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蕭玹失敗的那日,所有人都見證了蕭玹繞過我這個相伴他多年的太子妃,把曾許給我的皇後之位對他的白月光拱手送上。
作為失敗的代價,系統挖走了我的玲瓏心。
我再也不用受任務指使,嘗情愛之苦。
後來蕭玹紅著眼跪在我面前:
「你的心呢……你百般愛我的那顆心……哪裡去了?」
可我隻是皺了皺眉,並不明白他為何而哭。
1
蕭玹封後的那天,我站在臺下,看他和穿著皇後吉服的庶姐站在金鑾殿上,受萬民跪拜。
萬民中,有不少人望著我議論紛紛,他們說自潛邸相伴三年的太子妃不是皇後,偏偏叫那新寡的侯夫人入主了中宮。
旁人驚詫,我卻隻有心寒。我知道庶姐是蕭玹從小到大的白月光,卻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庶姐依然存於他心尖。
襯得這些年陪在他身邊的我好像一個笑話。
系統提示我:「登上皇後之位是你攻略蕭玹的終點。你失敗了,抱歉,宿主。按照約定,我要拿走你胸膛裡的那顆玲瓏心。」
我最後一次望向臺上的蕭玹,胸膛裡的那顆心像是有所感知一般,疼痛極了,仿若被人狠狠踩進泥潭裡。
追逐蕭玹的十年間,這顆心讓我付出毫無保留的愛意。沒有了它,我就無法去愛蕭玹了。
可是,若沒有了它,我也不會再有心酸痛楚、求而不得,更不會午夜夢回、輾轉難寐。
我會變回一個怪物,可至少,怪物會活得輕松些,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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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倦極了,閉上了眼睛:
「動手吧。」
2
我生來就缺少旁人的情緒,小時候我的娘親百般疼我,可我卻毫無情緒感知,我不知道開心為何,難過為何,可是娘親從未放棄過我。
她也許失望過,躲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哭過,可她最終還是選擇牽起我的手,耗費更多心力在我身上。
一次她帶我去寺廟燒香,身邊嬤嬤去解手了,娘親從石階上摔了下來,滿頭是血。
娘親氣息不穩但還在安撫我:「阿蕪,回去找方才的方丈大師,求他們救救娘。」
我一動不動,茫然地望著她:「為什麼?」
她頓了頓,因為失血而臉色蒼白:「因為娘會死,娘死了,阿蕪雖然不會傷心,可也沒人跟阿蕪說話了。阿蕪再想找人問很多問題,可麻煩了,阿蕪願意那麼麻煩嗎?」
我娘是世上最了解我的,我最怕的就是麻煩。
我轉身上石階跑了一路,找到了寺裡跟我娘說話的方丈,他找人把我娘救了回來。
我娘醒來了,身邊的人都誇我為了喊人救她跑得全身是汗,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笑著看著我:「我的阿蕪是最乖的。」
隻有我爹回來後大發雷霆,除了娘之外他也最了解我,他覺得我娘受傷跟我脫不了幹系。
「怪物,降生那日我便該掐死你!」
我爹在我身上感受不到孺慕之情,便日日對我沒有好臉色,所有的父愛傾盡在會沖進他懷中撒嬌的庶姐身上。
雖然庶姐是他遇到我娘之前被丫鬟算計所生,可因為我的存在,庶姐從小過得就比我這個嫡出的要好。
我爹會給她帶獨一份的禮物,會每天去看她功課如何,會因為她發燒罵得一屋子僕從跪下。
他說得對,我本就是個怪物,就連嫉妒庶姐的情緒都沒有。
可到了十一歲那年,娘親弱癥入體,就要死了,即使我沒有情緒,也想著娘說的麻煩一事,我不想讓她死。
系統那時候找到我,跟我做了一個交易:成功攻略蕭玹,我就能擁有和常人一樣的心。
我問系統,能不能把攻略成功的獎勵換成我娘活著?
