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嘆口氣,蹲了下來,擦了擦包包。
言喻早上已經跟她說了要解除僱佣關系的事,雖然言喻多開了好幾個月的工資,但她還是憂愁,不知道接下來還怎麼找到言喻這麼好的僱主。
*
陸衍直接帶著言喻回程家,他的行程沒有特意公開,也沒有特意保密,但凡是稍微關注點他的人都知道,程家的家主身邊多了個女人和女孩,他還帶著自己的兒子同這個女人,回到了程家的本宅。
從利茲到倫敦,距離明明不遠,陸衍卻啟用了他的私人飛機。
小星星是第一次乘坐私人飛機,她對駕駛艙最感興趣,陸衍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臉蛋,帶著她就去了駕駛艙。
小星星好奇地盯著機長看,又探頭看了看前面繁復的機器和代碼,她開心地笑了,轉頭抱著陸衍。
陸衍也笑,眉眼熠熠生輝,哄著她:“你看前面的風景。”
他稍微地把小星星抱高了些,讓小星星可以看到比後面座位更加寬廣的視野,越是靠近倫敦,越是看不清整座城市,今天的倫敦仍舊是陰天,陰雲隱約地浮動在了城市的上空。
小星星看完了,轉頭又趴在了窗戶上:“叔叔,我們去哪裡?”
這一聲“叔叔”讓機長的耳朵輕輕地動了動,他雖然一直沒有說話,卻一直在聽著這兩人的對話,他對陸先生和這個小女孩的關系很好奇。
應該說,整個倫敦,甚至整個英國都對程家家主的私事很好奇,他明明有了名媛未婚妻,現在卻又突然跟另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在一起了。陸衍出現又繼承了程家,對於整個商界來說,他的身世都是神秘的,他的過往被程家抹得一幹二淨,又嚴嚴實實地保密著,所有人隻知道,他是程家一直在養病的二少爺,在辭先生去世後,代替了同胞哥哥,和倫敦名媛時嘉然訂婚,然後繼承了偌大的程家。
陸衍沒在意機長的關注,他薄唇動了動:“回倫敦,那裡是我的家,以後也會是你的家。”
小星星雖然天真,但也不是傻子。
她聽到陸衍的話,眨巴了兩下眼睛,抬眸看著陸衍,輕聲地問道:“叔叔,你是和我媽媽談戀愛了嗎?你想當我的爸爸,對不對?”
陸衍笑了笑,薄唇的弧度揚了揚,淡淡吐出了一個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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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星星彎著眼睛,也沒再說什麼。
她不討厭陸叔叔,甚至有點喜歡,當然了,她還是個小寶寶,做不了決定,隻能跟著媽媽走。
小星星伸出手,摸了摸陸衍的臉,她沒問陸疏木的媽媽該怎麼辦,她就眨著眼,認真說:“那叔叔,你以後要對我媽媽好,好不好?”
陸衍喉結滾動,眼眸深邃,他抱緊了下小星星,嗓音從喉間溢出,隻有簡單利落的一個字:“好。”
飛機很快就降落在了程家的莊園裡,穿破雲層,螺旋槳聲轟鳴,在半空中,能將整個程家都收入了眼中。
程家的莊園屹立百年,處處都散發著輝煌和古樸的交際,有著城堡的豪華,全都是18、19世紀的建築,也有現代的典雅,房子周圍可以看到偌大的網球場、足球場、高爾夫球場和泳池,一旁尖尖的角樓上,一群白色的鴿子因為聽到了螺旋槳聲,而紛紛地驚飛,在氤氲著霧氣的空氣中,劃過了一道白色的痕跡。
小星星仍舊透過窗戶看程宅,她睜大了眼睛:“疏木,你家好大哦。”
“哇,還有網球場和遊泳池。”
陸疏木波瀾不驚,神情淡定,他隻是安靜地在她耳邊說了句:“以後,也是你的家。”
小星星抿著嘴,沒有說話。
言喻上了飛機後就塞了耳塞睡覺,快降落的時候,才摘下了耳機,陸疏木看到她醒了,眼睛亮晶晶的,他第一次,回到程家還這麼開心。
