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言喻回來,是要做什麼?
汽車緩緩地駛入了陸家老宅,陸氏集團的事務很多,即便陸衍回國,陸承國也沒時間來接他,所以這時候的陸家老宅裡並沒有主人在。
周韻、許穎夏和許母下了車,陸衍筆直修長的腿也踩在了地上,言喻和兩個孩子卻沒有下車,陸衍身上做工考究的西裝,在經歷了漫長的飛行,也沒有弄得多皺,依舊筆挺。
他看著三人,淡淡道:“媽,之前我們住的公寓已經讓人收拾好了,所以,我們還是住在那個公寓裡。”
周韻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麼?你不住在家裡?”
陸衍聲音淡漠:“嗯。”
周韻深呼吸,擰緊了眉頭:“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不住在家裡?”不等陸衍回答,周韻就繼續道:“是不是言喻的想法,阿衍,你是男人,你不能被女人牽著走啊,這樣,如果是言喻的想法,你讓她下來,我跟她說清楚,她今天見到我,不打招呼就算了,你看看她現在是什麼態度?”
陸衍不動聲色地說:“媽,這是我的主意,而且,我們現在是四個人,住在家裡挺不方便的。”
他語氣平淡,卻不容人拒絕。
周韻眉頭更緊,壓抑著隱隱約約的火氣:“我看你被言喻給控制了,你爸爸也說了,這一次,隻能住在家裡。時間過去了三年,言喻是連禮貌都沒有了?當年她有禮貌……”
“媽。”陸衍的嗓音不急不慢,他看著周韻,喉結輕輕動,眉目透著清冷,神色不變,“言喻現在已經不是陸家的兒媳婦了,三年前,我就和她離婚了。但是她是我兒子和女兒的媽媽,也是我現在的追求者,是我在追求她。她如果願意帶著孩子們住在陸家,那是情誼,如果不願,那是她的權利。”
原本就凝滯著的氣氛更是冷冽,溫度一點點地下降,周韻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被陸衍狠狠地下了臉面。
她的臉一下就紅了,是氣的。
她背脊挺直,握著包包的手,越發的緊。
陸衍卻已經轉眸看了車子一眼,他說:“媽,我們今天先回去收拾,明天再帶著孩子過來看你和爸爸,爸爸那邊,我會自己跟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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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韻氣得不行,胸口脹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陸衍繞過車頭,跟司機交待了幾句,然後上了後車座。
汽車重新啟動,緩緩地駛離了陸家老宅,消失在了路的盡頭,再也看不見。
許穎夏盯著陸衍遠去的方向,抿緊了唇線,她走到了周韻的旁邊,忙安慰道:“周阿姨,別生氣了,等明天阿衍來家裡的時候,讓陸叔叔好好跟他說一說,他就明白道理的,不管怎樣,你都是阿衍割舍不了的媽媽啊。”
許母自己就是當媽媽的人,她最看不得孩子對父母不孝順了,她心裡也是對言喻和陸衍不滿,當然,最不滿意的還是言喻,她擰著眉:“阿韻啊,聽夏夏的啊,現在別氣了,不然氣壞了身子,該怎麼辦?阿衍是不是被言喻慫恿了?聽說言喻是個孤兒,所以她應該沒感受過家庭溫暖,也沒有父母疼愛,自然不懂得孝順父母,所以,她慫恿阿衍搬出去住,也是能理解的。”
她的話語平淡,卻不經意間透露出了對言喻出身的不喜和淡淡的鄙夷。
許穎夏聞言,睫毛輕輕動,她笑:“對啊,周阿姨,她孤兒出身,可能教養是不太好,所以,前幾年才會給陸家鬧了那麼多笑話。”
周韻胸口的怒意快撐脹她的心肺:“這三年,言喻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
平穩前進的車內。
兩個小孩都已經醒了,小星星拿著陸衍的手機在玩消消樂,陸疏木安靜地看著她的屏幕,時不時指導一下她。
言喻剛剛聽到了陸衍在外面說的話,她垂著眼睫毛。
陸衍靜靜地說:“等會我們去公寓,我們之前的婚房。”
言喻上次回國,就知道陸衍已經將她賣掉的婚房,重新買了回去,她現在很疲憊。
陸衍轉眸,低垂著視線看她,眼尾噙著一抹淺淡的笑,他伸手,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裡,什麼也沒說,就好像,握著她的手,就已經很滿足了。
過了會,他閉上了眼,開始閉目養神。
言喻這才抬起眼睛看他,五官生得好的人就是有優勢,就算人再淡薄無情,單單看那一張臉,就足夠讓很多人原諒他了。
他這幾天其實很疲憊,休息不好,也睡得不安穩,眼底下有著明顯的青黑,現在閉目的樣子,透露出了蒼白。
