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適合現場, 每次回來都是一腳的泥漿,鼻子都被雲南低緯度的陽光曬得開始發紅脫皮, 所以他晚上在自己的箱子裡扒拉了半天,居然扒拉出幾包面膜。
阿蠻:“……”
她倒是知道他很珍貴, 但是沒料到他會珍貴到這樣的程度。
“曬後修復用的。”簡南把幾包面膜包起來放到水井裡冰鎮, 拆了一包,指了指阿蠻臉上最近被曬出來的小雀斑, “你也得用。”
“你別想把這黏糊糊湿嗒嗒又冷冰冰的東西往我臉上放。”阿蠻動作敏捷的站起來跳上房梁。
她忘了她現在是簡南的女朋友,她也很珍貴。
每天早上出門被他連哄帶嚇的逼著用防曬霜,晚上回家洗臉還得盯著她用卸妝水——她都不知道簡南居然買了這些東西,她都不知道國內買東西居然那麼方便,這麼偏的地方隻要在網上買的東西一周兩次送到村長這裡再去拿就可以了。
她眼睜睜的看著簡南買了幾箱內褲躲在房間裡面用實驗用的儀器消毒, 抽真空,然後心滿意足的放好——那裡面居然有她的內褲。
沒錯, 她現在的內褲也很貴。
“你走開!”阿蠻誓死捍衛自己保鏢的尊嚴。
再養下去她就細皮嫩肉了, 這像是什麼樣子!
“其實我不用跟著去挖魚塘的。”簡南拿著面膜,“我隻要在實驗室裡把水質模擬出來就行了, 這些體力活都不用做的。”
“但是你喜歡這裡的村民。”簡南看著阿蠻,“你還希望我能有點肌肉。”
阿蠻咬牙切齒:“你有種就不要去,這借口你最近都用爛了。”
一天起碼用十次。
簡南抿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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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蹲在房梁上猶猶豫豫,最終還是低咒一聲, 跳下房梁,走到簡南面前仰起了臉。
“我對你真的太好了。”湿嗒嗒的東西貼在臉上,感受和她想象的一樣不好。
“嗯。”簡南也貼了一張,和她肩並肩坐在院子裡。
曼村沒什麼光害,院子上方那塊星空在晴朗的天氣裡,會有銀河,真的銀河,不是用夜光裝飾貼出來的那種。
阿蠻仰著臉。
“我喜歡照顧人,做保鏢的時候,我最喜歡委託人凡事都會看我一眼才放心去做的樣子。”她敷著面膜,說話含含糊糊,“所以我以前常常想,如果我有個弟弟,我可能會把他寵到天上去。”
就像現在這樣。
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會想讓人依賴她非她不可,所以會想讓自己變得很強大,變得誰都需要她。
“我可以做你的弟弟、哥哥、親人、委託人。”簡南半分停頓都沒有,“任何人,你想要的,我都可以。”
瘋子說著變態的話。
“兒子呢?”阿蠻轉頭,逗他。
“……”簡南喉結動了動,“我可以跟你一起生。”
阿蠻:“……”
媽的。
“你有那麼多敵人不是沒原因的。”這張嘴簡直是萬惡之源。
簡南笑,學著阿蠻兩手交叉放在後腦勺,靠著臺階往後仰,一起看著星空。
“你們兩個為什麼要把院子大門關起來?”普魯斯鱷的聲音,嘀嘀咕咕的。
推開門,三個人六目交接。
普魯斯鱷面無表情的往後退幾步,重新關上院子大門,呯得一聲。
一秒鍾之後,又打開大門,徑直走向兩人,把放在旁邊的面膜撕了一包貼到自己臉上。
“我想過了。”他聲音含含糊糊,“沒道理每次享福的都是你們兩個人。”
“我隻是個技術工!”
