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國想到陸疏木,心髒就像是被絲線緊緊地纏繞,無法呼吸。
他回了句話:“沒有,醫生的去處我也不清楚,當年給了他一筆錢,他也沒告訴我,孩子還活著。”
“知道了。”陸衍掛斷了電話。
他烏黑的眉毛擰著,又慢慢地舒展開來,他面無表情,眸色冷然,醫生去了哪裡,又是被誰送走,孩子為什麼會活下,這些小問題看似不重要,但他總覺得,有什麼被程管家隱瞞著。
但唯一能確認的是。
當年的言喻,的確是被他媽媽強制引產的。
陸衍一想到這個,他的心髒就一陣陣寒涼,宛若被不知名的人狠狠地拿捏著,他的喉嚨口如同被尖銳的玻璃渣刺痛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忽然意識到,這幾年的他,有多麼愚蠢。
這三年,不是隻有他在痛苦,何況,他所謂的痛苦,還建立在了言喻的痛楚之上。
言喻是被迫的,他卻一直以為她不肯生下陸疏木,還因為誤以為她不肯生,重逢後,幾次出言傷她,還阻止她和陸疏木相認,自以為是可以發泄和報復。
陸衍閉上了眼睛,幾乎要融入在黑暗中的背影顯得冷冽而落寞。
他和他的媽媽,是傷害言喻最深的人。
他的心裡一點點地被後悔的情緒纏繞著,三年前,如果他再多花一份心思在言喻的身上,多關心一點言喻……不,三年前,他就不應該將言喻留在陸家待產,不應該留在他媽媽的身邊,而這一次,他還要親手將言喻帶回他媽媽的身邊……
他不敢想象,那段時間的言喻,遭受了什麼樣的痛楚,那樣的痛楚又有多深刻。
一個懷孕的女人,被丈夫強制留在別墅裡,幾乎等於半囚禁,又被婆婆強制引產,以為腹中的孩子死了,又換來了丈夫的離婚。
陸衍忽然覺得有些隱約的害怕,他不知道,他該怎麼面對言喻,該怎麼挽回言喻,挽回了,又該怎麼彌補?
Advertisement
因為,有一些傷害太深刻,一輩子都不會愈合。
他,真的是自作自受。
陸衍的喉結輕輕滾動,薄唇漾起了一絲譏諷的冷笑,三年前,言喻就對他沒什麼感情,經歷過三年前的事,她一定早就對他沒有任何的情感了。
他的心髒一點點地絞著,痛得麻木。
還真是自作自受。
*
許家。
許志剛的手裡拿著一疊資料,時隔多年的徹查,格外難,他手裡拿著的是那一年這家私人贊助的孤兒院收養的所有孩子,他一張張地看過去小孩子被收養時,錄入的資料,這些孩子的年齡有的符合,有的不符合。
他的目光忽然微微定住,落在了一個名字上。
言喻。
☆、092
許志剛想,言喻也是這家孤兒院長大的啊。
這家孤兒院的贊助人是程家,現在陸衍又是程家的家主,兜兜轉轉,言喻還是跟陸衍離不開關系。
許志剛眸光落在言喻的年齡上,比“夏夏”大了一歲。
他繼續往後翻著,那一年收養的女孩子並不多,年齡合適的隻有兩個,他凝視著這兩個女孩的名字,上面並沒有照片,何況現在孩子們長大了,早就離開了孤兒院,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他還要繼續讓人找這兩個女孩現在的地方。
書房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許志剛手上的動作微頓。
許穎夏甜甜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爸爸,您在嗎?”
許志剛手上的動作不過停頓一瞬,下一秒,他一邊應聲,一邊將手裡的資料收了起來。
許志剛:“怎麼了?”
許穎夏被寵了許久,她以前也不會等許志剛回話,就打開了書房門,她笑意盈盈的臉,在眸光落在許志剛收攏起來的那一疊資料的時候,笑意退散了一瞬間。
她深呼吸,微微垂眸,重新抬眼的時候,又是彎彎得似是月牙一樣的眼睛,仿佛雪山上融化的清泉,幹淨透徹。
許志剛收好了東西,抬眸看她,看到許穎夏的笑臉,神態還是柔和的,不管怎麼說,面前的夏夏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也是他親手抱回來養大的,這麼多年,父女之情還是有的。
“夏夏,怎麼了?”
許穎夏走了進來,她手上端著一杯牛奶,身上穿著柔軟的裙子,腳上踩著的拖鞋落地無聲,整個人瘦弱纖細,看起來一副天然無害的樣子。
“媽媽讓我送牛奶給你。”
許志剛看了眼牛奶,眉眼平和,聲音溫潤:“你媽媽呢?”
他說著,伸出手,接過了牛奶。
許穎夏笑著:“媽媽在樓下,我們今天去商場買東西了。”
許志剛眉眼更是柔和:“你妹妹去了嗎?”
“沒去,她今天還有通告呢。”
“你跟你媽媽今天買了什麼?你媽媽上次是不是喜歡那個限量包,訂到了嗎?如果沒到,你就找個時間去巴黎一趟,看看能不能幫你媽買到。”
許穎夏撒嬌:“你就隻給媽媽買嗎?”