言喻睫毛翕動,像是很久沒這樣認真地看陸衍一樣,逡巡著陸衍的每一處輪廓,等看完後,盯著他淺淡的淚痣,忽然想起……她大概早就將程辭和陸衍兩個人分得很開了,她看著陸衍,已經很長時間沒再想起過程辭了。
言喻剛想轉移開視線,陸衍忽然睜開了眼,對上了她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他眼尾含著漸漸加深的笑意,彎起的眼尾,有著似有若無的紋路,莫名得讓人覺得性感,他低笑,什麼都沒說,卻勝似什麼都說了。
言喻呼吸停了下,想要收回被他握著的手,他卻順勢地握緊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挪到了他的薄唇畔,落了一個吻。
他喉結動的樣子也是性感的。
言喻明白,陸衍這是打算走色誘路線了,她在心裡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汽車停下,司機的聲音從前座傳來:“衍少爺,到公寓了。”
陸衍仍舊沒松開言喻的手,他不緊不慢地道:“言言,你不相信我,也沒有安全感,我會給你的。”
言喻眉心微動,她琥珀色的瞳仁沒有微光,她停頓了下,用力掙脫開了陸衍的手,面無表情。
“那是有愛的時候,才會期待的東西,而我現在一點都不期待你給的這些。”
陸衍眯了眯眼,胸口空蕩蕩地起伏,落空了的修長大手,緩緩地收緊,手背上,隱約有青筋起伏。
*
一整天,言喻都在忙著收拾公寓,但也不隻是她在收,兩個小孩都穿上了清潔服,開始湊熱鬧,也有模有樣地幫忙收衛生;陸衍還請了清潔公司的清潔工過來整理,但需要言喻的地方還是很多,她要指導著這些人將東西收納到應該收納的地方。
重新搬進這個承載滿回憶的房子裡,言喻隻覺得渾身不適應,她每走到一個地方,就會想起,她和陸衍曾經相處的畫面。
她當時賣掉,就是想拋開過去,重新開始,而陸衍卻又強制買了回來,所有的擺設和當初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想要讓她留在過去。
言喻深呼吸,回過頭,看著正在拿著玻璃紙擦落地門的兩個孩子的背影,過去也並不全是壞事,至少,她有了兩個可愛的寶貝。
陸疏木似乎感覺到了媽媽的視線,他轉過頭,墨黑的眼珠子倒影著言喻的身影,他抿了抿唇,笑了。
言喻也回他一個笑容。
她想起了周韻和許穎夏,這兩個人都欠疏木一個道歉,她記得孕期時,這兩人對她的折磨,她要她們倆,為當初做的事情,感到後悔。
*
言喻休息了三天,她就準備開始工作。
這三年一直忙碌,突然停下來,她還真的不太適應,今天兩個孩子都不在家裡,被陸衍帶著回陸家老宅,而言喻不想去,陸衍也沒有勉強她。
言喻在書房裡整理老資料,她下午再去律所,這還是她第一次以正式律師身份去國內的分所。
她大致地掃過她以往負責過的案子,突然在一疊案子中,看到了她記錄的關於許志剛的委託,這個委託並不著急,所以一直被秦讓拖著,秦讓去了英國後,應該也沒什麼時間去調查了。
言喻抿起了唇角,眸色深深。
說起來,許穎夏並不是許家的女兒,比起其他的打擊,這個打擊是不是來得更狠更直接一些?如果許家找回了親生女兒,不管許家會怎麼對待許穎夏,許穎夏在許家和社會的地位一定會隨著真相的揭開而降低的。
調查這種案子,需要請私家偵探,但是言喻這幾年大多處理民事案,用到私家偵探調查的幾率很小,所以她認識的私家偵探太少了,在國內的、業務能力強的幾乎沒有。
言喻就是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季慕陽。
每一個城市都會有一個酒吧,這個酒吧魚龍混雜,這個酒吧藏龍臥虎,有很多暗線,也有很多交易,在暗線裡,你可以出錢打聽到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常年有一句流傳的話:如果你打聽不到消息,那一定是你出的錢不夠多。
言喻站定在了酒吧門口。
這個酒吧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她還以為會是一個陰暗骯髒的地方,但她看了看這個地段,又看了看金碧輝煌的裝修,笑了笑,這個酒吧的老板肯定是個有背景又有手段的人。
酒吧門口的保安塊頭很大,又高又壯,他們目光銳利,掃視著每一個進來的人,所有人都要接受安檢,但凡是被他們認為可疑的人,都要被帶走。
言喻不知道他們認為可疑的標準是什麼,因為進去酒吧的人穿著都不太正經,言喻根據暗網的攻略,挑選了一身短旗袍穿,這是改良旗袍,凸顯身材,性感又魅惑,適合去夜店,她順利地進去了酒吧,她散漫地坐在了吧臺旁邊的高腳椅上,對著酒保道:“一杯瑪格麗特。”
沒過一會,言喻約的偵探就來了,偵探穿得一身黑,鴨舌帽壓得很低,讓言喻跟著他到了卡座,一到卡座,他就掀開了帽子,懶懶散散地窩在沙發上,語調簡單:“查什麼,願意出多少錢?”