程管家雖然沒有了實權,但也仍舊住在程宅裡,陸衍這麼大的動靜,他早就知道言喻要來了,所以,言喻和陸衍一進到客廳裡,就看到了程管家的身影。
程管家喜歡喝茶,幾十年來,雖然身為管家,他幾乎什麼都會,但是,泡茶手藝應該是他最拿手的。他當了程家二把手這麼多年,早就養出了一身氣度,遠遠比很多非頂級的豪門世家的大家長都還有氣勢。
他慢慢地品了口茶,茶香四溢,抬眸看向了進來的一家四口。
他扯了下唇角,淡淡地笑了:“家主,歡迎回來,還有言小姐,好久不見。”
時隔三年,言喻再度見到程管家,但今天的她,已非三年前的她,雖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哪裡不一樣了,但是,站定在了程管家面前,言喻的眼神一點波瀾起伏都沒有,她甚至也扯唇笑了笑:“好久不見。”
程管家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言喻,他一直都知道言喻的美足夠驚豔,也知道言喻品味不俗,但是三年後的她,除了皮相之美,更多了氣度骨相美,她身上就簡單地穿著焦糖色的裙子,裙擺微動,就讓她多了幾分淡然之美。
隻可惜,出生不如時小姐。
陸衍看程管家的眼神很涼,淡淡道:“我有事情會回中國一段時間。”
程管家笑了笑:“當然可以,家主的親生母親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畢竟還是家主的母親。”
言喻抿了抿唇,弧度含了幾分譏諷。
陸衍和言喻不待見程管家,但是陸疏木並不是這樣,他前兩年的時間裡,大多數也都是和程管家一起的。
程管家朝他招了招手,他看了眼言喻的表情,還是走了過去。
程管家笑了:“好孩子。”
言喻知道有兩年時間,是程管家在照顧陸疏木,正好現在見到程管家了,她也有一肚子疑惑,想讓程管家來解答。
*
陸衍為小星星的到來,準備了很多東西,他看起來像是真的打算將小星星當做公主來養,一櫃櫃衣裙,一排排的玩具,把小星星興奮地不行,一整天都窩在她的臥室裡。
晚上吃完飯,陸衍就去了書房工作,兩個孩子已經到二樓玩了,言喻正準備上樓的時候,程管家站在了樓梯口,喊住了她:“言小姐。”
言喻仰頭看著二樓,唇畔彎了彎,慢慢地走了上去,跟著程管家到了二樓的程管家書房。
程管家打開了書房的大燈,燈光明亮又刺眼,言喻微微側頭,避開了燈光的直射,等適應了,才慢慢地看著程管家。
程管家讓言喻坐在了他的對面,他慢條斯理地泡著茶,眉目慈祥,也給言喻倒了一杯,他笑:“普洱茶,試一試。”
言喻淺淺地啜了口,口感盈滿唇齒之間。
程管家手上的動作沒停,唇畔笑意不明:“家主這一次帶你回來,大張旗鼓的,看來是不給時小姐的面子了,時小姐該傷心了。”
言喻沒有回答他,她剛剛刷了新聞,媒體的新聞和評論的確對時嘉然很不利,都在猜測她的未婚妻身份要被去除掉了。
程管家:“但實際上,家主能給你的也就隻有這樣的大張旗鼓了,時家和程家的聯姻是怎麼也不可能解除的。”
言喻輕輕地放下了茶杯,抬眸,燈光下,她的眼眸明亮又深不可測:“是啊,但程管家,這話你應該要告訴陸衍的,是他要訂婚,也是他這樣帶我回來,您跟我講,也改變不了什麼。”
程管家聞言,笑出聲,還輕輕地搖了搖頭,又給言喻的茶杯滿上:“言小姐,還跟當年一樣可愛。”
“程管家也跟當年一樣,愛神秘,話總是說一半,保留一半。”
“那時小姐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知無不言。”
言喻盯著程管家,毫不客氣地直接問道:“陸疏木是我的兒子,可是,為什麼他會被你抱走?為什麼當年他還活著,所有人卻都不知道?”
程管家抿了口茶,沉默了一會,才不急不慢地開口:“但在我眼裡,陸疏木就隻是家主的孩子,下一任的繼承人。”
“所以,你明明知道那個孩子對我來說有多重要,還要瞞著我抱走他?”
程管家笑了,聲音似有若無地含了諷刺,“重要?哪裡有什麼重要,你離開了他,以為他死了,不也開開心心地活了這麼多年?”
