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後微微地瞇眼,臉上盡是不虞,從她進宮起,除了先皇和那個賤女人就沒有誰敢公然對抗她。
從小服侍周太後的周嬤嬤察言觀色,隨即怒目圓瞪,聲音狠厲:「放肆!太後娘娘教訓妃嬪,豈容爾等賤婢插嘴!」
說著便揮手召出強有力的太監,上前強行拉下寒露。
寒露雖然習武,但顯然慈寧宮早有準備,這一批太監竟然全是會武的,雙手難敵四拳,難免落下風。
她如今隻後悔,出門時沒把寒霜也帶上。
對寒露的心思,我是一清二楚,寒霜是我特意支開的。
畢竟,一個不來情有可原,兩個不來那便說不過去了。
但若是兩人都來了,這戲碼要如何唱下去呢?
十個全能高手,不過半炷香時間,寒霜便被制住了,手腳、下巴都被卸下了來。
周蘭芝走下殿來,站在我面前,語氣輕慢:
「時妃還是快些行禮吧,太後姑母可等著呢!」
我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小聲地在她耳邊說道:「時妃姐姐還真是聰慧,得不來皇上的寵愛,便隻能來討太後歡心了……」
我用盡一切語言激怒她,隻有周蘭芝犯下滔天的大錯,太後才會為她出頭。
周蘭芝惱羞成怒,果然用力地一把把我推倒在地。
我臉色煞白,小腹處隱隱地傳來陣痛,下身衣裙漸漸地被鮮血滲透。
「我,我肚子好痛,時妃姐姐你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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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蘭芝和周嬤嬤都被嚇到了,太後臉色也變了。
皇帝的第一個子嗣,一定不能喪命在慈寧宮,至少現在不行。
想當初,先皇那個短命鬼就是這樣擺了她一道。
死就死了,臨死前還讓欽天監算了一卦,愣是把吞國運的名頭栽贓到她頭上。
還讓先皇貴妃那個賤人拿出遺詔,強迫她去靈雲山禮佛。
若不是借著今年給承恩侯做六十大壽的名頭,估計還回不來。
我被送回未央宮,一路上鮮血淋漓,灑在回宮的路上,太醫很快地趕了過來。
皇帝面色冰冷地站在門外,看著一盤一盤的血水端出來,眼裡止不住地擔憂。
終是忍不住推開阻攔的妃嬪進了內室,我半昏迷著,聽到皇帝怒氣沖沖地命令太醫極力地搶救我。
密藥的效果甚好,不但能改脈象,血漏之象也跟小產一般無二。
最後太醫院院首摘下烏紗帽,叩請謝罪。
皇帝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眼角不經意間落下淚珠。
我醒來後,得知孩子不在的事實,悲痛難忍。
我抱著皇帝失聲痛哭:「皇上,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以後男孩會像你一般俊朗,你會教他讀書射箭;女孩像我一樣漂亮,我會教她跟你撒嬌耍賴。可現在,現在他們都不在了……」
皇帝抱緊我,聲音悲涼:「灼灼別說了,我們的皇兒肯定不希望他母妃這樣難過……」
他笨拙地安慰著我,卻又不知如何說什麼,反反復復地隻會說讓我別傷心。
我搖搖頭:「皇上,我除了為皇兒哭,還為你心疼,皇兒是你除太後之外,唯一的血脈至親,可他與你緣分竟這般淺薄……」
皇帝心疼難忍,狠狠地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裡面殺意滿滿
帝王之怒,伏屍百萬。
皇帝舍不得對我發怒,那必定得找個發泄的途徑。
所以,作為罪魁禍首的周蘭芝,首當其沖地成了第一個承受皇帝盛怒的人。
褥奪妃位,貶為庶人,因其毒害皇家子嗣,賜其毒酒一杯,拋屍亂葬崗,不許人收屍。
