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咖啡屋坐了下來,陸衍幫言喻點了東西,然後給言喻的咖啡裡倒進奶茶,不過一會,言喻就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了許志剛匆忙進來的身影。
許志剛看到言喻的時候,有些驚訝地怔了下。
陸衍不動聲色,握住了言喻的手,很是親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許伯父,之前您託了言喻,幫您尋找親生女兒。”
許志剛眉心微動,他坐了下來,跟言喻打了招呼:“言律師。”
陸衍:“關於夏夏的事情,你不用介意言喻的在場。”
許志剛雖然有點不太習慣言喻在,但也沒說什麼,何況他要說的這些事,言喻早就都清楚了,隻是他心裡忍不住喟嘆,看來言喻在陸衍心中的地位已經很高了。
許志剛喝了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彌漫在了口腔裡,他凝著眉目,寒氣覆蓋,又帶著無盡的無奈:“當年你們被綁架了之後,夏夏丟了,你伯母情緒崩潰,她身體本來就不好,我們結婚了那麼多年,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一個孩子,就是那樣惹人疼愛的夏夏,夏夏就是她的命根子,那段時間,她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我隻好抱回了現在的夏夏,當做親生女兒來養,騙你伯母,那就是真正的夏夏。”
“後來,你伯母的狀態才慢慢好轉,我再找了幾年,也沒有找到真正的夏夏,慢慢地,也就放棄了。”
陸衍神情冰涼,漆黑的瞳孔就是無波的古井,深邃又陰森。
“所以,你就拿著假的夏夏,來欺騙我?”
許志剛眉目浮現疲憊:“阿衍,你應該清楚地,我已經後悔了,因為那時候,現在的夏夏在美國救了你一次,你們那時候已經在一起了,你也把她當做真正的夏夏,你伯母很滿意你,你讓我能說什麼?我不敢、也不能冒著讓你伯母再次崩潰的風險,而告訴你,夏夏不是真的夏夏。”他嘆氣,“謊言就是這樣,有了一個,就會有兩個、三個,隻為了讓那個謊言,更加完整。”
陸衍沒有回答,幾人間的氣氛越發的凝滯,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許志剛沉悶地說:“你伯母現在是經不起一點折騰了,阿衍,夏夏我會繼續找的,我會補償她的,更何況,這麼多年,我一直沒忘記掉她,也一直覺得有愧於她,但是請你原諒我疼愛妻子的心情。”
“如果你還記得夏夏的恩情,不管是以前的夏夏在幼時對你的恩情,還是現在的夏夏在美國對你的救亡,阿衍,我隻求你,不要去傷害你的伯母,如果讓她知道她疼愛的夏夏,不是她親生的夏夏,後果不堪設想……”
陸衍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緩慢地收攏了起來。
他胸口積壓的鬱氣,就像是堆積在了即將爆炸的氣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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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志剛:“我找了這麼多年的夏夏,都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他嗓音艱澀,“或許,夏夏已經不在了,她那麼小,就被扔在了路邊,很難存活……”
言喻心髒一緊。
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一種可能,或許真正的夏夏,真的不在了。
陸衍黑眸越發沉冷,浮冰飄染,復雜的情緒就像是絲線,緊緊地勒著他的心髒,幾乎要勒進骨肉之中。
他有心痛,有愧疚,有不安,有想念。
他懷念小時候和夏夏在一起玩的時光,心痛夏夏這麼多年流落在外,甚至有可能早已經丟失了性命,愧疚夏夏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為他而引起的,不安他這麼多年,都沒有想過她正在受苦。
許志剛繼續道:“阿衍,現在的夏夏有缺點,性格也不好,但她是你伯母的開心果和小棉袄,而且,念在她在紐約曾經救過你的份上,不要對她下手。”
陸衍喉結無聲地滾動。
言喻冷冷地勾唇,琥珀色的瞳仁裡噙著諷刺的憎恨,她這幾年的性格壓抑得太過厲害了,現在似乎是一下爆發了一樣。
她看著許志剛,很失望很失望,在他的臉上隻看到了隱忍和屈服,看到了愧疚,沒看到愛,她移開視線,落在了陸衍的身上。
言喻站起來,捏住了陸衍的手腕,她目光凜凜地盯著陸衍,壓抑著怒意,她從來沒這樣直白地逼問過:“陸衍,你要答應他麼?”