言喻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她抿直了唇角。
程管家繼續道:“當年的事情,的確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雖然我並不喜歡你,但是你的腹中有家主的孩子,是男胎,所以除了家主外,我自然會派人緊密地關注你。不過那時候,陸家老宅裡的情況,家主藏得很好,我並不清楚。但出了老宅,去了醫院,那邊的消息就傳給我了,說是——你懷孕了,卻並不想要孩子,幾次傷害肚子裡的孩子,最後意外滾下樓梯,肚子裡的孩子如果還繼續在你的肚子裡,隻會是死胎,還會傷害到你,所以就隻能選擇引產。”
程管家看著言喻的臉色慢慢蒼白,他慈祥的眉目慢慢地舒展開來:“可是啊,我的人聯系了醫生,醫生告訴我的卻是另外一個版本,說是你被強制引產,而你當時的身體根本就不適合引產,引產的結果很容易導致你和孩子都出事,我怕當時的你出了事,會影響家主的決定,所以,就買通了醫生,讓他想辦法保下了孩子和你,明面上告訴周韻,孩子已經死了,暗地裡,就將小疏木轉移到了我的手上。”他頓了頓,“言小姐,你應該知道的,當年是周韻想要害死他,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根本就看不到疏木小少爺。”
言喻喉嚨發緊,手指繃得很緊,她的背脊挺直,冷汗涔涔,心裡酸澀一片,更多的是沉沉的疼。
她第一次聽到她滾下樓梯的這個版本。
她睫毛翕動,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陸衍上一次會說她不要孩子了。
她蒼白的唇動了動:“所以,周韻也告訴陸衍,我當年在醫院手術引產的原因也是我不要孩子,主動滾下樓梯的麼?”
“當然。”
☆、091
書房的空氣有些凝滯,明明窗戶已經開著,但卻沒有一絲一縷的風透了進來。
言喻沒再看程管家,她站了起來,往書房外走去,她的手握在了門把上,慢慢地旋開,門開了四分之一,她又停頓住了,眸光慢慢地往上抬,然後定住,她握著門把的手,一點一點地用力收緊著。
畫面凝固了幾秒。
她的嗓子無聲地咽了咽,下巴的線條顯得有些緊繃。
好一會,她紅唇輕動,看著門外,卻是對程管家說的:“程管家,還麻煩你告訴你的少爺,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沙發上,正在喝茶的程管家聞言,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過去。
言喻背對著他站立,背脊挺直,蝴蝶骨分明,整個人如同凜然的利劍,他隻能看到她站定著的秀氣背影。
下一秒,言喻慢慢地將整個門都拉開了。
如同慢鏡頭推進一般,隨著門板的拉開,門外的視野也慢慢地拓寬了,陸衍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了門外。
書房明亮的燈光,映襯得他所在的地方光線格外暗淡。
廊燈依稀地籠罩在了他的身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言喻收回看他的視線,要繞過他,走出去。
他卻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進來,靠近了言喻,猛地握住了言喻的手腕,她的手腕纖細,被他骨節分明的大掌一捏,就像是要斷裂開來一般。
言喻抿著唇,用勁想要掙脫陸衍的手,卻怎麼也掙脫不開。
陸衍將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她腳下不穩,整個人就撞進了他堅硬的胸膛之上,言喻根本動彈不了。
既然掙脫不開,言喻倒是不掙扎了,她不想和陸衍吵,也不想把自己弄得像個潑婦一樣,她閉上了眼,又重新睜開,平靜地開口:“陸衍,你是想讓我親口再重復一遍,你媽媽對我做過的事情麼?”
陸衍沒有回答,他整個人都透著森森的寒氣。
他攬著言喻,往書房裡面走了幾步,書房厚重的木雕門緩緩地自動地合上了,在這樣寂靜的空間裡,連門鎖扣上的聲音都襯得這樣尖銳。
程管家仍舊坐在沙發上,他倒是心平氣和,還是繼續衝茶,泡茶,讓茶香四溢,他嗓音平和:“衍少爺,坐下喝茶麼?”
等到陸衍和言喻坐下來之後,程管家斟上了茶水。
言喻垂著眼眸,淡淡地盯著浮動著霧氣,茶香嫋嫋的茶杯,茶水裡,隱隱約約有細小的茶葉末,起起伏伏,像極了人生跌宕。
言喻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