許志剛笑了笑:“又沒錢了?”他說著,看了眼許穎夏。
許穎夏眼眸彎彎:“因為媽媽今天刷了我的卡啊,我說了要孝順媽媽的。”
許志剛聽到這話,心裡一暖,他盯了盯許穎夏,沒說什麼。
隻是感慨,夏夏,畢竟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從小到大又一直被自己的太太寵溺,雖然驕縱,但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更是從來都沒對自己的太太不好過。
“沒錢,就刷爸爸的卡,記在我賬上。”
“爸爸你真好。”許穎夏勾住了許志剛的手臂,兩人一起往外走去,“爸爸,你先喝了牛奶,媽媽特地溫的,喝完了,我們再過去,媽媽正在試衣服,她想讓你看看衣服好不好看呢。”
“好。”
許志剛仰頭,把溫度適中的牛奶一口灌了下去,他的情緒未見起伏,喉結輕動。
這孩子最近變乖了,嬌卻不縱。
或許,她是害怕自己找到親生的女兒,會趕走她吧。
許志剛倒是從來沒想過趕走她,即便真正的夏夏回來了,他認不認回來,還要考慮太太的承受能力,他更害怕的是,他認了真正的夏夏回來,隻會讓整個家庭都變得尷尬,他太太或許更注重親情,畢竟一個是她疼愛了二十多年、寄予了無限希望的女兒,一個是自小丟失的女兒。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夫妻倆對丟失的女兒,更多的是愧疚。
許穎夏看許志剛喝完了,就從許志剛的手中接過了牛奶,她遞給一旁的佣人,然後拉著許志剛進了許母的衣帽間。
許母聽到了推門的聲音,頭都沒回,聲音含笑:“夏夏,媽媽覺得今天買的這雙高跟鞋,你穿也好看,明天咱們再去買兩雙,你、我還有冬兒一起穿,現在不是流行母女裝嗎?”
她說著,從盒子裡拿出了一條珠寶項鏈,在白皙的脖頸處比劃了下。
她眉眼爬上了笑意:“夏夏,我剛剛又試了下這條項鏈,覺得配飾是不是顯得太年輕了些?”
“不會。”她沒有聽到許穎夏的聲音,反而是含著淺淡笑意的男聲,帶著歲月潤飾的渾厚。
許母轉過身,許志剛動作自然地從她手上接過了項鏈,在她的脖子上,環繞了過去,慢條斯理地給她戴了上去。
結婚這麼多年,許母還是會被許志剛的一些小細節感動。
許志剛笑,開腔:“好看,這條項鏈很襯你。”
許母轉過身,打量著鏡中的自己,許穎夏也誇許母:“媽,是真的很好看,爸爸都說了,哪裡會不好看?”
許母對著許穎夏嬌嗔:“夏夏嘴巴真甜,是媽媽的小棉袄。”她看著許穎夏,笑意都流淌滿了出來,“媽媽最開心的事,就是生了你,要是沒有你,媽媽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許穎夏走過去,抱住了許母,她聲音軟軟:“所以啊,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媽媽的。”
許志剛看了許穎夏一眼:“你還要嫁人生子,哪裡能一輩子跟在你媽媽身邊。”
這話許母就不愛聽了,她不滿地看著許志剛:“夏夏怎麼就不能一輩子陪著我了?我不會讓夏夏遠嫁的,她要嫁呢,就在本城找,等夏夏嫁人了,你看看他們新房附近有沒有新房子,咱們也買在那兒,方便我常常去看夏夏。”
許母摸了摸夏夏的頭發,感慨道:“也是你這孩子不聽話,原先陸家的阿衍多好啊,又疼你,又知根知底,咱們兩家住得也不遠。”
許穎夏皺了皺鼻子,拉長了尾音,撒嬌:“哎呀,你都原諒我了,咱們不說過去了。”
“好好好,不說了。”許母握著許穎夏的手,轉眸去看許志剛,“對了,陸衍是不是要回國了?他現在還單身不?雖然,我舍不得夏夏當後媽,但是,夏夏這丫頭這麼多年一直沒放下阿衍,他們兩人兜兜轉轉,鬧了這麼久,重新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啊。”
許志剛聞言,擰起了眉頭,他微微冷著臉,威嚴就不自覺散發。
“他們不適合,陸衍這次回來,是跟言喻一起的,夏夏的婚事,我會看著的,別再強迫她和陸衍在一起了。”
許母也擰眉,她想說什麼。
許志剛抿直了唇線,拍板定案:“這件事不許再提起了,更何況,陸衍也不是當年的陸衍了,這三年來,他變化了很多,如果這次夏夏再讓他不高興了,難保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你是忘了前幾年他趕走夏夏的事情了?”
許母語氣一噎,轉眼又看到許穎夏的神態有些失落,她不高興地嘟囔:“他能做出什麼事情呀?他做人也不能忘本,當年咱們夏夏小時候救了他,長大後也救了他,做人要知恩圖報的。”
“報恩又不是隻有聯姻的方式。”
許志剛說著,看向了許穎夏,他眼眸深邃冷冽了幾分:“夏夏,爸爸公司有不少青年才俊,明天爸爸給你看看照片,你看哪個順眼,爸爸就安排你們見見面,阿衍已經結過婚,你們也錯過了,他不再適合你了。”
許穎夏笑意有些僵,但她沒有說什麼,隻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胸口卻有些火氣。
她手指慢慢地握著,悶悶地想,她就隻配公司的青年才俊麼?她想嫁入豪門。
就因為她不是親生的,所以,她爸爸隻願意介紹普通的公司管理層給她?讓她即便嫁人了,也無法脫離許家。
*
倫敦天亮了,初晨的陽光穿破了雲層,但是整座城市還是霧靄蒙蒙,是白色的,空氣是清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