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娟兒就規規矩矩的坐在華強旁邊看它吃飯,小腦袋跟著一擺一擺,末了它抬起頭看著我,那眼神裡有不解,有怨恨,還有三分被傷透的真心。
娟兒啊,你聽媽給你解釋。
……
池揚喂過華強,洗凈了手也來餐桌旁坐著。
我繼續吸溜我的面條。
「今天怎麼樣?華強沒給你添麻煩吧?」
我想了想洗衣機裡的針織衫、陽臺上的草莓熊還有劉娟兒那幽怨的小眼神。
「不如,咱們還是用錢解決這個事兒吧?」
池揚:「你想的美。」
嗐。
看來沒得商量。
我垂頭喪氣,突然聽到一聲清晰的「咕——嚕——」
池揚尷尬的將目光挪向別處。
我嘖嘖稱奇:「你給華強整了那麼多菜,沒給自己留一口?」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鼻子:「剛剛不餓。」
我又瞥了一眼鍋裡剩的面條,心想就算我這裡有飯,少爺您也瞧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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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禮貌性的問了一嘴,「不然,吃點面條?」
誰曾想他一口應下,還看了看鍋底說這些好像不夠。
嗯?
您倒是不跟我客氣。
於是我吃完自己那碗,不情不願地又給他煮了一鍋面。
煮面的時候我靈光乍現,往裡面多加了兩根王中王。
誰知道他吃的極香,還喝光了鍋裡的那點底湯。
好嘛,您比您家的狗好養活。
吃完飯他主動去刷鍋碗,這點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劉娟兒湊過來,我說娟兒過來抱抱~
誰曾想它徑直繞過我,去親親密密的貼貼池揚。
……
漢奸!叛徒!有奶就是娘!
池揚被它拱的有些癢,一邊刷著鍋一邊還躲來躲去。
實在躲不過了,他回頭無奈地望著我:「它想幹嘛?」
我沒好氣的道:「它想吃你的草莓和西蘭花。」
「噢……那我以後也給它帶一些。」
嗯??
不如我也過去拱一拱他?
劉娟兒得償所願,歡天喜地的蹽著蹄子跑了,經過我的時候瞥都沒瞥我一眼。
he——tui——!
白眼狼!
6.
臨走的時候池揚跟我說,以後每天晚上下班了,就過來看看華強,順便給它倆帶點口糧。
我說你真的放心把華強留在這過夜?他說比起華強,我更擔心的是你。
我想了想,覺得他這話也有一定的道理。
於是接下來的幾星期裡,我白天遛華強和劉娟兒,抽空培訓「吐口水戒斷小課堂」,晚上還得洗手做兩人份的羹湯。
池揚這貨,每次來都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喂完那兩隻崽崽,扭頭就奔向飯桌。
起初我很抗拒,說我隻負責教育華強,你來蹭飯算怎麼回事兒?
他想了想說,那不然我付個飯錢?每天在外面吃膩了,就饞這點清淡的。
我說你有時間給華強做飯,沒時間給自己做?
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其實華強的飯是他從小區門口寵物店小哥哥那裡每天預定的,劉娟兒的也是。
噢,原來如此。
上班族還是很辛苦的,好在我早早看透這一點,辭職跑出來開了家小咖啡店,如今咖啡店已步入正軌,也不太需要我這個既不會調咖啡又不願意墩地板的老板娘,我這才有時間和精力去應付這三個大冤種。
我轉了轉腦筋,試探性的說,一頓飯50,不能再少了。
他想也不想說,成交。
家人們,賺大發了啊家人們!
我們家晚飯向來清淡不見葷,成本嘛,最多九塊九。
更何況,池揚他不僅交飯錢,他還主動刷鍋刷碗,臨走前居然也記得帶走門口的垃圾。
而且有一說一,每天和一個無敵大帥哥面對面的吃飯,我胃口都好了許多。
有一晚他下班直奔我家,還穿著黑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框,暈,那天我生生幹了三碗米飯。
爸爸的快樂誰知道啊?
我知道!
有次池揚加班,我等到七點多他還沒來。
我就喂了華強和劉娟兒,收拾了飯桌準備睡覺。
誰知八點鐘的時候他風風火火的敲我家門,說實在不好意思公司加班,等急了吧。
我說你不用抱歉,因為我……沒等你(囧)。
他正準備踏進我家大門的右腿僵在半空中,又訕訕的收了回去。
我眼瞧著他情緒由急切轉為低落,心裡突然十分抱歉。
我說,對不住啊,今天飯費我不收你的。
他看看我,說聲算了,就下樓去。
華強和劉娟兒在我身後哼哼唧唧,我關了門對他倆說別唧唧歪歪了,你們池金主走遠了。
他倆就不裝了,又罵罵咧咧的走回窩裡。
那晚池揚走後我也過的不太暢快,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是池揚那一臉失望和落寞。
我對自己說,江寒,你這人能不能處啊,會不會做買賣啊,背沒背過愛國敬業誠信友善啊,知不知道誠信是商人立足之本啊,怎麼收人之錢不忠人之事啊……
再後來不管池揚加班到多晚我都等他。
有次他晚的離譜,十一點半了才到家。
我裹著小毯子、枕著華強,在沙發上睡得正香,門鈴一響把我嚇一大跳。
睡眼朦朧裡我看到一朵粉粉嫩嫩、含苞待放的花。
這小花軟軟糯糯,十分可愛,我忍不住伸手去觸摸。
然後它,莫名其妙的使勁收縮了一下。
?