前朝後宮為之震蕩,卻無人敢觸碰暴怒中的火龍。
除此之外,承恩侯府也沒能逃過,緊追其二。
有了皇帝的暗示,前朝臣子紛紛檢舉承恩侯府,時麟把手上早就收集好的證據呈交給皇帝。
包括我沈家酒樓失火一事,時麟跪在金鑾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奏請皇帝查明真相。
臺上彈劾承恩侯府的奏厚厚一沓,折皇帝震怒不已。
欺男霸女,強搶民女,與京兆伊勾結,甚至殘害沈氏一家無辜百姓……
種種罪行,罄竹難書。
皇帝大怒之下,直接下令刑部抄家。
但不查不知道,查了嚇一跳,承恩侯府竟然有私下買賣官爵的交易,收授賄賂竟多達千萬黃金。
他每日三更睡,五更起,就為了百姓能夠安居樂業。
他對所有百姓一視同仁,可區區一個承恩侯府,竟敢多次殘害無辜百姓,收受賄賂。
每單獨拎出一條,都是死罪。
皇帝恨得咬牙切齒,當場奪了承恩侯的官袍及烏紗帽。
周家人都被打入了天牢,證據確鑿,立判死刑,擇日行刑,與之勾結的周家旁支及京兆伊也被判處了不同的極刑。
因果循環,周家人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的結局會如此悽慘。
短短一個月時間,曾經威赫有名的承恩侯府已不再存在。
任憑周太後如何在慈寧宮裡跳腳咒罵,也無法阻止皇帝對周家父子下手。
10
承恩侯府行刑那天,我堅持要人抬我前去刑場,皇帝再三勸說無果,親自陪我前去。
我穿上姐姐最愛穿的白霓裳,面簾是皇帝非要我戴上的,說是怕我剛小產身子受不住。
我無奈隻能承了他的心意,又不能告訴他實情。
我戴上那支石榴紅釵子,緩緩地走上臺,露出姐姐常有的溫婉表情,微笑著對上周景山的眼睛。
爹爹常說,我戴上面紗,和姐姐一模一樣。
果然,周景山認出了我,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便被狗頭刀鍘下了腦袋。
周家的迅速敗落,讓周太後元氣大為損傷,纏綿病榻。
但百善孝為先,皇帝剛經歷過喪子之事,實在提不起精神來應付面對周太後。
可還沒下旨,皇帝便突然在御書房吐血昏倒了。
經太醫把脈查驗,竟發現是中了毒,朝臣惶恐,最後連皇家宗室族長博親王都出了頭。
查來查去,發現竟然是周太後命人投的毒。
宗室長老們勃然大怒,虎毒不食子,即便沒有血緣關系,但皇帝還是她名義上的親子啊!
找到周太後的時候,她正跪在慈寧宮的小佛堂裡念《往生經》。
仔細一看,裡頭還供著周家四口人的靈位。
見人找了過來,周太後絲毫不慌張,反而肆意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是不是那逆子死了,老天有眼啊,連舅舅一家都敢殺的人,怎麼配坐在龍椅上!」
博親王忍無可忍:「周氏,你放心,我趙家福氣凜天,皇上更是真龍天子,豈會被你這等毒婦迫害?
「當年皇兄親自撫養皇上時,我本來還替你惋惜,如今看來還是皇兄有先見之明!」
說罷,便命人給周太後奉上毒酒。
周太後這才憤怒起來:「放肆,你們是想謀反嗎!哀家是太後,皇帝的母親,全天下最尊貴的人!」
博親王神情憤然:「周氏,難道你不知母憑子貴,先有了皇上,才會有你周太後嗎?再或者,本王是否該提醒你皇帝的生母是誰!」
周太後似乎被一棒子打醒了,頹然地坐在地上。
她緊閉了閉眼:「哀家一生要強,與先皇青梅竹馬長大,若不是被白清瓏這個賤女人插足,豈會與先皇離心!先皇曾許哀家一人心,可婚後卻與別的女人糾糾纏纏,甚至還要哀家撫養他和別的女人生的賤種!」
說到激動處,周太後恨得咬牙切齒,甚至換了自稱。
「先皇為了那個賤女人,竟然不允許我生下子嗣,三十多年了,我永遠也咽不下這口氣,他不讓我的兒子當皇家繼承人,那我就扶持我的侄子,同樣有我周家的血脈!
