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抿著唇,頷首,“是我,那些事,同世子無關。我找到家人,所以回家了。”
李玄站在一旁,雖看不見阿梨的神情,卻看得見薛蛟的表情,總覺得有些古怪,感覺薛蛟對待阿梨,並不似一般的堂兄。
倒像是對待心愛之人。
李玄臉色難看了幾分,抬聲打斷兩人的話,淡漠道,“若要敘舊,不如換個地方。”
若說薛蛟此生最憎惡之人,除了當年要欺負阿梨的劉三,便是李玄了。
他雖不在意阿梨同李玄那一段舊事,但到底沒那樣大度,隻冷冷地嘲諷道,“我們兄妹敘舊,又關世子什麼事?”
被這般挑釁,李玄卻連臉色都沒變一下,隻平平淡淡道,“薛副尉怕不是忘了,方才那車夫之事,同薛副尉脫不了幹系。若覺得換個地方敘舊不好,不如去大理寺,薛副尉覺得如何?”
提起方才一事,薛蛟臉色倒是微微一變,同李玄對視一眼,對方亦冷淡回望。
薛蛟扯了扯唇角,尋了個由頭,“是我那車夫認錯人罷了。”
這理由太過敷衍,莫說精於辦案的李玄,便是阿梨,也不會信。
但阿梨並不想同自己這位堂兄牽扯過多,沒開口追問什麼,朝薛蛟道,“既是誤會,那便罷了,隻是我急著回家,下回再同堂兄敘舊。”
說罷,便想要走。
谷峰早已松開了那車夫,見此情景,忙上前道,“世子爺恰好要去大理寺,同蘇娘子同路,蘇娘子如不嫌棄,便同行可好?”
谷峰說完,阿梨正想拒絕,卻聽得一旁李玄淡聲開了口,“一起吧,正好我尋你有事。”
阿梨一愣,立馬想到了歲歲,怕李玄是要說歲歲的事,便點頭答應下來了。
兩人說好了,薛蛟自然不能攔著,隻能眼睜睜看著阿梨上了武安侯府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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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倒還沉得住氣,隻凝神看馬車緩緩走遠,隨後朝車夫道,“去趟閣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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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裡,四方矮桌上擺著個小小的燻爐,一股梅冷香緩緩從燻爐中漫延出來,逐漸充斥了整個車廂。
車廂輕輕晃動著,傳來車輪碾過路面的輕微聲響。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阿梨卻莫名感到一股安心。
說實話,她從沒有害怕過李玄這個人,從前在武安侯府的時候,她也隻是畏懼於他的權勢,畏懼於兩人之間天差地別的身份。
一個通房,不怕主子,這聽上去似乎有些大膽,但阿梨真的沒覺得,除去世子的身份,李玄有什麼讓她害怕的。
他沒罰過她,也沒欺負過她。
相反,她更怕喜怒無常的薛蛟。
馬車不知行了多久,李玄隻微微合著眼,仿佛在閉目養神一樣,但馬車甫一停下,他便像是察覺到一半,緩緩睜開了眼。
車廂外,谷峰恭敬的聲音傳進來。
“世子,蘇娘子,到了。”
阿梨輕輕應了句,看了眼仍然坐在原處的李玄,想到他之前說的話,便主動開了口,“您之前說有事要同我說,您——”
她想問,是關於歲歲的嗎?
但又覺得不大合適,倒像她仗著歲歲的存在,攀著李玄不放,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李玄倒沒察覺她這點小心思。
他那時不過是不願意阿梨跟著薛蛟走,隨口尋了個理由,好自然而然讓阿梨隨他走,此時阿梨問起了,他也沒什麼可說,隻“嗯”了聲。
阿梨聽他應自己,便停了起身的動作,安安靜靜等著他開口。
李玄卻又靜默了許久,久到阿梨忍不住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其實李玄壓根沒搭理她。
好半晌,李玄才開口,卻是道,“沒什麼,我忘了。”
阿梨:……
李玄既說自己忘了,阿梨自然也不好再追問什麼,頷首打了招呼,便下了馬車。
她一進門,便見丫鬟冬珠朝自己奔來,步履匆忙,神情焦急。
阿梨攔住她,“怎麼了?”
