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還是怪許小冉,就因為她,河勇大概始終對我有芥蒂,才會一時被別的女人迷了心竅。」
「我得盡快給河勇生個孩子才行。」
計劃已定,但執行起來實在是困難,畢竟我媽已經是高齡產婦了,醫生都建議她不要再懷孩子,但她執意不聽,四處求醫問藥。
就在我媽一副副苦藥湯灌下去、虔心求子的時候
,我也在一張張試卷做下來、拼命用功。
每天六點,我便起床洗漱,咬著包子前往教室讀書。
晚上我繼續在自習室裡學到十點半,才踩著月色回宿舍。
人在極致努力的時候,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一學期已經結束了。
期末考試,我以總分全市第一、兩門單科第一的成績,震驚了所有人。
班主任老師高興地將我叫到辦公室:「北大暑期夏令營的名額是你的了,這次的夏令營會有相關考試,如果通過的話,就能贏得三十分的自招加分。」
夏令營的名額一共有兩個,一個是我,另一個……
「是隔壁班的季昭。」
從班主任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我立刻瞳孔地震——
季昭此人,從剛入學的時候,就和我結了梁子。
原因很簡單,他逃課翻墻出去玩,剛好遇到我當值周生。
季昭起初不以為意,跳墻就跑,此前他遇到值周生都是這麼幹的,對方抓不住他,事後又沒證據,隻要他死皮賴臉不承認,多半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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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回遇上了我。
我像天降神兵一樣,立刻跟著他翻墻跳了出去。
我倆在校外你追我趕地狂奔了三個街區,最終以季昭為了躲開一條過路的小狗而撞上了賣橘子的攤鋪、我在滿地的橘子中把他氣喘籲籲地抓捕歸案告終。
事後季昭因公然逃課被教導主任警告,還在升旗儀式上對著全校念檢查。
而我因良好地執行了學生幹部的本職工作被表揚,在他念完檢查後上臺領獎狀。
……我忘不了在臺上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季昭看我的眼神。
「許小冉,我記住你了。」他壓低聲音道。
我回以一個微笑:
「我這麼優秀,記住我的人多了。」
……
如今,從班主任的口中聽到季昭的名字,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考了多少?」
季昭的人設是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永遠上課不聽永遠考場睡覺。
班主任幫我翻了翻成績單——季昭的總分就比我低三分。
我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作弊了吧,一定作弊了吧?
雖然我也知道,期末考試是省裡出的卷子,查得非常嚴,作弊概率幾乎為零。
作為唯二去參加夏令營的本校學生,我不得不和季昭加了微信。
他微信名字彈出來的那一瞬,我差點笑了——追魂人,好中二氣息的ID。
但下一瞬,我想起了什麼,突然愣住了。
前世,我被唐河勇殺死後,由於媽媽出面作證,輿論都覺得我是個壞女孩。
隻有一個ID頻頻幫我說話:「這個世界怎麼了?天天搞這種受害者有罪的陰謀論。」
「你們認識她嗎?憑什麼這麼詆毀她?」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本該擁有很好的人生。」
那個ID的名字就叫……「追魂人」。
陽光下,我看著季昭吊兒郎當地朝我走來,校服松松垮垮,襯出一張漂亮又不羈的面孔。
「喂,領導。」
從我因為抓捕他獲得了優秀幹部獎狀後,季昭就一直這麼陰陽怪氣地叫我。
「通知夏令營注意事項的講座我懶得去了,你好好記筆記,我抄你的……」
季昭突然不說了,他插著兜,彎下腰,平視我的臉:「……你哭了?」
「是陽光太刺眼了?」他指指自己,「還是被我帥到了?」
我抹抹眼淚,在季昭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一個字:「滾。」
9
去北京的車票需要自己承擔,加上別的花銷,對於一個高中生而言,並不是小數字。
好在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寫稿,我已經攢下了一筆不少的積蓄,可以讓我不向媽媽和唐河勇開口。
我算了算,隻要後續我堅持寫作,寒暑假再去做些勤工儉學,加上現有的積蓄,足以負擔我日後上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那時,我便可以徹底獨立出這個家了。
在我為了備戰夏令營而刷著往年的自招題目時,有親戚打電話告訴我——
媽媽懷孕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愣了愣,但最終隻是平靜地說:「那恭喜她。」
在前世裡,我無數次地想要挽救媽媽的命運。
但現在,我已經認清,每個人自有她的人生軌跡,胡亂幹涉他人的因果,最終遭到反噬的會是自己。
我沒有和媽媽聯系。
周日的時候,季昭突然約我出門吃飯。
「你是不是要下毒殺害我,這樣自招考試裡你就能前進一名了?」我問他。
「……愛來不來,反正我請客。」
我立刻去了。
季昭很有錢,不宰白不宰。
吃到一半,季昭推了個盒子過來:「送你的。」
我大驚失色:
「季同學,雖然我的確優秀又美麗,暗戀我屬於人之常情。但我們還沒成年,你現在求婚是不是太早了點?」
季昭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生日禮物。」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十七歲了。
前世的這個時間,我早就死了。
而這一世,在種種手段的自保下,我平安地活過了被殺的節點,進入了十七歲的全新人生。
未來……應該都會是一片光明吧?
