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傳旨太監回了太和殿,回稟道,“陛下,謝氏已經接旨。”
皇帝面無表情,道,“朕知道了。”
謝貴妃被褫奪封號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太後耳中,她聞言臉色大變,立即趕去太和殿,還未進殿,卻被太監攔住了。
“太後恕罪。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謝太後好歹是太後,怎能在太和殿外和個太監鬧,又知皇帝此等作態,定然是不會如她的願,赦免了貴妃,隻得氣急回到自己宮中。
坐下後,便立即叫嬤嬤去打聽消息,得知是皇帝翻了牌子後,第二日便有了這旨意,臉色一變,更知自己不好開口了。
侍寢次日得了這樣一封聖旨,隻怕宮裡宮外都傳得沸沸揚揚了,即便再讓謝雲憐坐回貴妃,也到頭了。一個侍寢之夜遭了帝王厭棄的妃嫔,宮裡宮外都是天大的笑話,又怎麼還可能有什麼前程可言。
皇帝真是鐵了心,連這種手段都用出來了。
謝太後如今顧不得謝貴妃了,隻覺得皇帝這一手,明面上動的是謝貴妃,實際上是在提醒她這個太後,殺雞儆猴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那次蘇家女進宮,她算計皇帝與蘇家女的事,終究還是惹怒了皇帝。
謝太後有些頭疼,不敢輕舉妄動,亦不想去管謝貴妃的事了,隻想著如何調和自己與兒子之間的矛盾,緩和了面色,對嬤嬤道,“去,叫膳房做一盅雞湯,送去太和殿。另外,傳哀家的懿旨,謝氏言行無狀,衝撞聖上,罰她抄女戒百遍,不得出鍾粹宮一步。”
嬤嬤一愣,很快應下,退了下去。
謝太後揉了揉額頭,眼下也隻能如此了。要怪隻能怪謝雲憐無用,當年進宮的若是謝雲珠,何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她越想越覺得遺憾,明明是讓謝雲珠去送醒酒茶的,怎麼就陰差陽錯成了謝雲憐?
皇帝這一番雷霆手段,撸了個貴妃下來,一時之間,後宮人人自危,連往日裡喜歡鬧一鬧的大皇子與二皇子的生母,都夾起尾巴做人。謝太後也不敢妄動,後宮一下子變得格外和諧,連妃嫔拌嘴的事都沒了。
而此時宮外的阿梨,對於宮中這些因為自己而發生的事情,卻是一無所知。
Advertisement
她正坐在窗邊,替女兒歲歲梳頭發,小家伙眼巴巴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一臉臭美的模樣,越看自己越覺得好看極了,捧著小臉,笑眯眯道,“爹爹說,歲歲生得像娘!和娘一樣美!”
阿梨聽得失笑,捏了她肉呼呼的小臉一把,道,“生得美不是最要緊的,相貌不過是爹娘給的,性子才最重要。”
歲歲捂臉,還聽不懂這些,但看娘說得鄭重,便也一本正經胡亂噢噢應著。
阿梨見女兒受教模樣,便沒再說什麼,替她梳好頭發,便牽了她出去。來到外室,便見李玄正坐著等母女倆,聞聲抬手,去牽了阿梨的手,道,“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走吧。”
阿梨嗯了聲,夫妻二人帶著女兒一同出了門,撐著馬車,到了地方,便見蘇家人已經等著了。
阿梨在人群中間見到祖母,迎上前去,“祖母。”
蘇老太太一見她,便道,“不是說了叫你在家裡等著的,你還懷著身子,這種地方陰氣重,你不好來的!”
