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辰良猶豫問:“真的給我吃嗎?”
令窈努努嘴:“你要不要?”
穆辰良再次上當:“要。”
然而這次他留了個心眼,在她即將收回姜蝦的時候,及時扼住她的手腕,她一抖落,蝦掉到地上,穆辰良沒搶著蝦,牙齒磕碰,一不小心咬了她的手背。
令窈雙腮鼓高,將他推開:“穆辰良,你是小狗嗎?”
穆辰良一時沒站穩,跌到地上,他急忙爬起來,捧住她的手查看,低頭柔柔吹氣,懊惱道:“我並非故意為之,卿妹妹別生氣,我讓你咬一口,不,三口,十口,你想咬多少口都行。”
“你當我是狗嗎?我才不要咬你。”
“那我咬我自己。”
他張嘴狠狠一口咬,在和她手背上相同的地方留下牙印,令窈見他真咬,出聲制止:“夠了。”
穆辰良停下,一副悉聽遵命的模樣。
令窈玩得沒意思了,坐在榻邊,玩弄吃剩的蟹腳,擺出形狀來。
穆辰良往裡屋去。
不多時,她聽得他在屏風後喚她:“卿妹妹。”
她往前看一眼,穆辰良戴了面具,換了紅袍穿青袍。
他走過來,挨著她坐,捧一盒青黛,另一隻手拿塊空青石,道:“我知道是我不對,騙了你,我罪該萬死。”他抬眸望她,眼裡寫滿純真的渴望:“可是卿妹妹,你想過沒有,先有空青,而後才有穆辰良,穆辰良討不了你的喜歡,但空青可以。”
令窈怔忪,隨即撇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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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良撈起她的手,就著她的手將剛戴上的面具取下。
信誓旦旦的少年聲線清亮悅耳:“從今往後,在別人面前,我是穆辰良,可是在你面前,我隻做空青,不管你是宸陽郡主還是鄭府四姑娘,我隻知道,你是青黛。我們還和從前一樣玩,好不好?”
令窈不答。
穆辰良急急問:“卿妹妹,隻要你肯原諒我,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令窈脫口而出:“我讓你去死,你也做嗎?”
穆辰良點頭:“做。”
“不能死在鄭府,需死在外頭,不得連累我。”
“好。”
到底年少,一句話說得輕松。令窈想起前世的穆辰良,如果她讓他去死,他肯定是不肯的。
他得留著狗命愛她,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就算死了,看到她和別人成親,他爬都要從棺材裡爬出來。
這是他的原話。
穆辰良細細觀察令窈神色,試探:“卿妹妹?”
令窈回過神,起身往外。
穆辰良追過去。
令窈輕飄飄丟下一句:“虧你長我三歲,竟是白活三年,我最討厭別人以命相脅,我同你真心往來數月,我以為你清楚我的脾氣,原來不是。”
穆辰良愣愣站在原地。
不知看了多久,直至令窈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穆辰良往回看,碧紗館拎食盒的婢子留了一個沒走。
婢子端出另一個食盒:“穆少爺,請用膳。”
一碗白米飯,一碗白肉,再無其他。
三七欲言又止。
這幾天府裡山珍海味流水似地送過來,他家少爺看都沒看一眼,如今怎麼可能吃這種東西?
三七怕穆辰良生氣摔碗,立馬示意婢子收起東西退下。
穆辰良:“等等。”
三七心頭一跳:“少爺?”
穆辰良:“確實是我胡鬧。”
說罷,他捧起碗大口吃飯,嘴裡嘟嚷:“真好吃。”
三七驚呆。
摘星樓外。
令窈已經遠走,鄭嘉和推輪椅從假石後現身。
飛南問:“少爺,為何不喊住四姑娘?”
鄭嘉和:“她來送膳,我若喊住她,她定要羞得無地自容。”
飛南笑道:“四姑娘性子倨傲,萬事不肯讓人,碰上一個穆少爺,兩人吵吵鬧鬧的,倒應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頭。”
鄭嘉和沉默。
飛南瞧見他神情不悅,眉間若蹙,自覺說錯話,連忙撇開話頭:“少爺還進去探望穆少爺嗎?”
鄭嘉和揚起視線,目光自摘星樓的牌匾掠過。
“不了。”
第52章
自摘星樓離開, 飛南跟在鄭嘉和身後, 笑著打趣:“少爺現在去哪,回度月軒嗎?”
鄭嘉和思忖半刻, 語氣淡然:“去攬瓊居。”
飛南詫異。
竟是要去二姑娘處。
攬瓊居位處偏僻,院門緊閉。飛南敲門, 遲遲無人應答。
飛南納悶:“奇怪, 明明聽見裡面有嬉笑聲。”他自討沒趣, 回身問鄭嘉和:“她們不應門, 總不能一直等下去,要麼改日再來?”
