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樣的情況,預警不僅僅隻是需要勇氣,彈弓萬一彈到偷獵人就會暴露自己,通常情況下,失敗一次,一般人就不會有勇氣試第二次。
但是簡南試了,並且試了無數次。
“入口處有三個帶槍的守衛,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對講機,我可以搞定他們三個人,但是有打草驚蛇的可能。”
“今天現場沒有買主,他們在屠宰場剝完皮應該就會全部撤離,估計還剩下一個小時。”阿蠻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點。
“現在雖然大部分人都進了屠宰場,但是這種地方能盡早出去總是好的,我可以現在就去把門口的守衛放倒,我們馬上出去。”
“或者,我們就在這樹上再等一個小時,等他們全部撤離了再走。”
她私心是想要在樹上再多待一個小時的,畢竟她是溜進來偷拍的,被貝託發現就麻煩了。
但是如果考慮簡南的安全,確實是越早把他送出去越好,這個地方就算沒有人,單純的毒蛇猛獸也能隨時要人性命,簡南雖然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柔弱,但是如果他現在是她的僱主,她一定早就把他打包送出這個鬼地方了。
兩個選擇都有風險,送出去對她不利,留下來對簡南不利。
阿蠻想知道簡南會做什麼選擇,在枝丫上晃動的腳也停了下來。
簡南看看血湖又看看阿蠻。
“今天晚上如果沒有遇到我,你直接出去是不是很方便?”簡南規規矩矩的坐在樹枝上,仰著頭看著她。
阿蠻剛才拍照的身手他是看到的,說飛檐走壁可能誇張了一點,但是確實,動作比一般人敏捷很多,跳得高跑得快,而且幾乎沒有聲音。
如果沒有他,繞過那三個看守應該很簡單。
“嗯。”阿蠻沒否認。
簡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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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又盯著血湖看了很久。
“如果我從這邊走,是不是就不會碰上偷獵人。”簡南指了指血湖的東邊。
東邊靠近墨西哥邊境,那塊密林比血湖這邊更荒涼,連偷獵人都不會過去。
阿蠻沒有馬上回答,她有些摸不清簡南的意思。
“你可以直接走。”簡南給出了第三個選擇,“我可以先去那塊地方工作,等他們都撤了以後再走。”
“隻要不要遇到那些人,就挺安全的。”簡南覺得這個選擇挺好,坐在樹枝上動了動,後面那句話說的有些猶豫,“不過你能不能幫我一下,我不會下樹。”
剛才是因為有偷獵人又有阿蠻的膝蓋刺激著,他爬到了自己從來沒有爬到的高處,現在危機暫時解除,他看了一眼高度,覺得有點頭暈。
這起碼得有三米高……
阿蠻皺著眉看向簡南指向的那塊密林。
“你本來是打算來血湖幹什麼的?”阿蠻終於開口問了一個很早之前就應該好奇的問題。
“來找這次偽雞瘟的病原體。”簡南自己又嘗試了一次下樹,腳剛剛碰到樹枝就又默默的縮了回去。
三米高,以他的體重,砸下去應該會骨裂。
“我跟你一起去吧。”阿蠻跳到另一根樹枝上,撐著樹枝,伸手,“先拉住我的手,然後從那根樹枝上下樹。”
簡南沒動,皺著眉。
“你剛才預警算是救了我一命,作為交換,我陪你去找病原體。”阿蠻說出了簡南的口頭禪。
簡南猶豫了一下:“可是你也救了我一命。”
他剛才預警不完全是作為交換的,隻是預警成功確實讓他松了一口氣,要不然他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來回報阿蠻剛才把他拉到灌木叢的救命之恩。
“我是做保鏢的,救過很多人的命,所以我的命很值錢,以命換命的話你虧了。”阿蠻伸手等得不耐煩了,索性傾身直接拽著簡南的手把他往下一拉。
簡南憋著尖叫就這樣被阿蠻從三米高拉到了兩米高然後直接拽下了樹。
“走吧。”阿蠻拍拍身上的灰,背上了自己的相機裝備包。
因為高空墜落飽受驚嚇的簡南站在原地回了一會神,背上裝備包跟在了阿蠻身後。
“這塊地方雖然沒有偷獵人,但是裡面有很多偷獵人放的陷阱。”阿蠻指了指草叢裡一坨長得像是灰色大象腳的植物,“看到這個東西你就繞遠一點,他們一般會把陷阱放在這個東西的附近。”
“嗯。”簡南跟的不算太近,阿蠻注意到在她說這句話之前,簡南已經自己避開了一個偷獵陷阱。
“……你知道?”她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有點不爽。
他怎麼什麼都知道!