「我就要毀了這趙氏皇朝,讓他的謀算落空!哈哈哈哈哈!」
博親王勃然大怒:「周氏,若不是你多次殘害皇兄的子嗣,皇兄豈會與你離心,又怎會寄心與皇貴妃身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仍舊還是這般死不悔改!」
周太後發泄過後,反而平靜了下來,嘲諷地笑了笑,從身上抽出遺詔。
「那又如何?先帝曾經給哀家留下遺詔,不許趙氏族人傷哀家的性命。」
博親王看了看確實是先帝的筆跡,恨恨地搖頭,想來先帝仍舊是念著年少的情誼。
周太後見狀得意洋洋,隻要她拿著遺詔,她一天是太後,他們就不敢動她。
博親王拿她無法,隻得命人帶著宗室人撤退。
「慢著!」
11
我扶著皇帝從門口進來,他唇色蒼白,眼眶深陷,顯然剛從昏迷中醒來。
「父皇遺詔不允許傷了太後性命,可沒說其他,既然太後如此看不上朕,那朕便親自下旨為你卸下太後一職!」
說罷便命人請來筆墨,當場寫下廢太後的詔書。
周太後滿臉猙獰,承恩侯府已經沒了,她再被廢了太後之位,豈不是成了庶人。
「逆子!賤種!哀家是先皇親封的皇後!你若敢真廢了哀家的太後之位,你便是不忠不義不孝的無恥賊子……」
但無論她如何阻止,玉璽最後還是蓋在了寫好的聖旨上。
周太後,不,應該是庶人周氏軟倒在地上,隨即便被剝去太後的鳳袍,除去頭上超品的首飾,逐出宮去了。
曾經被承恩侯府強搶了女兒、媳婦的人家,聞訊趕來,拳打腳踢的試探下,發現皇家沒有任何出手的意思。
有大膽的人家,夜裡偷偷地把周氏運送到離京城有幾千公裡的嶺南,賣進了煙花之地。
數月後,有消息傳來,周氏不堪受辱,夜裡放火自焚了。
好在樓裡老鴇警醒,第一時間撤散了眾人,除了周氏,無人傷亡。
宮裡,我跟皇帝請求出宮省親。
皇帝沉默地看了我許久,最後把我摟在懷裡,呢喃又謙卑地說道:
「你想去哪兒都行,但是要記得回來。」
我對上皇帝的眼睛,心猛地一跳,僵硬地笑道:「我不回來能去哪兒呢?」
曾經的沈家酒樓,如今已是一片荒蕪,有些甚至已經長出了草芽。
再次站在這裡,我仍然會錐心地疼,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時麟沉默許久,開口道:「抱歉,灼灼,我本想向官府買下這塊地,給嶽父嶽母和淼淼一個安息之地,但我去辦手續時,卻發現早就有人先出手了。」
我抬頭打斷他,努力地揚起唇角安慰道:「沒事,就算再買回來,也不過是個傷心地,爹娘和姐姐也回不來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最後一次再陪陪他們。」
時麟走後,我靜靜地站了很久,直到後來天上陰雲密布,小雨稀稀灑灑。
油紙傘突兀地擋在我的頭上,我抬眼望去,心下一驚。
皇帝小心翼翼地看向我:「我不是跟蹤你,我隻是擔心你迷路了不認識回宮的路。」
我微微地咬了下唇瓣,剛想跟他攤牌。
他又再次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曾經沈家酒樓的地契。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皇帝小聲道:「抄周家那天,你握著石榴花釵子睡著了,那支釵子的內側,刻著沈灼灼,而且你也沒有什麼京城的未婚夫……」
雨越下越大,他把外袍脫了披在我身上。
我定定地看著他,他眼裡滿是害怕、緊張,甚至隱隱地藏著一絲心疼。
我瞬間釋懷了,牽著他的手往皇宮的方向走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