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告訴江淮,我不做妾的,他笑了。
告訴我,隻有端莊有度的女子可為正妻,我適合做金絲雀。
我轉頭以正妻身份嫁與他人。
出嫁當天,江淮搶親了。
他紅了眼睛質問,宋昭昭,你要嫁給誰?
1.
「江淮,我要嫁人了。」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我還沒娶妻。」江淮掐了掐我的臉,「再等等吧。」
我把手滑進江淮的掌心,十指相扣。
「江淮,我不做妾。」
「昭昭,你真讓我為難。」
江淮嘆了口氣。
「我沒說嫁你。」
「不嫁給我那你想嫁給誰?」
「不知道,反正不做妾。」
我抽出手,在他的胸膛撓了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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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而易舉地束縛住我的手,俯身而下。
他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問他要去哪裡,他不告訴我。
隻是臨行前特意來看我。
為什麼來看我?
大概怕我守不住,要來好好警告我一番。
這樣,我就沒有心思出門勾搭其他人了。
他說,我是天生的妖精,男人看了都想養在家裡的金絲雀。
可是,我不想做金絲雀。
江淮上個月定親了,對象不是我。
是禮部侍郎的嫡女,書香門第,端莊賢惠且頗有才華美名,是京城中所有夫人的理想兒媳。
而我,尚書外室之女,娘親是個被尚書大人養在外室的女人,連妾的名分都沒有。
小時候我不止一次問娘親,為什麼?
每一次,娘親布滿笑意的臉上都會瞬間變得悵然。
抱著我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我的名字。
「昭昭,我的昭昭……」
我後來不問了。
我不想做外室,也不想做妾。
江淮給不了我想要的。
我嬌笑著咬了一下他的唇。
「江淮,白煙然知道你這般和我廝混嗎?」
他掐著我的腰,沉默片刻。
「她是皇上賜婚的夫人。」
「她知道嗎?」
「昭昭,她容得下你。」他語氣肯定。
「江淮,我要穿正紅色的嫁衣。」我踹了他一腳。
拉開一尺的距離,漠然地看著他。
然後面無表情地扣著半開的襖子。
「昭昭,你別這樣。」他語氣低落。
「我是誰?你回答我。」
「宋昭昭,你是宋昭昭。」
「江淮,你記住了,我宋昭昭,不為妾。」
2.
江淮自那晚以後就消失了,聽說去江浙一帶治水了。
我把他送的一封封書信和小物件都收拾了起來。
桃花小釵很是精致,紅寶石芍藥頭面更艷麗。
都是他送的。
是我們這段關系的開端。
很俗的相遇,不過是他差點被潑了熱湯,剛好被我一把拉住了。
江淮說,我那時跌落的面紗跌落在了他的心裡。
殊不知,那時候沒有風。
衣著低調卻有俊逸容顏的男子,太適合成為我的夫君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話本子裡都是這樣說的。
「救命之恩,公子要怎麼報答我?」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錢財報之。」
說實話,我有點失望,又少了個夫君人選。
但他還是大方的,領我到了翠寶閣隨意挑選。
可是,我不缺錢,我缺的是夫君。
我興致缺缺地挑了個喜歡的桃花小釵。
「姑娘莫不是小看在下的財力?」
江淮似乎覺得我過於小家子氣。
親自給我挑了一套紅寶石鑲嵌的芍藥頭面。
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我,露出滿意的笑容。
「很適合姑娘。」
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他了。
第二日便收到了他的書信,江淮真不是個老實的。
在一起那日,我問他:「為什麼適合?」
他眼中情欲漸濃。
「昭昭容貌勾人,身段婀娜,很是合適。」
「勾人嗎?」
「勾得我心癢。」
我是外室之女,哪怕父親是尚書大人,一般的人家也看不上我。
大概,我會老死在困住我娘親的院子裡,或者被尚書大人送給別人當小妾玩樂。
江淮說,便宜他人,不如便宜了他。
可是,我不是我娘,我是宋昭昭。
我怒罵他不要臉,我是要給別人當正妻的,他笑了。
他說正妻都是那種大家閨秀,端莊有度的,不會有人要妖妖艷艷的女子當正妻。
3.