冬珠就一臉急色道,“公子得知您被貴妃娘娘詔進宮裡,去西德門外接您,等了許久,卻沒等到您,府裡上下正尋您呢。”
阿梨邊朝裡走,邊道,“哥哥眼下在府裡嗎?大抵是路上錯過了。”
主僕二人入了府,得知阿梨回來了,府裡上下才放了心,尤其是祖母那裡,阿梨更是特意去了一趟,陪著老人家用了晚膳,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歲歲白日裡沒見到她,此時便粘她十分厲害,明明困得打哈欠了,小手卻死死抓住她的衣襟。
阿梨一碰,她便哼哼唧唧要醒,阿梨便也不忍弄醒她,由著她算了。
陪著女兒在榻上躺了會兒,冬珠便悄無聲息進來了,見小小姐在睡,便壓低聲音道,“小姐,大爺來了。”
聽到是父親過來了,阿梨眼睛微微一亮,正好歲歲也睡安穩了,她輕輕將她的小手挪開,小心翼翼起了身,朝冬珠頷首,“我知道了,我去換身衣裳。”
說罷,阿梨換了身衣裳,又脫了寢鞋,換了鞋,從內間走了出去。
聽到動靜,蘇隱甫抬起臉,見是女兒,眼裡帶了點暖意,抬手喚她,“過來坐。”
阿梨應了,過去坐下,上來便道,“今日讓祖母爹爹擔心了,是女兒不好。”
蘇隱甫聞言,面上一怔,卻是搖頭,道,“無妨。”
阿梨卻是搖頭,道,“是我不好,叫哥哥白跑了一趟,又害得祖母和爹爹擔憂。到底是我行事不夠穩妥。”
“你才幾歲,”蘇隱甫打斷女兒反省的話,語氣溫和道,“做什麼要那麼穩妥,長輩擔心,長輩疼惜,這都是應該的。誰家父母不惦記孩子,便是你出嫁了,爹爹該惦記,還是得惦記。更遑論,你還在家裡嬌養著,合該我們做長輩的,來操這個心。”
阿梨原本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她一貫是懂事的性子,無論在何處,都想著不要給旁人添亂,知道家裡為了尋她,鬧了個人仰馬翻,阿梨心裡自然覺得愧疚。
再者,自己剛同家裡人相認,說句心裡話,她雖爹爹祖母喊得親熱,可到底多年未見,心裡終歸還是有幾分憂愁,擔心自己做得不好,惹得家裡人不喜。
聽爹爹這般說,阿梨眼驀地湿了,不著痕跡側過臉,眨了眨眼,將那股子湿意忍了回去,才點頭道,“我聽爹爹的。”
蘇隱甫卻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見女兒乖乖應下,心裡也曉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阿沅自小在外受苦,謹小慎微慣了,性子不是一時便能改的。
但他並不打算讓沅姐兒早早出嫁,故而也並不急於一時,隻將這事按下,開口道,“你母親給你留了些物件”
提起母親,阿梨便想到宮裡的貴妃娘娘,但也隻是一瞬,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木匣子吸引了。
木匣子不大,四四方方的,用的紅木,刻著長壽吉祥紋,用一枚小小的銅鎖鎖著。
蘇隱甫將一枚銅鑰匙放在桌上,輕聲道,“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你自己打開看吧,爹爹先走了。”
阿梨送走爹爹,又回到屋裡,小心取了鑰匙,捅進那銅鎖入口。
輕輕轉動,伴隨著一聲輕響,銅鎖開了。
阿梨將那銅鎖拆下來,打開木匣子,入目是些舊首飾,看得出是老樣式了,不再是燦燦的金色。首飾大抵是母親少女時候用的,俱是些兔兒、雀兒之類的形狀,阿梨看著這首飾,面前不由得出現了個嬌憨天真的少女,面上洋溢著明豔的笑意。
挨個看過首飾,阿梨又從木匣子最底下,找到一件衣裳,很舊了,素白的料子,已經有些微微的發黃,不似新衣那樣鮮妍。
阿梨愣了一下,抱出那件衣裳,抖開一看,卻見這舊衣的袖子,一隻比另一隻短了一截。
阿梨有些疑惑,又翻來覆去看了一遍,除了那斷去一截的袖口,沒尋出別的什麼端倪,隻得將衣裳疊好,小心翼翼放回木匣子裡。
雖不曉得,阿娘為什麼要留這些給自己,但阿梨依舊很珍惜地收好了。
這一日,折騰得不輕,阿梨也累得不輕,一躺下,便沉沉睡去了。
都二日起來,冬珠進來給她梳妝,卻見個小丫鬟進來,笑吟吟道,“六小姐,老夫人請您過去。”
冬珠見那丫鬟一臉笑意,打趣問了句,“遇上什麼好事了,瞧你這滿臉笑。”
小丫鬟被打趣得臉一紅,小聲道,“冬珠姐姐別笑我了,是六小姐的好事呢。有位大人上門提親了……”
阿梨原給懷裡的歲歲梳頭發,聽了丫鬟的話,拿著梳的手一頓。
提親?
第63章
天已經很熱了, 蘇老夫人屋裡都用上了冰,窗戶半開著,時不時吹進來點風, 掃過那正融化的冰面, 帶來些許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