他以為近幾年鄭嘉和對鄭令婉態度疏離, 今日來此, 不過是一時興起, 尋常問候而已。
鄭嘉和卻答:“繼續敲。”
飛南隻好繼續敲。
屋裡鄭令婉正和鄭令清聊話, 所聊之事, 除摘星樓外,別無其他。
鄭令清聽到尋了食譜給鄭令婉:“這幾道菜難得很,需有人耐心斟酌才能做出原汁原味, 廚房那起子人哪有這等耐心, 待你做好後,我端去給穆表哥吃。”
鄭令婉點頭,輕聲應下:“好。”
鄭令清聽到敲門聲, 很是不滿:“你院裡的丫鬟哪去了, 怎地不去應門?”
鄭令婉道:“許是躲到哪裡偷懶, 我這地偏得很, 除了你平日也不會有人來。”
鄭令清大咧咧往外走:“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放縱她們,你雖是姨娘所出,但好歹是府裡的正經主子,得拿出官家小姐的威儀,這些婢子欺軟怕硬,你得讓她們知道厲害!”
鄭令婉跟出去。
敲門聲仍在持續。
鄭令清喊:“別敲了,趕著催命一樣,有什麼急事不能明天再——”
打開院門一看,竟是鄭嘉和主僕。
鄭令清抱怨的聲音瞬間收住,回頭看鄭令婉,悄聲說:“是你二哥哥。”
屋裡。
鄭令清留下的食譜擺在案上,人已不在。鄭嘉和一來,鄭令清便走了。
飛南承了鄭嘉和的意思,在院子裡訓剛才偷懶的小丫鬟們。
案上的熱茶已經放冷。
鄭令婉偷睨輪椅上坐著的鄭嘉和,他身穿香色圓領袍,外罩一件集翠裘,溫潤如玉的面龐,比前幾年更添內斂沉穩。
這張熟悉的臉,是她兄長,又不是她兄長。
他許久未與她親近,如今日這般坐在一起聊話,已屬難得。她本以為他們兄妹相依為命,誰也少不了誰,卻原來不是。
他不需要她的關切,他自有別人的關切,自鄭令窈入府,她便沒有了哥哥。
鄭令婉聲音有些沙啞:“兄長今日來探我,有何要事?”
“來看看你。”鄭嘉和拿起案上的食譜,隨手翻看,問:“清姐給你的?”
鄭令婉連忙從他手裡奪過食譜,抱在懷中:“她送我的。”
鄭嘉和凝視她,半晌,語氣輕描淡寫:“你做的東西,隻怕摘星樓裡那位沒心思吃。”
鄭令婉一怔,垂下腦袋羞紅臉:“兄長胡說什麼?我做東西給自己吃,何時說過要給穆少爺吃?”
鄭嘉和端起冷了一半的茶,摩挲青瓷杯沿,捧在手裡把玩。
鄭令婉心痒難耐,遲疑問:“兄長去過摘星樓?穆少爺肯吃東西了嗎?”
“雖然沒進去,但是我知道,從今日起,他肯定不會再鬧絕食。”
鄭令婉高興起來:“那就好。”停頓,她為掩飾自己的情愫,又道:“這幾天清姐總是憂心穆少爺的身體,如今他好了,清姐也該放心了。”
鄭嘉和輕笑,沒有拆穿她的掩飾,順著她的話往下,明知故問:“府裡幾位姊妹,你隻愛和清姐鬧,這是為何?”
鄭令婉沒想到他會問這個,當即有些發愣,笑容苦澀,喃喃道:“因為我羨慕她有父母疼愛。”
鄭嘉和轉開眸子:“令佳也有父母疼愛。”
鄭令婉看向鄭嘉和,眸中笑意諷刺:“她和四妹妹好,兄長不是說過,讓我遠著四妹妹嗎,我怎敢和四妹妹身邊親近的人往來?”
鄭嘉和默不作聲。
鄭令婉轉過腦袋,快速擦掉眼角涔出的淚珠,笑道:“是我胡鬧,不該說那樣的話,惹兄長不高興了。”她抬起臉,恢復平日沉著的模樣,道:“兄長怎地突然問起我和清姐往來的事?”
鄭嘉和緩聲說:“令婉,你素來聰慧,我為何突然提及此事,你心中有數。”
鄭令婉笑意凝結,“兄長的話,我聽不明白。”
鄭嘉和眉間淡雅,柔和的聲線陡然發冷:“清姐雖有父母疼愛,但她愚笨無知,最易受人唆使。”
鄭令婉眼睛瑟縮。
前陣子府裡部分婢子僱期已至,她撺掇鄭令清往碧紗館安插眼線的事才剛落下,連粗使丫鬟的人選都沒挑好,鄭嘉和就上門告誡,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鄭令婉含笑:“兄長說得對,我確實是看中清姐蠢鈍如豬,所以才愛和她鬧。”
“無論是碧紗館還是摘星樓,你都不該生出非分之想。”
“好一句非分之想。”鄭令婉語氣堅定:“如果我非要肖想呢?兄長又能拿我怎樣?告到老夫人那去?還是讓你的卿卿作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