阿梨怎麼可能在家裡待得住,小聲道,。“祖母,你就讓我在這兒等吧,我想爹爹了。”
蘇家就數蘇老太太輩分最大,她一開口,幾個長輩都不敢違背,均勸著阿梨,道。“老太太也是不放心你。”
還是李玄站了出來,對蘇老太太道,“您讓阿沅在這兒等著吧。她昨晚知道嶽父的好消息,高興了一夜未睡,一大早便起來了。您讓她在家裡等,隻怕她更著急,吃也吃不下,坐也坐不安穩,還不如在這裡。有您老人家鎮著場子,她心裡多少能安穩些。”
蘇老太太被這麼一勸,隻好松了口,“罷了,今日便算了。世子你呀,也別太慣著阿沅這孩子了,這種地方,下回萬萬不能叫她來了。”
李玄則偏著自家妻子說話,道,“阿沅為我生兒育女,操勞家中大小事情,再賢惠不過,我讓著她些,也是應當的。”
蘇老太太聽了這話,神色反倒一松,也有些動然。若是從前,她未必會因為這一兩句話而如何,可蘇家發生了這麼多事,李玄還能從一而終,態度從始至終都未曾變過分毫,待阿沅也是一心一意,未因蘇家的事怠慢她,她如何能不動容。
家中出嫁了的幾個娘子,除了阿沅,其它幾個多多少少在娘家受了些委屈,因著這事,她便要高看李玄這個孫女婿一眼。
蘇老太太不由得道,“世子這些日子費心了。老身替阿沅、阿沅她爹爹,和世子說一聲謝。”
李玄豈敢受長輩這一句謝,雖說他已經知道,蘇隱甫並不是阿梨的親生父親,那相應的,蘇老太太亦和阿梨沒有血緣關系,但比起宮裡的謝太後,他更敬重面前這位老太太。他忙道,“老太太言重了,都是晚輩應該做的。”
眾人又在門外站了會兒,直到日頭升起來了,大獄的門才被猛地一下拉開了。
一片金光晨曦下,蘇隱甫從門內踏了出來,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胡子拉碴,可面上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阿梨見到許久未見的父親,見他花白的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整個人仿佛瘦了不少,鼻子一酸,眼淚便撲朔朔掉了下來,軟聲喊了聲,“爹爹……”
蘇隱甫神情柔和下來,應了聲,“哎,別怕,沒事了。”
第106章
一家人將蘇隱甫迎回家中, 又是跨火盆,又是燒舊衣,一番折騰下來, 才算是平平安安進了蘇府大門。
眾人進了屋, 蘇隱甫換了身新衣進來後,撩了衣袍, 在母親面前跪下,沉聲道, “兒子不孝, 這段時日讓母親替兒子擔憂了。”
蘇老夫人受了兒子這一拜, 眼睛也是一紅, 上前扶了長子起來,伸手替他掸去膝上的灰, 感嘆道,“沒事就好。你不在家裡,大小事情都是你弟弟們在忙, 二兒媳、四兒媳也是出力不少,咱們家女婿也是四處奔走, 你那些子學生, 好似有個叫衛臨的是吧, 也來了家中好幾回。這回可得好生謝謝他們。”
蘇隱甫應下, 又陪著蘇老夫人說了會兒話, 就被老夫人催促著去見弟弟去了。
蘇隱甫這段日子不在家, 幾個弟弟雖勉強抗住了, 可到底還有些事情拿不定主意,等著他做主。更何況,兄弟之間, 也確實該聯絡聯絡感情。
蘇隱甫起身,兄弟幾個便跟著兄長要出去,李玄和吳三郎等幾個陪著妻子來娘家的男客,自然也被一起請走了。
屋內便隻剩下幾個女眷,另還有蘇薇這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再便是阿梨和三娘子蘇曦。
女眷的話題無非便是那幾個,說著說著,便說到了蘇薇身上。二夫人孫氏瞧了眼婆母,開了口,“母親,昨日楊夫人遞了帖子來,請我去喝茶。”
二夫人這一開口,不等婆母開口,四夫人河陽郡主先冷哼了一聲,道,“楊家還好意思請二嫂你喝茶?我還真是小瞧了楊家人的臉皮了!”
這楊家便是先前與蘇薇說親的人家。蘇薇是蘇家這一代裡最小的娘子,如今雲英未嫁的,家中隻剩她一人,索性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家中長輩便替她相看起來。一幹人中,選中了楊家四郎。這楊四郎是家中嫡幼子,與蘇薇情形一般,上頭有好幾個哥哥姐姐,家中的擔子落不到他肩上。這楊四郎自己也還算出息,走的是科舉的路子,如今在國子監讀書。
說親這種事,原本就是你情我願,楊家上趕著來,尤其是楊夫人,屢屢上門,每每見著蘇薇,都是一副喜歡得不行的模樣,張口十分喜歡,閉口我定當成女兒一般。楊夫人又與孫氏還算得上是遠房親戚,要叫孫氏一句堂姐。
這般情形,又是親上加親,蘇老夫人也有些心動,但卻沒急著把親事定下了,隻想著再看一看。日久見人心,什麼事都不必太著急。
可這一等,還真就看出個“人心”來了。
蘇家前腳一出事,楊家立馬翻臉了,從前眼巴巴對外人說,自己對蘇薇多滿意,出了事後一改口風,隻說兩家壓根就沒有說親的意思。若隻是如此便罷了,趨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兩家又還未定親,楊家怕被波及,再正常不過。可這楊夫人恨不得還要踩上幾腳,開口閉口說蘇家女兒性子太活絡,見著她就黏上來,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這一張嘴,顛倒黑白,弄得好似蘇家賴著她楊家要這門親事一般,把蘇家幾個女眷氣得不輕。
一提起這遭,蘇老夫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冷聲道,“楊家的帖子,日後你隻一概回了便是。這樣的人家,同咱們蘇家不是一個路子上的人家,往後也不必來往了。”
二夫人孫氏心裡也有些冤,還真不是她想讓侄女嫁到楊家,明明是楊夫人自己上趕著,非要攀扯她這門親戚,現如今親事不成便罷了,弄得她裡外不是人,生怕侄女婆母遷怒自己。孫氏忙道,“是,兒媳聽您的。”
說罷,便低了頭,不再開口了。
見二嬸這般模樣,方才開口的河陽郡主卻有些過意不去,她一貫心直口快,有什麼便說什麼,從不怕得罪人的。這段日子家裡出了事,不少人落井下石,其他人有或這或那的忌諱,她卻從來都是當場就擠兌回去的。方才那些嘲諷的話,原本也是衝著不要臉的楊家去的,可冷靜下來一想,卻是讓二嫂下不來臺階了。
察覺到長輩間的氣氛,阿梨適時開口,柔聲用撒嬌的語氣開口,道,“祖母,孫女想在家裡住幾日,不知道祖母答不答應?”