他今天出了一天差了,風塵僕僕的趕回來打開門的第一件事就看到這兩人愜意的敷著面膜躺在臺階上看星星。
“不洗臉敷面膜會長痤瘡。”簡南面無表情的拿出手機,調出付款二維碼遞給普魯斯鱷,“面膜錢。”
阿蠻無語的往邊上挪了挪,離這兩個一碰到面就回到六歲的幼稚鬼遠一點,伸手:“王建國的資料。”
普魯斯鱷一邊乖乖付面膜錢,一邊把手裡的包丟給阿蠻,嘴也不闲著:“這都是隻有我本人去才能調的出來的資料,一個字一個字的好好看,珍惜一點。”
阿蠻沒理他,摘掉面膜靠在門邊開始一張張的翻。
找黑魚養殖場當初是怎麼感染上EUS的並不簡單,第一次感染EUS的時間未知,作為當地最大的水產養殖場,在裡面工作的人很多,流動性也很大,阿蠻查了幾個人,都對魚塘曾經感染過魚病一無所知。
這半年時間,記錄在冊的黑魚魚苗和輸入到市場開始販賣的黑魚成魚,都沒有出現問題,整個養殖場的折損率都在正常範圍內。
從表面數據看起來,這並不是一個曾經或者現在正在大規模感染EUS的養殖場,除了黑魚養殖場的法人王建國,沒有人知道真相。
阿蠻在這裡能做的事情不像在墨西哥的多,她在這裡沒有耳目,沒有關系網,也並不清楚國內的法律,所以簡南把前期調查王建國的事情交給了計算機專家普魯斯鱷,他有專家顧問通行證,可以調取一些有前科的普通人的檔案,包括銀行往來記錄和一些簡單的家屬關系。
為了讓普魯斯鱷認真幹活,簡南讓塞恩幫忙在血湖附近給普魯斯鱷裝了個攝像頭,攝像頭正對著一個鱷魚蛋。
這家伙終於有了新的心靈寄託,最近這兩天幹活很賣力,嘴巴仍然欠,但是活幹的很好。
他幾乎找到了阿蠻需要的所有資料,還用他那個用來預測搜索人是否有自殺傾向的系統黑進王建國家的網絡,跑了一遍王建國歷史瀏覽記錄裡所有的搜索記錄,把系統分析有問題的記錄都給標紅打印了出來。
“你如果開個安保公司,我一定會去你公司打工。”職業病挺嚴重的阿蠻嘖嘖稱奇。
比她花錢培養的耳目都要好用的多,還安全。
“信息時代,我就是王。”普魯斯鱷下巴就快要翹上天。
阿蠻:“……”
和普魯斯鱷比起來,簡南真的要沉穩很多,起碼他隻是告訴別人他是雙博士的天才,而不是王。
“王建國有三個切入點,他有個兒子。”術業有專攻,阿蠻處理這些東西很專業,“出獄之後結的婚,結婚一年多就離婚了,那時候他兒子剛剛出生,從後續的通訊記錄看,他和他兒子一直保持著逢年過節打個電話的關系,來往並不密切。”
“但是這幾年因為黑魚養殖場賺了不少錢,他兒子和他的關系就變得密切起來,從資料看,他每個月都會給他兒子打錢,數目都不小。”
“但是今年三月份開始,這個記錄就消失了,將近九個月的時間,他和他兒子沒有任何通訊記錄。”
“他身邊還有個女人,沒結婚,從他開養殖場賺了錢之後就一直跟著他,三十幾歲。”
“這女人應該是王建國目前最親近的人,通過她去查王建國對養殖場做了哪些事應該是可行的。”
“另外,就是他的搜索記錄。”
“我看不懂,但是應該都和EUS有關系。”阿蠻把那幾張紙遞給簡南。
“前面都是實驗室做病毒分離的數據。”簡南簡單的看了幾眼,“後面是治療方案。”
“都是很正常的發現EUS之後會去查的資料。”他沒發現不對的地方,“不過這資料都是從兩個月前開始查的。”
“那就假設他是兩個月前發現養殖場被感染的。”阿蠻合上資料,“我這幾天出去一趟,去查查王建國兩個月前都在幹什麼,如果可能,我也會查查他為什麼會和兒子失聯,以及他身邊的女人和他的關系到底怎麼樣。”
“查的時候得留意這些數據。”簡南掏出筆在資料上寫寫畫畫,“這些水質數據和黑魚樣本數據,可以證明最初的感染源在黑魚養殖場。”
“好。”阿蠻拿出手機把簡南剛才寫的東西都拍了下來,“他兒子住的離這裡遠,我這兩天晚上就不回來了。”
“嗯。”簡南點頭。
“你居然放心?”圍觀吃狗糧的普魯斯鱷震驚了。
他以為他們兩個變態到不黏在一起就會死的程度了。
“你工作的時候如果有人告訴你應該怎麼寫代碼你會怎麼樣?”阿蠻問。
“我會殺了他。”普魯斯鱷毫不猶豫。
“所以……”阿蠻摸摸簡南的頭,真乖。
“這是你的護照和籤證,我這裡有復印件,這是墨西哥大使館的電話。”簡南話還沒說完,“你到了當地住宿我會幫你定好,三餐一定要吃,如果不知道吃什麼告訴我我幫你叫外賣。”
“國內法律和墨西哥不一樣,萬一遇到什麼事,不要衝動,給我打電話就行,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接。”
阿蠻乖乖收好電話號碼。
“……這不叫幹涉工作?”普魯斯鱷又震驚了,這又是什麼雙標現場?
