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嘉然不是你媽媽。”
小男孩臉色有些沉,他也不動,漆黑的眸子有些冷然,寒意凜凜:“……把我媽媽還給我。”
陸衍黑眸冷冽了幾分,唇角的弧度扯了扯。
他喉結無聲地滾動,卻沒說什麼。
外面有聲音傳來——“疏木小少爺,看,誰來了。”這是程管家的聲音,隨著他聲音一同進來的,還有一個女人。
女人笑容清麗,眼窩深邃,睫毛纖長,透出了幾分混血氣息。
時嘉然看著陸疏木笑,走了過去,摸了摸陸疏木的頭發。
陸疏木抿著唇,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漆黑眼眸裡的寒氣卻散了幾分,時嘉然低眸溫柔地笑:“爸爸又罵你了?”
陸疏木沒說話,他的餘光瞥見陸衍的臉色黑沉沉的,用力地抿起了嘴角,想也不想地伸出了手,抱住了時嘉然。
時嘉然笑意更深,彎腰抱起了他。
她問:“我們先上樓,讓爸爸跟程爺爺談事情。”
陸疏木趴在了時嘉然的肩上,他原本不會做出這樣親密的動作的,隻是,他在被抱起來的那一瞬間,想到了今天在商場看到的那個女孩子,情不自禁地學起了她的動作。
陸衍擰眉,冷睨著陸疏木。
陸疏木也回看著他,唇形輕輕地動了動,他親昵地、無聲地叫:“媽媽。”
他滿意地看到陸衍眸色越發沉厲。
時嘉然離他太近了,一下就聽到了,她眼尾襲了笑意,對著陸疏木道:“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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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二樓,時嘉然打開門,陸疏木回到了臥室,就想自己下來,他沒說話,直接地從櫃子上抽取出來了一本古代詩選。
時嘉然很了解他,她笑:“又想看你的名字來源?”她接著道:“你的名字啊,是你爸爸取的,程爺爺最早隻給你取了英文名,等你回到爸爸身邊之後,才取了中文名,你叫疏木——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
陸疏木已經翻到了那一頁的古詩,他垂著眼睫毛,眸光一動不動的。
小手指從那一句古詩中劃了過去。
抿著唇,沉默了許久。
半晌,他合上了書,抬起眼眸,眸光定定,認真地說:“爸爸說,你不是我媽媽。”
時嘉然的眸光閃了閃,她反應很快,彎了彎唇:“可是我是你的媽媽啊,疏木,因為爸爸不想跟我再在一起了,所以他才這樣說。”
時嘉然彎了彎唇,又摸了下陸疏木的腦袋:“疏木,你剛剛這樣說,我真的好難過哦,臭小子,你才回到你爸爸身邊半年多,你就不想認我這個媽媽了?”
陸疏木眨了眨眼:“……沒有。”
“那就好。”時嘉然也學他,眨了眨眼,“偷偷告訴你,我在追爸爸哦,很快就能把爸爸追回來了,到時候,小疏木就有爸爸媽媽了。”
陸疏木黑眸閃過了什麼,他看著時嘉然:“你們……也會帶著我去商場逛街嗎?”
“會。”
“也會買棒棒糖嗎?”
時嘉然一愣,然後“噗嗤”一聲笑了:“疏木,你現在想吃棒棒糖啊?牙齒會壞掉哦。”
陸疏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他的眼前又浮現了今天看到的那個女人,還有她抱著的那個小女孩。
陸疏木也不再糾纏時嘉然了,他搬出了樂高,安安靜靜地坐著,開始搭建屬於他的世界。
時嘉然站了起來,垂眸看著他。
眼裡閃過了心疼。
*
樓下,程管家笑著坐在了陸衍的對面,他老了許多,面相看著也和藹了許多,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手指不知道為什麼顫巍了下,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手,慢慢地喝茶。
“衍少爺。”
陸衍眉間襲上了一抹厲色,語氣淡漠:“程管家,你最好還是叫我家主。”
程管家也不介意:“家主,我知道你還在介意當年我為了讓你回到程家,使用的那些手段,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不後悔,因為我盡到了我應該做的責任。”
陸衍看都沒看他,臉色淡薄。
“事實也證明,你回到程家,才是最優選擇。程家能讓你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也隻有你,能接手程家了。”
陸衍有些不耐煩,他看了下時間:“如果程管家隻是想說這些的話……”
程管家:“家主要回陸家了?”