蘇老夫人一聽,把勞什子楊家的事拋之腦後了,一疊聲道,“那自然是答應的。你那屋子都給你留著呢,你父親叫人日日都收拾著的。”應過後,才想起來問,“你回來住,我自然是高興的。但你婆婆那頭可沒什麼話吧?”
阿梨搖搖頭,“世子與婆母說過了。”
蘇老夫人一聽武安侯夫人都答應了,十分高興,一疊聲叫了嬤嬤,去收拾準備。
這一番插曲,卻是把先前那點小小的不愉快給驅散了,阿梨又開口,向祖母和嬸嬸們取經,略微皺眉苦惱道,“我最近夜裡總覺得小腿抽筋,時常半夜裡被驚醒,有時一晚上醒好幾回,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河陽郡主聞言倒是納悶,“腿抽筋?疼得厲害嗎?我懷幾個小的時候,倒是沒有這樣的徵兆,隻是夜裡容易餓,半夜總被餓醒。”
一旁挺著肚子的蘇曦也道。“可曾問過大夫了?大夫如何說的?這可不是小事,夜裡睡不好,白日裡便沒精神,對孩子也不好的。”
阿梨見眾人一臉緊張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夜裡腿抽筋這事,自然是看過大夫的,她自己覺得沒什麼,醒了就坐起來,揉揉腿,抻抻筋,再接著睡便是了。可無論是李玄,還是嬤嬤們,都很當一回事,大夫都被喊來了好幾回,也不敢開藥,如今還在食補著。
見眾人這幅模樣,連祖母都一臉嚴肅,阿梨忙描補道,“其實也還好,疼倒是不疼,隻是有時候夜裡容易醒。”
她這話說的輕描淡寫的,倒是把屋裡幾個女眷嚇得不輕。實在是女子懷孕生產,猶如鬼門關前走一遭,再小的事,到了這時候,也成大事了。更何況,在孫氏和河陽郡主看來,侄女雖進了侯府的門,看似穩妥,可實則卻不然。歲歲可不是侯府的親骨肉,雖說侄女婿對歲歲視如己出,可男子麼,自然是更看重自己的骨肉的。
在他們看來,阿梨腹中這個孩子,可是她坐穩侯府女主人位置的關鍵。
原本鬱鬱不打算開口的二夫人孫氏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沅姐兒這症狀,我倒是見過。我母親懷我弟弟的時候,夜裡也總是抽筋,後來我那奶嬤嬤問來了個土方子。蝦晾幹了,用鹽椒一拌,我母親那時每日當成小食吃著。熬成粥也是可以的,隻是我母親那時吃不下粥,反倒幹蝦還一口一個,吃得極香。再便是核桃,炒得鹹鮮,再挑出核桃肉來吃。大概也就吃了半來個月的樣子,夜裡就不抽筋了。”
孫氏便是這樣個性子,性子有些軟,遇事有些瞻前顧後,做不出和河陽郡主那樣當場還嘴的事,可她也是個護短的人。家裡晚輩有點什麼事,她都極為關切,尤其是三房兩個小娘子,她可憐二人父母不在身邊,一貫是很上心的。
她一開口,原本對她方才那些話有些不滿,覺得她沒有維護侄女的蘇老夫人,也緩了臉色,對嬤嬤道,“二夫人方才的法子你們聽到了吧,去弄些來,今晚便叫沅姐兒吃著試試。”說罷,又看向阿梨,溫和道,“等會兒可不許挑食,我瞧你除了肚子鼓起來,旁的地方丁點兒肉都沒長,比以前還瘦!”
阿梨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偏瘦,看看旁邊的三姐,同樣是懷著身子,三姐整個人都豐腴了幾分,面上充滿那種母性的光,面如銀盤。
再看看自己,阿梨也有些心虛,點頭道,“我知道了。”
蘇老夫人可不聽她這番話,心裡覺得自打孫女嫁進侯府後,被孫女婿寵得跟什麼似的,嘴上說的好聽,扭頭就有自己的主意了。就似今日她不許孫女去的,讓她在家裡等,她卻哄著孫女婿帶著她去了,她要訓幾句,孫女婿都不讓。
反正孫女要在家裡住幾日,她親自盯著她吃,也怕她不吃!
蘇老夫人在心裡拿定主意,扭頭對蘇曦道,“你也是,我讓灶房燉了兩隻乳鴿,等會兒你們多吃些,補身子的。”
蘇曦自然笑眯眯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