陸衍眼神沉穩,但還是能看出一些驚訝,大約是沒想到,言喻的反應會這樣大。
言喻說:“陸衍,許家人拿著恩情要挾了你這麼久,你要是答應了,你就是一個懦夫,需要我一件件事地提醒你麼?現在的許穎夏,她在我懷孕的時候,不止一次地給我精神施加壓力,我的引產,她絕對逃脫不了幹系,她傷害的是你的兒子,就算她在紐約救過你,這麼多年,你對她還不夠好麼?你也該還清了!”
言喻是氣極了:“許穎夏做錯了那麼多事情,她根本就不值得原諒。”
“如果你今天真的答應了,那好,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她在逼迫他。
她坦坦蕩蕩地將所有事情,都擺在了明面之上。
這樣的咄咄逼人,其實是不招人喜歡的,可是,往日的言喻情緒掩藏得太好,她就是一個鐵壁銅牆,讓陸衍難以進攻,現在她好不容易願意開了一個小口。
陸衍黑眸裡全都是她的倒影,他看得清楚,她眼裡的火光,她的怒意,她的明豔,她的熠熠生輝。
陸衍眼底浮起了星點笑意。
☆、120
他淡淡地,眉眼含笑,重復地問了一遍:“有她沒你,有你沒她?”
言喻抿著唇,琥珀色的瞳孔裡,清晰地映出了跳躍著的火焰,她眼神堅定,沒有一絲猶豫:“是。”
許志剛看到言喻這樣,立馬就沉下了臉,他擰著眉頭,神色不太好地看著言喻:“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沒看過這樣咄咄逼人、不顧臉面的女孩子,直接在所有當事人的面前,直言當事人的缺點。
她說陸家拿恩情要挾、恬不知恥,她指責許穎夏就是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她直言陸衍根本早已經還清恩情,早就不該對許家有所憐憫。
這樣的言喻,讓許志剛很不喜歡。
許志剛眸色沉沉,似是能滴下水來,他眼神凌厲地盯著言喻:“這是我和阿衍之間的事情,阿衍和許家這麼多年的交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的確是這樣。
言喻勾起的唇角有些冷冽:“是啊,可是你們想過沒,陸衍為什麼要無條件地支持許家這麼多年?是因為小時候的許穎夏陪伴過他,給了他溫情,救過他,卻又因為他歷經生死,陸衍對她有喜歡,有心疼,有感激,也有愧疚。”
“這些情感中,最重的就是愧疚和心疼。”
“所有人之中就隻有真正的許穎夏有資格享受陸衍的愧疚補償,可是許家的做法呢?找了一個假的許穎夏,用她一直來騙陸衍,不知道滿足,甚至許先生您,對您真正的女兒一點都不上心,您已經忘了,您有了今天的富貴,都是因為你蹭了您女兒的福氣。”
言喻眼尾蕩開的都是冷淡的寒氣,她是真的很不喜歡許家的一家人,從老一輩到小一輩,都是自私自利之人,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長輩,才養出了許穎夏這樣的自私又惡毒的人。
言喻的最後一句話,狠狠地刺中了許志剛的內心,他原本膨脹的怒氣,忽然就像是漏了氣的氣球一樣,一下就松懈了開來。
他緊繃著的面孔,也稍微有了緩和的弧度。
他額角的青筋跳躍著,原本被他強制壓下的情緒又湧了上來,他的女兒……他手指緊握著,指骨突兀又慘白。
言喻死死地盯著許志剛:“你們許家是可以寵著許穎夏,你們想把她寵愛成什麼樣子的人都可以,可是你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得容忍被你們寵壞的許穎夏。”言喻的臉頰因為情緒憤怒,而隱約地透出了紅暈,她的眼眸凝結著寒冰:“陸衍更不需要被你們道德綁架,他原諒或者不原諒許穎夏都是他的事情。”
許志剛眉頭越皺越緊:“那你呢?言律師,你一直在逼阿衍。”
“是啊,因為陸衍說喜歡我,因為許穎夏總是傷害我,因為我不喜歡許穎夏,因為許穎夏欺騙了陸衍,所以,我逼陸衍做出選擇。”
她這樣直接地承認,反倒讓許志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言喻一氣呵成地說完,她深深地看了眼沒怎麼說話的陸衍,眼底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平靜,隻看了一眼,就拿起自己的東西,轉身就要走。
陸衍從她的背後拉住了她的手腕。
