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動了動,剛要說什麼,忽然靈光一閃,瞳孔就倏然睜大了。
她猛地去看言喻,看到言喻毫無情緒的眼睛,又去看陸衍的神態,她在陸衍的臉上看到了隱約的怒意和嘲弄,一瞬間,隻覺得胸口如同被鈍刀狠狠地割了過去。
是言喻告訴陸衍的吧。
周韻的身子都忍不住顫抖了下,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怕,她紅唇動了動,什麼都沒說出來,隻覺得後腦勺一陣陣劇烈的疼痛,神經抽搐著。
她纖瘦的手指捏緊了桌面,指骨都凜然了起來,指甲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陸衍雙眸凌厲,眉峰攜裹著寒氣:“媽,如果你當我是您的兒子,您當年就不會不經過我的同意,隨意地決定一個小生命的存亡。”
“不是……”
周韻嘴唇顫了顫,倏然回答,但說出口,她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從哪裡否定起來,太多的思緒湧進了她的腦海之中,她覺得頭腦疼得發脹,但她又想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下意識地去尋找陸承國的幫助,陸承國把小星星放下,他站起來,從後面扶住了周韻,他在心裡嘆了口氣,開口道:“好了,孩子們都在,你媽身體也不好,別再說這個話題了!”
周韻在被陸承國扶住之後,才仿佛找到了依靠,她後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陸衍還沒開口,一直安靜著的言喻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她嘲諷地開口了:“伯父伯母,在你們的眼裡,一條生命就隻是一個不要再提起的話題,是麼?”
這一聲“伯父伯母”更是諷刺,直接表明了她根本就不想把陸家的二老當做自己曾經和未來的公公婆婆,也就是或許她根本就不想再嫁給陸衍。
周韻被言喻這樣一激,她頭又疼得厲害,她也冷笑了下:“和你有關的生命,能值錢到哪裡去麼?”
“阿韻!”周韻才說完,就被陸承國狠狠地呵斥了,他不贊同,眸光有了怒意,“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陸承國對著言喻露出了充滿歉意的笑容:“阿喻,別跟你……伯母計較,她現在心情不好,說的都是氣話……”
“不是氣話。”周韻也冷笑,她數落起了言喻,“從你的出身到你的心機,你從頭到腳,就沒有一個地方是我讓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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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這一聲充滿寒意的呵斥,來自陸衍。
陸衍下頷的線條冷得像是凍僵了一樣,他黑眸裡彌漫了濃鬱的黑霧,隱約透著猩紅的血氣,他伸出手,猛地將言喻摟到了自己的懷中,他逆著光,輪廓越發顯得冷硬,帶著厚重的壓迫感,氣壓很低,迫著周韻:“媽,是我娶太太,不是您,如果您以後還要繼續插手我的婚姻,您知道我的態度的……”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卻透露出了威脅。
周韻微微睜大了眼睛:“阿衍,你在威脅我?你為了言喻這個女人,在威脅我?我是你媽媽!”
陸衍擰緊了眉頭,隻覺得一股隱約的煩躁上湧。
周韻繼續道:“阿衍,你是不是覺得言喻救了你,又給你生了兩個孩子,所以你就愧疚?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你最該愧疚的人是夏夏,她兩次救了你,無論是小時候,還是長大後,她聽話又乖巧,她把最美好的青春都給了你!阿衍,誰對你最好,你應該心裡有數!”
陸衍攥緊了掌心,唇線是毫無弧度的直線,他眼眸中是冷冽的風雪,提到了許穎夏,眼底寒氣越發冷:“不是她。”
周韻對上他的視線,被他眼睛裡的暗黑給嚇到了。
陸衍眉心閃過不耐,他薄唇似刀片:“許穎夏不是許家的親生女兒。”
他隻說了這一句話,看了小星星一眼,小星星立馬明白了過來,朝著陸衍跑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腿,陸衍抱起她,摟住言喻,言喻的手裡牽著陸疏木,一家四口直接往別墅外走去。
周韻一時愣住,好一會兒,她也沒反應過來:“什麼?”
眼看著陸衍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門口了,她咬了咬牙齒,被氣得頭腦發暈,隻覺得她的陸衍被言喻給帶壞了,徹底地不再親近她。
“阿衍,我不管你為什麼會產生這樣奇怪的想法,難道你就是因為你覺得夏夏不是許家的親生女兒,就不喜歡夏夏了麼?你執著的難道就是小時候的那個影子?”她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冷冷地勾唇,“如果你真的找到了那個所謂你認為的真正的夏夏,那言喻又該怎麼辦?”
陸衍的腳步隻頓了下,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說者有心,聽者也長了心,言喻垂下了眼睛,攥緊了手指,周韻說的話,縈繞在她的耳畔。
陸衍的車子就停在了外面,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叫了司機,司機已經在等候著了,為幾人打開了車門。
言喻彎腰坐進了後車座,陸衍把小星星和陸疏木抱上了車座,他也跟著上了車。
小星星小心翼翼地仰頭問陸衍:“奶奶生氣了嗎?”