“這叫關心。”阿蠻面不改色,“類似於你工作的時候有人幫你定好餐解決好你所有的後顧之憂。”
“……沒人這樣對我過。”普魯斯鱷吶吶的。
“所以你好可憐。”簡南站起身,開始趕人,“很晚了,老金家裡要熄燈了。”
“還有一件事!”不想回去和老金面對面的普魯斯鱷又拿出一份資料,“這個,你讓我去查的。”
“阿蠻被領養的那家武館信息。”他親自去調資料,終於被他找到了。
“整個縣城都搬遷了,以前的老住址隻有紙質資料。”普魯斯鱷掏出的復印件裡面的字跡因為年代久遠都已經有些模糊了,“確實有阿蠻說的那家武館,我也查到了阿蠻的領養信息,包括領養後的入戶。”
“這是我今天跑了一下午拿到的戶籍證明。”
“阿蠻可以恢復國籍了,不用你再做她的監護人了。”普魯斯鱷炫耀一樣,拿著紙很快樂的宣布,“你們兩個,可以不用綁在一起,阿蠻自由了。”
這是他今天晚上的重頭戲,他覺得就衝著他找到了這個,簡南也不可能會黑著臉把他趕出去。
他們兩個可以坐在一起通宵玩遊戲,就像以前一樣。
說不定,他還可以不用再住到老金這裡,可以住在這裡,每天蹭飯。
阿蠻和簡南同時沉默。
普魯斯鱷覺得他們是驚喜過度了,所以拿著那張紙又使勁晃了晃,強調:“我找到的!”
簡南走上前,先利用身高優勢把普魯斯鱷得瑟的戶籍證明搶下來,交給了阿蠻。
然後推著普魯斯鱷往外走,就像上次喝醉了酒推他的凳子一樣。
“喂!”普魯斯鱷不明白簡南怎麼怒了,抿著嘴木著臉,一副想要把他丟出去的樣子。
“喂!”普魯斯鱷的聲音輕了一點,他是很怕簡南生氣的,他生氣起來不能講理,而且會變得很暴力。
遠古鱷魚最討厭暴力。
“我自己回去。”他終於慫了,把面膜摘下來,灰溜溜的走了。
他說錯了什麼?
他明明是最大功臣!
簡南呯得一聲關上門,轉身的時候,阿蠻還站在那裡,手裡拿著她的戶籍證明。
“我去幫你收拾行李。”憤怒的簡南落荒而逃。
他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差點想要上去揍普魯斯鱷。
什麼叫做他可以不用做她的監護人了,什麼叫做他們不用黏在一起了,什麼叫做阿蠻自由了?
他……
他害怕的推門的手都在抖。
阿蠻,找到了戶籍。
他選擇第一站到雲南,其實就是為了幫阿蠻找戶籍,但是到了曼村,阿蠻親了他,他就把這件事推到了所有事的後面。
因為,阿蠻找到了戶籍,阿蠻就有了姓,阿蠻就有可能有了她想要的弟弟妹妹和親人。
阿蠻喜歡他,因為他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