含羞草的姐妹含羞花?
我再伸手去戳。
華強:「嗷嗚——¥…%#%*&¥*)&%%@¥%#¥!!!!he——tui!tui!!tui!!!」
然後我就清醒了。
這他媽的,不是花。
是華強的皮燕子。
……
我不理解。
這禮貌嗎。
我敲你媽。
池揚進門的時候我還在對著華強瘋狂謾罵,轉頭就看到他滿臉疲憊、眼圈烏黑。
我一驚,甚至都忘記了華強的含羞花。
我說你們老板怎麼回事兒啊,有沒有人性啊,加班發不發加班費啊,累死員工他負不負責啊,再敢壓榨你你就大嘴巴子抽他!抽他!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我開鍋,給他下了一縷清水面,他就趴在餐桌上,撐著腦袋看我。
我煮開了水,回頭看他,他在一動不動的看我。
我下了面,回頭看他,他在一動不動的看我。
我打兩個雞蛋進去,回頭看他,他還在一動不動的看我。
瞧瞧,把孩子都累成什麼樣了。
我將面條盛在碗裡,池揚悄無聲息的走到我身邊來,又他喵的嚇我一跳。
碗底有些燙,他順手接過去,熱氣在我倆之間不斷氤氳。
他隔著霧氣看我,一定是這熱乎乎輕飄飄的水蒸氣,讓他的眼神如此溫柔。
我心裡撲通,撲通。
那頓飯池揚吃的極香,我坐他對面,瘋狂辱罵他不通人情的老板早晚得出家。
他狠狠嗆了一口,好像有苦難言。
嘖,多讓人心疼一帥哥啊。
也就是這個時刻,我莫名其妙想到了華強的皮燕子。
然後感覺頭頂一道驚雷劈過。
我摸著良心問自己——
江寒,你給池揚下面條之前。
洗沒洗手?
……
沒。
嘖。
我會不會下地獄啊。
大抵是我的表情有些猙獰。
池揚咽下嘴裡的面條:「你怎麼了?沒事吧?」
我弱弱的咽咽口水:「沒事,就是,我突然想起來,面裡加多了佐料……」
池揚真好,他又吃一大口,還一本正經的安慰我:「是嗎?但我覺得今天的面格外好吃。」
咳。
我一定會下地獄吧。
7.
總之這大半個月過的還算可以,家裡因為多了一隻會吐口水的哈士奇和一個總來蹭飯的男人而添了許多煩惱和煙火氣。
有時候,我是說有時候。
在我蓋著小毯子躺在沙發上睡眼惺忪的等池揚下班的時候,在他系著圍裙低著頭、背對著我刷碗的時候,在我們收拾好飯桌上的殘局帶著華強和劉娟兒在客廳暖黃色的燈光下看電視的時候……我甚至會萌生一種名為「永遠」的錯覺。
我不知道池揚怎麼想,但他在我家廝混的時間越來越長。
有時候他都穿好外套走到門口了,劉娟兒過去送送他,他立刻就說:「劉娟你是不是不舍得我走?那我再待會兒。」然後再迅速的脫下外套,換上拖鞋。
劉娟兒目瞪駝呆。
唯有華強讓我操心。
這家伙水火不侵、刀槍不入。
我軟的硬的都試過了,它還是很喜歡:「he——tui!」
而且它越來越瀟灑,越來越熟練,它甚至不需要再低頭蓄勢了,隻需要懶懶的抬起頭,把它烏黑發亮的黑嘴唇兒撅成o字狀,然後輕飄飄的朝你:「tui。」
意外之外的事情,是華強居然和劉娟兒建立了革命友情。
那天我照例牽著他倆出門遛彎,我們一人一駝一狗,快快樂樂、歪歪扭扭。
突然,一隻沒牽繩的邊牧就直愣愣的沖了過來。
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它先是端詳了一會兒劉娟兒,然後就匍匐下身子,做出狩獵的姿勢慢慢逼近。
那一刻,我好像聽到了邊牧內心OS:覺醒吧,牧羊DNA!