“這是龜甲龍,屬於薯蓣科。”大概是狩獵場已經恢復了平靜,簡南的話痨屬性又有點壓不住了,“我剛到這裡的時候因為天黑沒看清楚以為這是大型動物糞便,所以停下來看了一眼,然後就發現了偷獵人放的陷阱。”
……所以是因為運氣好。
“狩獵期的時候血湖的出入口一直有人守著,你是怎麼進來的?”已經繞進密林,血湖那邊隻能隱隱綽綽的看到一點燈光,阿蠻說話的聲音也恢復到正常的音量。
“偷獵人裡面有很多人是原住民,遵循著阿茲特克人的歷法,每年七月八月都會停止殺生,過他們的亡靈節。今天應該是第一天,會有盛大的晚宴,我是晚宴時間點來的,所以入口沒有人。”他有些鬱悶,“他們今天不應該出現的。”
亡靈節是需要善待亡靈尋求亡靈庇護的節日,他沒想到這樣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出來偷獵,一邊擺著風調雨順祭祀亡靈的陣法,一邊在黑夜裡制造嚎叫的亡靈。
阿蠻笑笑,沒接話。
她倒是忘了這件事了。
不過這些人殺生從來不看日期,也難怪她會忘記。
簡南已經在自己的背包裡重新拿出了防護裝備,為了避免被人發現,他這次沒穿白色的防護服,隻是戴了面罩,戴了手套,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雨衣。
然後再把同樣的裝備遞給了阿蠻。
阿蠻這次倒是沒嫌棄,她又探頭往簡南的背包裡看了一眼。
“你……因為我沒有從樹上跳下去阻止偷獵人很高興?”簡南覺得今天晚上的阿蠻有些過分配合了,從偷獵開始他冷笑的那一聲之後,她就變得十分放松。
就好像他突然就不是累贅了。
“我以前接過一個單子。”阿蠻清理掉前面的都是倒刺的灌木叢,“是一個妻子想要救出被偷獵人抓走的丈夫。”
“她丈夫是環保人士,因為偷獵人偷獵棕熊和偷獵人發生肢體衝突,被抓的地方在邊境,官方很尷尬。我花了很多力氣和他們談判,他妻子賣掉了房子湊足了贖金,好不容易把他從偷獵人那裡撈了出來。”
“結果第二個月,他又跑到了狩獵場,這次沒那麼好運氣,直接就被當場擊斃了。”阿蠻指了指腦袋,“據說是用身體攔在了棕熊面前,偷獵人沒手軟。”
“這個人有四個女兒,還有一個生病需要長期做腎透析的妻子,但是他死了。”
阿蠻看向簡南。
“所以你隻是躲在樹上,我覺得很好。”
他來之前做足了準備,他不莽撞,他隻是來找病原體,他沒有打算不自量力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樣,她覺得很好。
簡南的臉藏在面罩後面,看不清楚表情。
他身上的雨衣悉悉索索的,阿蠻猜想,他應該是在拿腳磨地,他猶豫思考的時候,總是會有些奇怪的反復的小動作。
“人類也是動物。”他在悉悉索索很久很久之後,才開口。
阿蠻看著他。
“你如果把剛才的場景想象成動物世界,那隻是強勢一方單方面對弱勢一方的屠殺。那樣,會覺得好受很多。”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甚至聽不清楚情緒。
阿蠻愣住。
“隻是他們的屠殺並不是為了果腹,他們屠殺、破壞,需索無度。”
“所以,地球會開始自衛。”
簡南把一小塊半湿潤的動物糞便放到採樣袋裡包好。
“血湖裡面的鱷魚和毒蛇都是因為血腥味被吸引過來的,這個地方本來是潟湖,可是漸漸的已經變成了沼澤,最後,會變成毒沼。”
“這裡的霧氣已經帶上了瘴氣,如果放任不管,這個地方很快就會變成人類的禁區。”
這些靠著獵捕鱷魚營生的偷獵人,很快就會失去他們謀生的飯碗。