它拒絕了我,說生死天定,它沒有那樣大的神通。
「對於常人,該守在娘親的榻前哭一哭,有了這顆心,你也可以。」
我便點了頭。
可按照我當時不通七情的狀態,攻略蕭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於是,系統把一顆剔透的玲瓏心借給我,塞進了我的胸膛。
娘親彌留之際的最後那年,我的愛讓她很開心,她是笑著離世的。
後來我一直拿這顆心來愛蕭玹。
3
系統把它從我胸膛裡取出時,我痛得落了眼淚。
那心原本剔透無色,隻是我用它愛了蕭玹這麼多年,它已經長入我的血肉,就連取出時,都是血淋淋的,好像一朵嫣舊的玫瑰。
除了我,無人看得見那團如火的血色光芒,一點點消失殆盡,焚燒過後連灰燼都不剩。
我為了那深植血肉的種子被連根拔出而哭,旁人隻以為我因失去皇後之位而悲痛。
蕭玹遠遠看了我一眼,劍眉微蹙,喚來身邊的人說著什麼。不過片刻,兩個太監便朝我走過來。
「珍妃娘娘,皇上讓咱家送您回宮。」
聽到這稱呼,叫我想起蕭玹娶我時的正妻之禮。
到頭來,我竟成了妾。
這時候,那顆心已經徹底脫離了我的肉體,就連因為我的想法而即將蔓延開的疼痛也停止了。我迷蒙睜開眼,恍惚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臉頰一片濕涼,我用指尖輕觸,迷茫地垂眸。
有人要來拉我,我往後退了一步,冰冷的話語脫口而出:「別碰我!」
那太監被我的動作踉蹌了一下,臉上掛起譏笑:「珍妃娘娘,您再待下去也不會改變什麼,隻會惹得皇上厭棄,他交代咱家可別讓您破壞了他心愛之人的封後大典。」
不知為何,我潛意識中覺得他口中的那幾個詞該是能刺痛我的,可也隻是腦海一瞬的念頭。
事實卻是,我仿若在聽一個陌生人的過往。
再看向面前幸災樂禍的嘴臉,我淡淡掃過臺上恩愛的帝後:「封什麼都與我無關。」
說完我轉身離開,任憑那尖聲尖氣的太監跑回去跟蕭玹告什麼狀。
反正蕭玹於我,和其他人也沒什麼兩樣。
4
回去的路上,系統問我是否還能想起和蕭玹的開始。
我當然記得我和他之間發生的所有事,甚至記得起每一瞬間的每個細節。
缺失的,不過是當時的心情。
我十一歲那年,娘病入膏肓,太後心疼我小小年紀便要失去母親,時常召我入宮陪她。
我本想時時刻刻守在娘的身邊,用一顆飽滿真切的心看顧她,可她說太後是為了我好,讓我不可拂了太後的面子。
某次進宮,我看到了在冷宮門前曬太陽的蕭玹。
庶姐說他是皇子,可皇子怎會穿著破衣爛衫,一副嶙峋瘦骨的樣子呢?
系統提醒我,攻略可以開始了。
借來的玲瓏心讓我第一次知道,讓一個人開心的方法,就是對這個人好。
我是相府的嫡女,即便我爹不喜歡我,可也算得上人人尊我,還有太後的照拂,我便輕松讓人給蕭玹置辦了棉被和御寒的衣物,還有一些便於保存的吃食。
後來每次入宮,我都會讓人準備他的東西。幾次下來,他的模樣比我初見時好了不少。
出宮前,他攔住我的去路。
少年有一雙狼一樣的眼睛,消瘦的臉部輪廓凌厲,雪天裡更顯俊逸非凡,好像一把尚未出鞘的寒刀。
因長期被克扣食糧,不及長開的身量在風中發抖,眼中警惕和疑惑交織:「為何幫我?」
我想說,為了那顆心。大夫說我娘活不過明年除夕,有了那顆心,我也可以讓她最後的日子是開心的。
我庶姐早就不耐煩了,勸我無果,聞言語調頓時揚起:「為了讓六皇子日後發跡了,好生記著我妹妹。」
蕭玹的母妃為生他難產而死,皇帝厭棄他,讓他自己獨自居住在冷宮中。他長至十三歲,未能與先皇見上一面。
那麼多皇子裡,就屬他,最沒有發跡的機會。
庶姐諷刺完,催我快些走了。我卻聽見蕭玹飄落風中,尤為固執的聲音。
「我定會記著你的,孟蕪。」
我想,他當時也許沒騙我。
他的確記著我。
可也始終忘不了我的庶姐孟溪。
5
我送走了我娘,她笑著閉眼的那一刻,系統告訴我,我要繼續用這顆心,就得攻略蕭玹到最後。
我本是無意繼續的,一開始也隻是為了我娘而已。可因著那最後一年我對我娘的體貼愛護,以及在玲瓏心的作用下,我守在她靈堂三日不吃不喝哭得昏厥,我爹對我的態度全然變了。
玲瓏心讓我有了貪念,我渴望父親像對待庶姐那樣對待我,還有蕭玹,我那樣誠懇地待他,少女心思毫無保留地全系在他身上。
於是我選擇了繼續。
我對蕭玹更好了,任何欺負他的人都會被我狠狠教訓一通,就連當時被我爹寵得驕橫的庶姐,也因為總是在我面前諷刺蕭玹的出身,被我不留情地回了好幾次。
庶姐諷刺他,背地和當面都毫不顧忌,我卻注意到蕭玹的目光總會落在我庶姐身上。
庶姐已熟練掌握該怎樣贏來他人的愛慕,喜笑嗔癡皆激蕩人心。
我這樣靠著借來的心鉆進人潮,假裝自己不是怪物的人,可完全不能與她相比。
庶姐長得美,加上她很會發揮自己的優勢,淚盈於睫時男客們都搶著給她撿手帕。
她本就該有好姻緣的,阻礙眾多傾了心的觀望者的,也不過是庶女出身這一條。
當時剛打勝仗的武亭侯,就不顧一切地娶了她,十裡紅妝,風光大嫁。
我站在橋下,跟橋上負手而立的蕭玹對視。
他當時已經替自己從先皇那裡謀得了幾分好感,日子也好過多了。畢竟他的母妃死在了先皇最愛她的時候,經他籌謀,劣地也會輪轉成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