我毫不留戀地將這些物件信件丟進盒子裡鎖上,在桃花樹下埋了。
開始尋找新的夫君人選。
江淮治水中途回來過三次,什麼三過家門而不入,入的是我家罷了。
「你回來做什麼?」
「宋昭昭,不許招惹別的男子。」他把我精心挑選的一幅幅男子畫像撕碎。
「你這是要我為你守節?」
「你是誰?」我撿起地上的碎片。
「不許撿。」他打掉我手中的碎紙,又踩了幾腳。
不撿就不撿,反正也沒有我喜歡的。
見我不動,他的神情緩和了下來。
「宋昭昭,要等我回來。」
他的語氣中帶著疲憊,抱著我不再動作。
我想推開江淮卻沒推動,隻好挽緊了松開的長發。
「江淮,你應該去找白煙然的。」
「不對,白煙然可不會這樣和你私相授受。」
「不對,我也不能了,我是要嫁人的。」
他一口咬在了我的肩膀上,帶著宣泄的意味,眼睛裡泛著兇狠。
「你想都別想。」
他可真是過分,我一個未婚女子想嫁人怎麼了。
「宋昭昭,等我回來娶你。」
臉上的妝容有些凌亂了。
我細細擦去那些胭脂。
從前很喜歡的胭脂,現在我不喜歡了。
4.
他去了下個治水的地方。
我終於不再緊繃著了。
城南桃花庵的桃花開了,適合踏春,也適合尋覓好男兒。
在那裡,我遇到了別的男人。
他不是我想要的夫君人選。
見識了江淮的做派,我不再考慮富貴的人家。
他,是意外。
那日,我小酌了幾杯,桃花紛飛的樣子真是美不勝收。
直到看見了一個小姑娘困在了桃花樹上。
沒有帶僕人,急得眼眶發紅,像兔子一樣可愛,也不知道怎麼敢爬上去的。
周圍的小姐夫人大概都是講體面的,男子又怕唐突了。
我想,這是個女子,不礙事,不會有下一個江淮的。
我不太得體地爬上樹,把姑娘捆在身後放了下來。
對眾人的議論充耳不聞。
我想走了,這裡應該是沒有能做我夫君的了。
我正想走,腳步一個踉蹌。
「姐姐,謝謝你救了我。」小姑娘拉著我的衣袖不松手。
「這是要賴上我啦?」
小姑娘烏溜溜眼睛一轉,「姐姐,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我想逗逗這小丫頭,「怎麼,小妹妹這是要給我做夫人嗎?」
「不是我。」
「姐姐,你要夫君不要?」小姑娘語氣逐漸興奮。
5.
「自然要。」我嘴巴張得快,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可惡,都怪平日念叨多了。
就這樣,我遇見了蕭然。
肅肅如松下之風,面如冠玉,一襲青袍珠玉響。
我愣了好久。
蕭然笑了,明月帶清風一般。
「姑娘,在下蕭然,山海布莊的老板,舍妹頑皮,感謝姑娘出手相救。」
蕭寶兒眼睛一眨一眨的,「哥哥,這是我給你找的漂亮夫人。」
蕭然的動作頓了頓,耳朵驟然染上了紅。
「寶兒,不得無禮。」
「舍妹並非有意唐突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
蕭然打量了我一眼便低下了頭,和那些看了我就黏上來的視線不同。
有驚艷而無惡心的欲色。
難得遇到不一樣的人,我想要逗一逗他。
我眼波流轉,一步一步靠近。
「這莫不是我未來夫君?」
「長得真俊啊。」
蕭然似乎被我的話驚到了。
一時間不知所措。
看我步步靠近,他步步後退。
臉色漲得通紅,也不說讓我停下。
我還是停下了腳步,再退就得到河裡了。
「我開玩笑的呢,區區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這怎麼算是小事呢?」蕭然主動往前走了兩步。
「那錢財報之吧。」
「怎麼?不行嗎?」
蕭然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最後吐出一句:「配不上姑娘。」
聽到這句話,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那你想怎麼報答我呢?」
他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轉頭歪下腰,指尖點在蕭寶兒的額頭上。
「小妹妹,你哥哥想不出來呢,你說怎麼辦呢?」
蕭寶兒小嘴一張:「嫂子,你別聽我哥的。」
「他就是個傻子。」
「你想要什麼直接告訴他就行。」
我沒有兄弟姐妹,尚書府的那些不算。
我不懂蕭家兄妹之間的互動,但蕭然沒有反駁。
他隻是看著我,很認真。
「姑娘想要什麼?」
我看了眼眼前的男人,盛開的桃花很招搖。
我下意識摸了摸懷裡,空了。
「我想要城北的桃花酥。」
「好,蕭然這就去買。」
他沒有問為什麼,就腳步匆匆地去了。
蕭寶兒和她哥哥不同。
「嫂子?為什麼就要桃花酥?哥哥很有錢的。」
「宋昭昭,我名宋昭昭。」
我揉了揉她的發髻,掐了一枝桃花,掛了上去。
「我最喜歡的就是桃花酥。」
蕭寶兒笑瞇瞇地摸著頭上的桃花。
「好的,我記住了,昭昭嫂子最喜歡的就是桃花酥。」
我沒有反駁蕭寶兒的說法。
反正今日的快樂,不會延續到明天。
6.