不管跳多少祭祀,不管犧牲多少祭品,都沒有用。
作者有話要說:阿茲特克人的亡靈節是七月和八月,持續兩個月,16世紀早期,西班牙徵服了阿茲特克帝國,強迫土著居民改信天主教,傳教士引入的節日中包括“諸聖節”和“萬靈日”,分別是11月1日和2日,傳教士將西方的節日與土著居民關於亡靈的慶典以及一些陪葬、祭祀風俗結合起來,形成了如今的亡靈節,一個獨特的文化混血的產物。
不過當地原住民還是有小部分會過持續兩個月的亡靈節
評論留言紅包包,不知道該說什麼的作者坐在板凳上憨笑
第10章
因為工作關系,阿蠻很擅長觀察人。
每個人都有兩面,有些人一面是真的一面是假的,有些人,兩面都是真的。
簡南屬於後者。
那個純良無害半夜送藥會關心植物死活的話痨是真的,現在這個把偷獵形容成動物世界做什麼事都用交換解決看起來近乎冷血的人,也是真的。
他說他來這裡是因為國際獸疫局申請進入血湖需要批文,時間太久,他怕偽雞瘟控制不住,所以就自己先來了。
白天要排了很多手術,要來隻能晚上來。
他說他那張工作證真的是偷的,他說他這一包裝備有很多都是在國內就買好了一盒一盒寄過來的。
他
絮絮叨叨的十分話痨,卻總能很準確的繞過獵人陷阱。
他絕口不提今晚看到的那場屠殺,阿蠻卻看到他採樣的樣本裡面有幾個貼了鱷魚字樣的樣本收集包。
他能分辨動物腳印,能分辨動物糞便,卻不想去分辨人。
他說,等他拿到樣本,國際獸疫局的人應該就可以申請到批文了;他說,他這兩周也已經把所有感染了偽雞瘟的村莊都處理過消過了毒,隻要沒有外來病源,這次偽雞瘟應該就可以控制住了。
他說的興致勃勃,卻當她問他事情都他做完了,那國際獸疫局的人要做些什麼的時候,突然就不吭聲了。
夜色漸漸深了,屠宰場裡的偷獵人陸陸續續的開著車子離開,有很多人喝了酒,夜空中飄散著他們帶著酒意的笑罵聲,越來越遠,直至安靜。
血湖的霧氣變濃,煙青色的水氣從湖面上嫋嫋升起,一直彌漫到血湖入口的林間小路上,空氣中有刺鼻的腥臭味。
阿蠻站在血湖外面的叢林裡,看著簡南從僻靜的角落搖搖晃晃的開出一輛破皮卡,皮卡車上印著費利獸醫院的標志,擋風玻璃上還放著一張OIE合作字樣的地方通行證。
所有設置都在為他這次單獨冒險做準備,他想過自己可能會被抓,他也想過他可能會死。
但是他仍然來了。
為了這不會傳染人的偽雞瘟,這些偽雞瘟的來源,隻是那幾個本來想來他們獸醫院訛錢的村頭混混。
阿蠻等簡南晃晃悠悠的把車子停在了她的面前的時候,拍了拍了拍車子的引擎蓋,告訴他一條回城的近路:“一直往東邊開,三十分鍾就能進城。”
簡南一怔:“你呢?”
他們不是一起走的麼?
阿蠻說她來的時候搭得順風車,他以為走的時候,他就是她的順風車。
阿蠻聳聳肩:“我還有事。”
她得往相反的方向走,最近切市風雨飄搖,有很多富商急著從切市撤資,急著跑路,她接了很多半夜帶人或者帶錢跑路的單子。
簡南坐在車裡看著她,皮卡車車身高,阿蠻個子小,簡南居高臨下的皺著眉:“很晚了。”
凌晨十二點多,是真的半夜了。
“我送你吧。”他打開車門跳下車,從車頭繞了一個圈,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作為交換,你幫我兩次,我也幫你兩次。”
他覺得阿蠻剛才那句以命換命他虧了的話並不客觀,他也救活過很多命,雖然是動物的,但是他也很值錢。
送她出去,才算是公平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