“是。”
程管家沒問程家該怎麼辦,隻是淡淡地建議道:“時家的小姐也跟了你快三年了,又是疏木小少爺的母親,你該給她一個交代了。”
陸衍的眼眸沉下,神色厲厲,森然得有些可怖。
“程管家,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如果再管我的私事,我會讓你後悔的。”
程管家胸口淡淡地起伏了下:“可是這不是私事了,是程家和時家兩個家庭的事,兩個集團的事情。”他苦口婆心,“家主應該知道,一個孩子的成長是需要爸爸和媽媽的,但凡缺少了任何一方都是可憐的,您每天固執地告訴疏木少爺,嘉然小姐不是他的母親,你可曾想過他有多受傷?”
這一句話,像是刺一樣地扎到了陸衍的心髒。
準確地講,他也隻有母親陪伴長大,他的親生父親從小到大都沒管過他,他看似不介意,但多少還是會介意的。雖然他現在釋懷了,但不代表陸疏木就不想要父母雙全的日子。
程管家:“疏木小少爺出生身體就不好,明眼人也都看得見,他比一般的小孩要安靜自閉,醫生說,他很需要家庭的溫暖。”
陸衍菲薄的唇勾勒出了淺淺的弧度,有些譏諷,手指攥緊了幾分,冷笑著,透著戾氣:“程管家應該不用我提醒你,他現在這個樣子,和你藏了他有關。”
程管家眉目慈祥:“可是家主也別忘了,是誰千方百計地不要他,拋棄了他,如果疏木小少爺知道了,該多難過。”
陸衍壓抑著的怒氣,一瞬間湧上了幾分,他眸光越發深不可測,他走到了程管家的面前,一把拽起了程管家的衣領,全然不顧程管家是個老人。
他氣場陰冷沉戾,手上青筋起伏:“閉嘴。”
短短的兩個字,從牙齒縫中擠出。
程管家被他拽的,掐住了脖子,臉色漲紅,他還是顫巍巍地拿出了手機,解鎖,翻轉屏幕,給陸衍看。
屏幕上,是推特的頁面,一條推文附了一張照片。
陸衍看清了那張照片,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輪廓分明的下頷線條緊緊地繃起,眸色凌厲。
程管家說:“一別兩寬,各生歡喜,有什麼……不好呢?言小姐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家主你也該給疏木小少爺一個完整的家了。”
陸衍的眼眸黑得幾乎看不到一絲光芒。
他倏然就松開了緊緊鉗制著程管家的手,額角有青筋凸起,又隱沒了下去,漆黑的眼底寒芒刺目。
他那顆冷硬的心,卻像是被人狠狠地擰住了一般。
難以呼吸。
眸光深深。
他眼前浮現的就隻有剛剛看到的那一張照片,照片上,言喻溫柔嫻熟,比起以前,更加柔美、有韻味,但她卻是在為秦讓洗手作羹湯,她照顧著秦讓的兒子,她很快就會成為別人的妻子。
她的溫柔寫意和幸福,在照片裡傾瀉得淋漓盡致,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清楚地記得,她有多痛苦,有多冷漠。
陸衍心髒有些疼,但難免的,唇畔扯起的弧度浮現了一點點的譏諷。
說不定,很快,言喻就會再和秦讓生一個孩子……
但她當年,卻那樣不想要和他的孩子。
陸衍發現,其實過去了三年,時間一點都沒有撫平他心裡的痕跡,和言喻的婚姻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記,難以撫平,反倒隨著時間,越來越清晰。
言喻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髒裡。
找不到在哪裡,但就在那裡,時不時地作疼,提醒著他,她的存在。
三年了,這根刺,是不是早就應該拔出來了。
他還在痛苦之中。
她卻早早地脫離了苦海。
而他能做的,就是不去打擾。
陸衍垂著眼睑,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笑意涼薄,他的一整顆心都是涼的。
*
時嘉然帶著陸疏木從二樓下來,陸衍走了過去,牽過了陸疏木,他很少牽陸疏木,陸疏木在被他牽起來的時候,小手還下意識地縮了下。
陸疏木吃飯的時候很安靜,但是,他今天跟平常有了點不一樣,他會停下來,側眸看下時嘉然,有些猶疑。
時嘉然被他看得稍微停頓了下,溫柔問:“疏木,要吃什麼?我幫你拿。”
陸疏木抿著唇,指了指方向。
等到時嘉然給他夾了,他才重新低頭吃飯。
陸衍眉頭稍稍擰了下,這半年多來,陸疏木很獨立,也幾乎從不會讓人給他夾菜。
不過,陸衍想想也是,他跟在時嘉然身邊那麼長時間,依賴也是正常的。
等到吃完飯,陸衍就冷淡地讓人送走了時嘉然,時嘉然也不在乎,她摸了摸陸疏木的頭,然後等陸疏木上了樓,她站在門口,對著陸衍道:“陸衍,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知道的,但是疏木是我的孩子……”她看到陸衍的薄唇翕動了下,搶先道,“你是不是又要說疏木不是我孩子?”
陸衍黑眸冷淡:“的確不是,嘉然,謝謝你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