言喻看了他一眼,覺得他長得有些熟悉,但沒多想,還是把要求和酬金告訴了他。
偵探說:“行,沒問題,包查到。”他盯著言喻看了半天,又低眸對著手機屏幕看了看,然後笑了,“但我這人有個怪癖,喜歡喝酒,你會喝嗎?不喝我就不接案子。”
言喻的酒量不好也不差,但她來之前,預想到這種情況,就先吃了一粒解酒藥,所以幹幹脆脆地陪喝了。
偵探點了好幾杯酒,言喻灌了一肚子酒,暈倒是沒立馬覺得,但其實挺不舒服的,就在她喝不下去的時候,忽然有男聲帶著冷意響起:“季慕風。”
“臥槽。”偵探一下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言喻湿潤著一雙眼眸,也望向了來人,這個人,居然是很久很久沒見到的季慕陽。
季慕陽一把抓住了那個私人偵探。
言喻眯了眯眼眸,忽然靈光一閃,難怪她覺得這個私人偵探長得熟悉,因為他長得像季慕陽啊,剛剛季慕陽喊他——季慕風,所以,是季慕陽的兄弟?
季慕風剛剛還有點急,被季慕陽一把拽住的時候,倒是不著急了,他唇畔掛著痞痞的笑,聲音怪不正經的:“哥,你幹嘛呢,我這在賺錢呢,你耽誤我工作了。”
季慕陽眉間一擰,季慕風湊到了他的耳畔,聲音很輕:“來的夠快啊哥,我就覺得這個女的熟悉,老在你手機相冊裡見到,你他媽這幾年修身養性禁欲,就為了這女的?”
季慕陽眉頭皺得更深,季慕風繼續道:“我走了,好好聊,好好享受。”
言喻聽不到兩人說話的內容,卻對上了季慕陽的視線。
季慕風離開的動作很迅速,季慕陽坐在了他原先的位置,他盯著言喻看,這個小小卡座的氛圍忽然有些停滯。
言喻彎了彎眼睛:“好久不見。”
季慕陽靜默半晌,“嗯”了聲,然後有些無奈地道:“剛剛是我的堂弟,不務正業。”
言喻想笑,她沒想到,季慕陽還會說這樣的話。
這三年,季慕陽變化得其實很大,變得沉穩了。
言喻:“你的堂弟很厲害,是暗網上千金難求的私人偵探。”
聊了一會,言喻就想走了,她怕藥效一過,她剛剛喝下的酒就要起反應了,因為她似乎覺得有些暈了。
季慕陽走在言喻的身旁,他時不時就會垂眸看一眼言喻,看著她白淨氤氲的小臉,卻不敢看她婀娜的身姿,對於言喻,他的心思一直很微妙,這是陸衍的女人,他不能肖想,他也隻能以朋友的身份出現,但他卻時時冒出想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想法。
三年前,她離開的時候,他不見得多想她,但這三年來卻莫名地跟陸衍生疏了起來,今天一聽說她回來了,他屁顛屁顛地就扔下了所有事情,趕來了。
季慕陽:“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