我打開季昭送我的盒子,發現裡面是一串黃棕色石頭組成的小手鏈。
「……你確定這是送十七歲花季少女的禮物?」我摩挲著石頭,「感覺四十歲的唐裝大叔比較適合戴它,手上再拿著兩個核桃轉一轉。」
季昭已經習慣了我的毒舌,淡淡道:「不識貨就別瞎嗶嗶——這是虎眼石,在古代,人們常常把它當作平安符或護身符。」
平安、護身。
我心裡一動,許多疑問壓在心中。
——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為什麼要送我這樣的禮物?
我沒有開口詢問,因為我知道,季昭看上去是個吊兒郎當的紈绔子弟,但隻要他不想說,我就什麼也問不出來。
——「追魂人」到底是什麼?
吃完飯,我帶著禮物回到宿舍。
室友一見我進來,就對我說:「小冉,原來今天是你生日呀,生日快樂!」
「你也真是的,都不跟我們說,要不是你媽媽來了,我們肯定不知道。」
我眉心一抖:「我媽媽來了?」
不知為什麼,一股不祥的預感瞬時間籠罩了心頭。
「對呀,給你帶了蛋糕。」
我看著屬於我的桌子上,果然擺放著一塊小小的奶油蛋糕。
有那麼一瞬間,我該死地感動了。
她是記得的。
十七年前的今天,是她把我生了下來。
所以即便我這麼久都沒有聯系她,她還是會不計前嫌地趕到學校,為我送一塊生日蛋糕。
我是不是……對她有些過分了?
她畢竟是我的媽媽。
紛繁的思緒湧入我的腦海,然而下一瞬,我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我的枕頭、被子、書架、櫃子……
全都有被翻過的痕跡。
我緩緩挪過去,用顫抖的手,掀開枕頭。
果然,我放在枕頭下的信封不見了。
呼吸猛地變得粗重,我用盡最後的力氣,打開衣櫃。
我放在裡面的儲物盒,也不見了。
……枕頭下的信封裡是我為了夏令營的日常花銷,取出來的三千塊錢。
儲物盒裡,則有我的身份證、稿費單、銀行卡。
全都不見了。
我再看著桌上的那個小小的奶油蛋糕,突然感到,它是那麼那麼地可笑。
室友看到我怔住,在旁邊慌神了:
「阿姨來送蛋糕,說看你床鋪亂,幫你整理整理,我們就也沒管——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是啊,正常情況下,誰會想到,一個媽媽會害自己的女兒呢?
我沉默了很久,從喉嚨裡訥訥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不怪別人,隻怪我自己。
唐河勇和林阿姨的那場大戲成功後,後續我又被接二連三的成功砸中,這種順利麻痺了我,讓我大意地認為,後續的人生都會是坦途。
狠狠掐住手心,我走出門去。
季昭原本在宿舍樓下玩籃球,看到我慘白一片的臉色,嚇了一跳:
「許小冉,你見鬼了?」
我的確見鬼了。
生活之中,人或許比鬼更可怕。
我轉頭,對季昭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沒什麼事,我好久沒回家了,打算回家看看。」
10
又是這個熟悉的家。
或許是因為這一世沒有了我在家打掃衛生,它顯得比我記憶中要臟亂差許多許多。
唐河勇在一地的酒瓶中抽煙,滿臉的倦怠。
媽媽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頭發蓬亂,顴骨上帶著傷,夏天也穿著長衣長褲。
她看向我,目光裡帶著心虛:「小冉,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看著她,落下淚來,直接跪下了:「媽媽,求求你,還我吧。」
「那錢是我攢了很久很久的,我要去北大參加夏令營,需要用錢。」
「等我考上大學了,我一定好好賺錢孝敬你們。」
媽媽的臉色難看起來:
「小冉,你不知道,唐爸爸的生意最近特別艱難,債主老上門討債。」
「媽媽又懷著弟弟,也是需要用錢的時候。」
「那個夏令營,不去也沒關系的,對吧?你努力一點,高考多考三十分,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