在幾次遇到蕭然在門口等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錯了。
蕭然他,是個傻子。
「你怎麼在這?」
「我來給宋姑娘送桃花酥。」
「昨日恩昨日閉,今日何故來的呢?」
「不一樣的,今日不一樣的。」
蕭然把桃花酥丟下就跑了。
一個月後。
「蕭然,你不累嗎?」
「不累。」
看到他額頭的薄汗,我捂著帕子笑。
「宋姑娘?」蕭然從懷裡掏出城北買的桃花酥。
「剛出爐的,還熱呢。」
我抿唇:「昭昭,喚我昭昭。」
他眼睛亮了,嘗試性地開口:「昭……昭昭。」
「嗯。」
待他再次把桃花酥塞懷裡帶過來時,我忍不住了。
「傻不傻,有沒有被燙到?」我伸手想要扒他的衣服。
他抓住我的作亂的手不放,啞聲道:「昭昭,沒有。」
我笑得花枝招展,捏著油紙包。
「下次別跑那麼急。」
「不急的,昭昭不用擔心我。」
「我是擔心桃花酥。」
7.
我和蕭然坦白那天,我已經想好後路了。
左右不過換個夫君人選。
雖然,他是極好的。
「蕭然,你不覺得我的做派不正經嗎?」
「沒有,昭昭是性情中人。」
「蕭然,我不做妾的。」
「蕭家從不納妾。」
「我是外室之女。」
「我知道。」
蕭然表情柔和,語氣平淡。
我掐緊掌心,「蕭然,你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我可是外室之女!」
「昭昭,我聽得很清楚。」
蕭然逐一掰開我的手指。
「下次別掐自己了,你不疼我疼。」
他輕輕給我吹了吹手心。
「深草出蓬蒿,墻角綻寒梅。昭昭是極好的人,是我高攀才是。」
我垂下眼眸,「你一個人說了不算。」
外面的話總是鋪天蓋地地殺人。
小時候和娘親出門,被茶館潑了臟水,也無人給我們主持公道。
他們說,外室和妾室,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和臟水一樣臟,隻不過外室的水更臟些。
他們說,給人當外室,太丟人了,都是勾引人的壞東西。
隻有正妻才能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可是娘親不是壞東西,她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
她為什麼是外室?
「昭昭,我家中並無父母長輩。」蕭然的聲音有安撫的力量。
「外面的人,都不夠聰明,看不到你的好。」
我總說蕭然是個傻子,我錯了,他分明是個頂頂聰明的。
我板直了腰,「蕭然,我喜歡金絲線繡的大紅嫁衣。」
那種明艷的,喜慶的大紅嫁衣。
如果能華貴些就更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告訴娘親,告訴所有人。
看,我是這個男人的正經夫人。
我忍不住松了松發髻,再看向蕭然。
一時間和蕭然兩目相對。
蕭然開口:「昭昭自然值得最好的。」
「三書六禮,鳳冠霞帔。」
他的眼神很深邃,裡面全是我的倒影。
我的心猛地跳了下。
我突然想起,我和蕭然相識的時間還短。
他和江淮,是不一樣的。
正經姑娘,嫁人怎麼可以這般孟浪呢。
我戀戀不舍地移開眼睛,「蕭然,你會不會覺得太快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蕭然目光灼灼,一時間我分不清他是太陽還是蕭然。
他執意要給我添首飾。
是一套桃花頭面,淡雅出塵又不失精致。
「蕭然,我沒在京城見過這式樣。」
「我畫的式樣。」
「蕭然,你還有這手藝?」
「嗯,我還有很多手藝。」
「昭昭,等你嫁給我就知道了。」
回去那日,埋在桃花樹下的盒子被我丟湖裡了。
8.
蕭然提親前一日,好巧不巧,尚書大人居然來了院子裡。
「還知道回來?」尚書大人繃著臉把茶盞重重放下。
「在外面野慣了就不知道家在哪裡了是嗎?」
我懶得理會這個偶爾出現的糟老頭子。
「我娘呢?」我四處搜尋娘親的身影。
「不知禮數!見到人都不知道問安。」尚書大人似乎對我很不滿。
我敷衍地給他拜了拜。
「尚書大人安!」
「行了吧?」
「混賬東西!我是你爹!」
尚書大人真難伺候。
不過這與我何幹?我又不是他的正經女兒,可不受他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