劉娟兒這個欺軟怕硬窩裡橫的,見此陣勢直往我身後躲。
但還沒等到我發作呢,華強就蹦到了我前面,它低垂著尾巴,喉嚨裡發出嘶吼。
邊牧明顯有些怕了,但仍不肯離去,繞著劉娟兒滴溜溜的轉圈。
它轉到哪邊,華強就跟著轉到哪邊,愣是把劉娟兒護的周周全全。
劉娟兒這時候來勁了,它從我身後探出頭來:「he——tui!」
那口唾沫以標準的拋物線姿態精準的落到了邊牧的腦殼上。
我眼睜睜看著那隻邊牧徹底破防,它抽抽嗒嗒的,掉頭回去找媽媽。
劉娟兒低下頭,用鼻子拱了拱華強。
我也直叫好:好華強,給你機會你真中用啊!
8.
那天我一高興,把他倆牽回家就自己跑去了大潤發。
臨走前我對華強說,好孩子,外面的飯不幹凈,今晚阿姨親手做給你吃。
華強:汪!
池揚下班的時候我正在大潤發挑牛排,他一個電話打過來:
「你家怎麼沒人?」
「你怎麼提前下班了?我剛到大潤發。」
「噢,那你等會兒,我這就過去。」
我還沒來的及攔一攔,他就掛了電話。
二十分鐘後,他風塵僕僕的出現在我視線裡。
他今日穿了一件長款卡其色風衣,185的個頭,又有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很難讓人不注意。
我們在肉食區轉來轉去。
我左手拿著龍利魚,右手拎著雞胸肉,左右搖擺拿不定主意:「強子是喜歡吃魚還是雞胸肉?」
池揚略作思考:「不如都拿上吧,反正咱也可以吃。」
我想著也對,就將兩大袋肉都扔進推車裡,又扔進去一袋凍玉米粒,這可是劉娟兒的最愛。
池揚反手就將凍玉米粒扔回冰櫃裡:「你就給娟兒吃這個?」
我:?
凍玉米怎麼了?
池揚:「那邊有新鮮的,營養更豐盛些。」
「但是那些需要手剝……」
池揚瞪我一眼:「我剝。」
好嘛,怎麼搞得我像後媽一樣。
稱重的大媽看著我倆,一臉笑嘻嘻:「姑娘,你這當媽的還不如當爸的細心呢。」
我:?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大媽又道:「聽這名字,一兒一女吧?嘖,真讓人羨慕。」
噢,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誤會,都是誤會啊。
「阿姨您誤會了,娟兒是我家的,強子是他家的,我們不是一對兒!」
「唔,還是個重組家庭……」
……
嗐。
這是個很小的插曲,我本來都忘記了,但是回去的路上,池揚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
我:「?」
他轉頭看向我,眼睛在夜色裡清澈透亮:「恭喜咱們喜當爹娘。」
我:「去你媽的,少佔我便宜。」
回到家的時候,華強和劉娟兒已經餓壞了。
他們一左一右趴在沙發兩邊,聽到我們回家就大聲的罵罵咧咧。
哈士奇的叫聲您一定聽過。
但您聽過羊駝的嗎?
沒有吧?
那您聽沒聽過放屁的聲音?就是那種吃飽了撐的,長長的,細細的,哼哼唧唧的,一長串臭屁聲。
劉娟兒就是這麼叫的。
「嗷嗚——!」
「哼——唧——!」
「嗷嗷嗚——!」
「哼唧——唧——!」
……
然後當晚,我就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夢裡我躺在產床上,池揚抱著還是幼崽的華強和劉娟兒朝我走過來,他說:「寶貝兒,池華強和池娟兒餓了,他們想吃奶,辛苦一下?」
……
噩夢。
純純是噩夢。
9.
第二天醒過來我仍心有餘悸。
華強和劉娟兒屁巔屁嗲朝我跑過來的時候我護緊了胸口。
我說,你倆先出去,我想靜一靜。
劉娟兒一副受傷的神情,頭也不回的出了我的臥室門。
我冷靜了好一會兒,還是決定給池揚打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池揚聲音沙啞,似乎還沒睡醒:「哪位?」
「今天我不太舒服,遛不了他倆,你帶一天吧。」
他似乎終於清醒過來:「江寒?沒事兒吧?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陪你去醫院?」
「不需要,就是休息一下就好了,你來接他倆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好吧。」
池揚接走華強和劉娟兒的時候我居然有些依依不舍,站在窗前目送了好遠。
他倆各自背著小書包,跟在池揚後面屁顛屁顛的跑。
池揚走之前站在門口磨磨唧唧:「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嗎?」
他低著頭看我,烏黑的瞳仁裡盈盈有光。
我心空了三秒。
華強在旁邊:「嗚——!」
瞬間我就記起昨晚的夢,忙道「不需要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