陸衍身上的味道一直很特殊,不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煙火的味道,但像是須後水、香水和香煙混雜的氣息,有些甘冽,偶爾有些衝,聞了會,又容易讓人沉迷的味道。
他手上的動作算不得溫柔,因為有些緊地箍住了言喻,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收合著起來,他的嗓音卻是極致的溫柔:“我選你。”
隻有短短的三個字。
這三個字就夠了。
塵埃落定,空氣也仿佛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許志剛瞳孔睜大,陸衍的嗓音溫潤,像是浸在了溫情的水流之中,似有若無地含著笑意,一會深,一會淺,這話是對著許志剛說的:“許伯父,念在你是夏夏的父親,我不會對您和許家怎麼樣的,隻希望,你能做一次夏夏真正的父親。”
這一個夏夏,指的是真正的許家女兒,真正的許穎夏。
“但是,許穎夏,她做錯了事情,她不值得、也不應該被輕易原諒,她錯了太久,也錯了太多次了,許伯父,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地選擇放過了,如果夏夏再不知道悔改,她最終會自己毀了自己的。”
陸衍說完,就牽著言喻的手,十指緊扣,交纏著,兩人朝外面走了出去。
許志剛就坐在了位置上,緊緊地鎖著眉,薄唇抿成了鋒利的刀片,神情陰沉,不知道在想什麼,又有著隱隱的焦慮。
陸衍的手握得太緊,言喻走出了咖啡館之後,就掙扎著,脫離開了陸衍的手。
陸衍也沒重新再握回去,反倒微微低頭,笑了笑,溫柔的一個吻,就落在了言喻的眉心。
湿潤的、溫和的,帶著親密和愛的。
“言言,我很喜歡今天的你。”
“有些人的確不值得原諒。”
“我很高興,你選擇了相信我,而沒有把事情藏在心裡,我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遇到事情的時候,你都會選擇和我分享,和我一起承擔,我想和你做真正的戀人。”
言喻微怔,全身有些僵硬,她抿著唇,什麼都沒說。
陸衍繼續道:“今天的你特別美,還有,你剛剛說我喜歡你,是麼?你說的對,我喜歡你這樣有恃無恐的樣子,我喜歡你仗著我喜歡你而囂張的樣子,言言,你壓抑了太久,封閉了太久,讓我都無法再看到你的內心,讓我很久都沒看到這樣美麗的你了,我喜歡看到這樣的你。”
“上一次,你說,你覺得真正的夏夏提出結婚的請求,我會答應。不會的。”他將言喻抱在了懷中,將她禁錮在了自己的範圍之中,“如果是在遇到你之前,我對婚姻沒有要求,她提出結婚的請求,或許我會答應,可是現在有了你,我報答她,我會選擇其他的報答方式,而不會選擇用婚姻來報答,我現在就隻想和你進入婚姻。”
☆、121
言喻靠在了他的胸口上,她聞到的都是陸衍身上的氣息。
她方才情緒激動,和許志剛對話的時候,無意識就脫口而出,陸衍喜歡她這句話。
陸衍胸口的肌肉分明,帶著灼熱,又有些硬度,他的手臂收了收,讓兩人貼合得更加緊了,言喻覺得,他的身體像是生來就和她的契合一樣。
重逢之後,她本來就相信,陸衍喜歡她。
因為喜歡很容易,對於陸衍來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對她好,對她溫柔,想討好她,但她也不知道陸衍愛不愛她,或許說愛太過可笑,在現在紙醉金迷、浮華流盡的世界裡,愛就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得的物品。
言喻垂下的眼睫,不停地翕動著,她問自己,她喜歡陸衍麼?
這個問題幾次浮現在言喻的心口,幾次讓言喻胸口的溫度都變得灼熱,讓她的一顆心都變得跳動得很快很快,她都怕,她心髒的跳動聲,被近在咫尺的陸衍聽到。
她能肯定的是,她對陸衍,也有了情感。
人是情感動物,她和陸衍糾纏來糾纏去,有了兩個孩子,相處的時間不長不短,陸衍這人,說好不好,說壞,卻又不是壞到了極致,偏偏給人留下了那麼點可以挽回的餘地,所以,言喻對陸衍有情感,是合情合理的。
那這情感的具體成分又是什麼?
言喻現在覺得,可能是喜歡,她是喜歡陸衍的,正是因為喜歡,所以,陸衍在她的眼裡,才會變得特殊,她會在意,會關注,也會因為陸衍說他隻想和她進入婚姻這一句話,而感動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