赫。顧明熙錦衣玉食,怎麼都不會來這苦寒之地尋你一個流放之人。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
“母親,”周憬琛無奈道,“與顧姑娘無關。”
“若非為顧明熙,那又是為何?”
餘氏一個人撐到如今,已經是到頭了,“嘉娘確實粗俗了些,但相貌一等一的好,比顧明熙還明豔些!你若嫌她愚鈍,不喜她的性情。先生個孩子也是好的。將來拘在身邊自個兒教便是。你難道眼睜睜看家裡的香火就此斷絕?你叫娘將來如何面對周家列祖列宗……”
“聽話,先搬過去。”餘氏也不想逼他,但形勢所逼不得不如此,“你瞧不上她一個鄉野村婦娘明白,但如今家裡這情況,能娶到她已經是掏空家底。你且與她處處看……”
……
母子倆在屋裡吵得兇,或者說,餘氏壓不住這幾年的苦。
葉嘉頂著一腦門水回到家,剛進門便聽到周憬琛妥協似的嘆息:“兒子此生無意娶妻。與顧姑娘或者葉氏如何,並無幹系。”
嗓音清越如山間霧,過耳邊是一陣酥麻。
葉嘉瞥了一眼那垂著的門簾,拿布巾子擦了擦腦袋上的水便轉身回了屋。
第6章
餘氏當初為了娶媳婦可是掏空了家底。如今媳婦娶回來扔在一邊定是不行的。兒子不松口,她便決心用別的法子。
周家都已這副慘淡模樣,哪兒還講什麼規矩?先把兩人弄到一個屋去。她就不信夜夜睡一張床兒子還能忍得住!心裡發著狠便又去磨葉嘉。葉嘉自打聽了他倆背地裡的談話就淡定得不得了。也不說不應,隻說等相公身子好了再說。
餘氏聽這話權當她是應了,當即喜笑顏開。轉頭一門心思琢磨怎麼給周憬琛養好傷。
葉嘉當然淡定。周憬琛擺明了就是心有所屬,怕是正為心上人守身如玉呢。原書中,他娶原主過門,碰都沒碰過。若是要搬,就當多了個室友。且指不定周憬琛還不想搬。
心思一轉,葉嘉就把這事兒放了。這麼一會兒,屋裡漏得到處湿噠噠的。
古時候的農家,屋裡都是土地,還是那等土比較細的地。打湿了便容易打滑,腳下沒注意就能摔一跤。倒是她失策,早知今日下雨她該趁著早上天晴趕緊把屋頂修了。
西北不像南方多雨,冬日裡幹冷,這邊的屋子大多單坡頂、平頂、囤頂、要麼就是毡包頂。屋頂斜度小,牆體厚,為的就是應對嚴寒天氣。似周家這般總漏雨,要麼當初壘房子時瓦沒碼密,要麼瓦質量不好,雨雪冰雹的將瓦片砸碎了如今蓋不嚴實。估計餘氏也是被雨擾得難受才找人蓋了一層草,但北方風大,那層草被朔風一吹,半點用不抵。
修起來也不難,她自己上去就能弄好。難的是沒錢,就算這種小黑瓦也是要錢的。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葉嘉琢磨著這麼耗下去不行,一兩銀子根本管不住一家四張口。其中一個還吃著藥,等於吞金。想想,她抓了一把粟米去後廚。怕天冷養不活,她把昨日抱回來的四隻雞崽都養在灶下。才一天的功夫,葉嘉拿柴火棍圍起來的那塊地兒就被小雞崽給拉遍了。
還別說,確實挺埋汰。
不過這沒辦法,要養雞就得忍受雞屎。鄉下這地兒沒得想吃雞蛋還嫌雞拉屎的。餘氏早上過來汲水時瞧見了,幾次對葉嘉欲言又止。話到嘴邊卻沒說。她心裡明白,家裡日子都過成這樣,真沒那些窮講究。她自個兒不樂意養這些東西,兒媳養了她也不該說話。
她不說話才算識相,葉嘉給雞換了食盆和水,又將那塊小地方給掃幹淨。小雞崽嘰嘰嘰的叫聽著還挺好聽,有點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味道。葉嘉於是又將那一大包的蘿卜拿出來,去井邊打了一桶水,進屋來刷洗蘿卜。中午打算用蘿卜切絲兒,做蘿卜餅吃。
蘿卜絲餅是一道家常小吃。用料簡單,做得好卻也很好吃。
葉嘉這廂把面揉好,那邊快速地將蘿卜切成細絲兒,焯水撈上來。用塊紗布裹著,擰幹了水再切。切成碎段加鹽加調料拌。葉嘉以前做的時候是要放十三香的,但周家這情況也沒這等東西。隻能蔥姜末醬油等簡單地弄一下,想想又拿一碗面粉去隔壁換了兩個雞蛋,煎好切碎拌進去。
她在這忙的呢,一轉身撞到一個軟軟的小東西。低頭一看,蕤姐兒咧著小嘴朝她討好的笑。昨日吃了葉嘉做的餃子,這麼點兒大的孩子知道誰做飯好吃,聽到動靜就摸過來了。
葉嘉其實不太喜歡小孩兒,她是獨生女。忙工作一年到頭不著家,跟親戚家也不來往。偶爾有親戚帶孩子來家裡拜年,又是哭又是鬧的,簡直就是噩夢。葉嘉對小孩兒這類生物的感官都是討嫌。但蕤姐兒不吵不鬧,也不大哭。葉嘉就覺得這孩子挺乖:“去灶臺後面坐著,別擋事兒。”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聽話地往後站了站,小短手指一指盆大眼睛亮晶晶的:“嬸娘,好吃的!”
“嗯。”
看她樣子醜萌醜萌的,葉嘉沒忍住嘴角掛了笑。
轉了身,將面團揪成大劑子。就感覺眼前的光被擋住了。一抬頭一個颀長的身影逆光站在門邊兒。後廚的屋子並不大,為了擱柴火隔成兩個小屋。這會兒那人往門口那麼一站,門被他擋了一半。
四目相對,葉嘉就看到一雙沉靜明亮的眼睛。
那人靜靜地打量著她,又瞥了眼端了個小馬扎在旁邊坐著的蕤姐兒。似乎是來找人的。目光在不大的屋子裡掃視一遍,許久才開了口吻:“葉,嘉娘,你可看到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