陸衍抿了抿唇:“對,奶奶對爸爸生氣了,她年紀大了,不小心就遷怒了你們,不過,不關你們的事情。”
小星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陸疏木也抬起眼眸,他不比小星星,他安靜地開口:“奶奶就是對我們生氣的,我不喜歡奶奶,因為奶奶不喜歡媽媽,也不喜歡我和姐姐。”
陸衍的眸光微微一頓,手指蜷縮,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疏木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他隔著小星星,握住了言喻的手,認真地道:“媽媽,我會保護你。”
言喻笑了起來,反握住他的小手。
小星星也一起握住了手:“我也會保護媽媽的。”
陸衍笑了笑,攬住了言喻的肩膀,將小星星和陸疏木,都裹了過來,他垂下了眼眸,專注地盯著這三人,笑意越發深。
言喻對上了陸衍的視線,停頓了一會,又轉移開視線。
車子平緩地前進著,言喻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嗓子輕輕地動了動,周韻說的,也不無道理。
許穎夏不是夏家的親生女兒,那麼,自然也就不是陸衍小時候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陸衍現在知道了這個真相,那他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尋找真正的許穎夏,真正的救命恩人。
一旦那個女孩被找了回來,她在陸衍心中的地位,一定會高於現在的許穎夏。
因為陸衍對她有了更多的愧疚和不安。
言喻是見過陸衍怎麼寵許穎夏的,幾乎是無條件地滿足她提出的要求,如果真正的夏夏回來了……如果那個夏夏提出要和陸衍結婚……
言喻笑了笑,唇畔的弧度,是似有若無的譏諷。
一路無言。
半路之中,陸衍忽然低聲道:“言言,DNA出結果了。”
☆、115
言喻沒有睡著,她的眼睛一下就睜開了。
她轉眸去看陸衍。
陸衍的黑瞳深邃,他抿緊了薄唇,如刀似劍,菲薄的唇動了動:“我們現在去鑑定中心。”
言喻的胸口跳動的速度快了起來。
陸衍沉聲吩咐前座的司機:“轉頭去鑑定中心。”
鑑定中心的門口緩緩地停下了一輛黑色的保時捷,陸衍長腿先跨在了地上,然後彎腰走了出來,他一站穩,就回過頭去抱兩個小孩子下車,再扶言喻下去。
言喻抿了抿唇,總覺得結果是發生什麼變故,她心髒如同被麻住了一樣,陸衍的手指一點點地和她十指緊扣,骨節交纏的時候,給了言喻一點點力量,他的氣息就落在了她的頭上,溫熱的,他淡淡地說:“走吧。”
已經有工作人員在等他們了,他們一進去,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過來,幾人走進了一間辦公室。
陸衍吩咐司機照顧一下小星星和陸疏木。
辦公室的門緩緩地關上。
醫生脫下了口罩,掛在了一側的耳朵上,他的手上拿著幾張紙,其中的一張就是鑑定結果。
醫生將紙張放在了桌面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滑過了紙張,一邊指示,一邊解釋:“為了保證結果的確定性,我們先後做了三次不同的鑑定,姐弟關系的鑑定材料最好是採用血痕,我們鑑定中心採用的也是上次送來的血痕來鑑定。第一次鑑定的是線粒體DNA遺傳關系鑑定,進行的是母系親緣關系鑑定,隻要是來自同一個母系的個體,那麼他們的線粒體DNA遺傳基因就會相同。但是這一次送來的兩個標本,線粒體DNA遺傳基因並不相同。”
言喻的心髒重重地收縮了下,也就是她和趙東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
醫生繼續道:“第二次我們鑑定的是X染色體DNA遺傳關系鑑定,隻要是來自同一父系的個體,他們一半的X染色體基因就會相同,但是,本次鑑定的兩個人,也不相同。”
言喻的手腳有些涼,血液在身體流動的速度似乎都變慢了,讓她能感覺到血液的緩慢停滯,她和趙東也不是來自同一個父系。
陸衍轉頭看了言喻一眼,眸光越來越深。
醫生擰了下眉頭:“雖然二人的鑑定結果表明,二人既沒有源於同一父系,也沒有源於同一母系,但我們為了確保準確率,再進行了常染色體DNA鑑定。”他說著,抬起眼眸,將鑑定結果,遞到了陸衍的手中。
陸衍接過了那份鑑定,一行行快速地掃了過去,最後落在了鑑定結果上。
言喻的目光也籠罩著鑑定結果。
她的瞳孔狠狠地收縮著,臉色緩緩地變成了蒼白色,她的唇被她的牙齒似有若無地咬著,也失去了血色。
上面寫著排除姐弟關系的結論。
她和趙東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言喻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了起來,手腳冰涼都快僵硬了起來,腦海中一直回響著就隻有一句話,她和趙東沒有血緣關系,其他的想法,一下全都消失了。
陸衍緩慢地抬起頭,背脊挺直著,他眸色更加深,原本就冷硬的輪廓線條,更是冷然。
他眯了眯眼眸,最早的時候,他幫言喻鑑定,隻是想確定一下她和趙東的關系,但從來沒想過,言喻會和趙東毫無關系。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言喻的身世最早是程辭經手的,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他不得不承認,不管程辭是不是一個好人,至少,他對言喻是好的。
言喻從小被養在程家名下的孤兒院,因為機緣巧合,認識了程辭,然後人生就有了為她遮風擋雨的人,程辭一路呵護她成長,也幫她找了親生父母和家人。
程辭找出來的資料就是趙東一家人,而且,所有的資料看上去都沒有什麼問題,他不告訴言喻她有親生父母的原因,也能理解。
可是現在,問題出現了。
趙東和言喻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他們不是姐弟。
是程辭找錯了方向麼?如果真的是他找錯了,這麼多年,陸衍不相信程辭會發現不了真相。
陸衍垂下了眼眸,另一個想法,隱隱地清晰了。
是程辭將錯就錯,又或者是程辭故意找錯了方向。
他在隱瞞著什麼?
*
趙東正在病房看著電視發笑呢,他的雙腳悠闲地翹在了架子上,一隻手打著石膏,臉上的青紫紅腫仍舊很嚴重,但這不影響,他笑得扭曲,看得出來,他心情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