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抵是不行的,從前沒有世子妃,隻要李玄點了頭,她便能將那滿樹的桂花都摘了。
但很快,世安院就要迎來女主人了,她哪還能和從前一樣。
這時,章嬤嬤進來了,朝阿梨道,“薛主子,侯夫人請您過去。”
阿梨點頭,起身換了身衣裳,朝正院去了。
到了正院後,鍾宛靜亦坐在屋裡,見了阿梨,便朝她一笑。
阿梨恭恭敬敬朝侯夫人屈膝,便被她叫到身邊,侯夫人道,“我有件事要交給你。過幾日,玉泉寺要辦一場法事,你替我走一趟,替元娘母子求個平安。”
李元娘上月不知為何動了胎氣,還被侯夫人接回來養了半個多月,邵家親自上門,才將人接了回去。
阿梨聽下人私底下說,是邵家公子在外招惹了人,這才惹得李元娘動了胎氣。那幾日,連李玄的臉色都不大好。
阿梨恭恭敬敬應下,“奴婢知道了,一定將差事辦好。”
玉泉寺在靈山上,山高路陡,坐轎子都得耗上半日,侯夫人到底一把年紀,經不起這折騰,故而才叫阿梨替她。在她看來,阿梨也是侯府的人,又在她膝下養過幾年,也算半個女兒,為李元娘祈福也是有用的。
侯夫人又不放心囑咐了幾句,將寫著李元娘生辰八字的紙遞給阿梨,囑咐她收好,不能掉了,到時候要在菩薩面前燒了的。
阿梨俱應下,將那紙貼身收好。
坐在一側的鍾宛靜笑盈盈道,“夫人放心,我會照顧好阿梨的,定然把差事辦好。”
阿梨聽了這話,才知道,原來鍾宛靜也要和她同行。
阿梨頓時不大想去了,但方才已經答應下來,又事關李元娘,便是她不想,也不能反悔了,隻能認下。
過了十來日,便到了上靈山的日子,那日早上,李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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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見他,屈膝福身,輕聲喚他,“世子。”
“都準備好了?”李玄點點頭,示意她起身,問道。
阿梨溫順回話,“都準備好了。”
李玄又叫章嬤嬤再檢查一遍,他長身而立,面容清貴,抬手輕輕碰了碰阿梨白皙柔軟的面頰,道,“帶上侍衛。若遇著什麼事,不必往上頂,躲著便是。”
阿梨自然不會沒事找事,輕聲應下,兩人說話的功夫,章嬤嬤便進來了,輕聲提醒,“世子,薛主子,馬車在外等著了。鍾家的馬車也到了。”
阿梨點頭,微微仰著臉,明潤的眼望著李玄,道,“世子,奴婢該走了。”
李玄頷首,收回手,背在身後,道,“去吧,平平安安回來。”
阿梨抿唇露出個溫軟的笑容,乖順點了點頭,抬步邁過門檻,朝外走去。
她越走越遠,李玄起初隻是看著,面容平靜,眸子裡看不出半點異樣,漸漸的,心裡便生出了些不好的預感,仿佛要出什麼事情一樣。
但他又想,連侍衛都帶上了,玉泉寺又一貫是各府夫人和貴女上香的地方,安全無虞,應當不會有什麼意外。
就這般,阿梨一路順利出了侯府,便見到門外停著鍾家的馬車,簾子被丫鬟撩起,坐在裡面的鍾宛靜看向她,露出個端莊的笑,旋即道,“阿梨,上車吧,我們該走了。”
阿梨安安靜靜點頭,坐上侯府的馬車,朝著靈山的方向緩緩前行。
第25章
馬車經過半日的行程, 終於到了玉泉寺。
因著在外遊歷的名僧歸來,才有的這場法事,故而偌大的玉泉寺各個廂房內, 幾乎被前來祈福的官夫人和貴女們佔滿了。
阿梨被雲潤扶著下了馬車, 便站在院中等候,不多時, 鍾宛靜身邊的嬤嬤便過來了,帶她們往裡走。
穿過種滿梅花樹的後院, 阿梨她們被領到一處廂房前。
初秋清寒, 山上氣溫又偏低, 遠處山頭的風刮過來, 吹得廂房那扇單薄的門來回晃動,發出嘎吱的聲響。廂房前的臺階上, 落了厚厚一層枯葉,看上去已是許久無人住了。
那嬤嬤轉過身,身上帶了點倨傲之氣, 微抬下巴,朝她們道, “薛娘子莫怪, 如今這玉泉寺中住的是滿京城的官夫人同貴女們, 實在騰不出位置了。我家姑娘費了好些功夫, 才替你要了個廂房, 雖偏僻些, 但也能住人。”
雲潤性急, 自家主子在府裡何時住過這樣的房間,她立馬便要同那嬤嬤吵,氣嚷嚷道, “這裡怎麼能住人?!”
“雲潤!”阿梨叫住雲潤,輕輕朝那嬤嬤點頭,道,“這裡便很好,勞煩嬤嬤替我謝過鍾小姐。”
那嬤嬤面上露出得意之色,抬著下巴頷了頷首,轉身便出去了。
嬤嬤一走,雲潤便忍不住委屈道,“這地方一看就許久沒住人了,怕是連被褥都沒有,天這麼冷,您怎麼受得住?!”
阿梨瞧她著急模樣,反倒笑了,安慰道,“怕什麼,這玉泉寺沒有廂房,總不會連被褥都沒有。隨意尋個小師傅,同他求一求,自然就有了。再不濟,咱們自己的馬車上不是還有褥子麼,隻是兩夜而已,熬一熬便過去了,不打緊。”
其實,自知道自己要與鍾宛靜同行那一日起,阿梨便猜到了,鍾宛靜一定會想著法子刁難她。
更何況,方才那鍾家嬤嬤說的話雖然刺耳,可明面上挑不出半點毛病,便是同她吵,也是她們不佔理,何必白費這些口舌功夫。
說罷,阿梨便推了門,率先踏了進去。
相較外面的簡陋,廂房內倒好了些許,至少該有的都有,阿梨隨意在屋裡走了一圈,隻發現窗戶有些松動,窗戶紙破了幾個洞。
阿梨轉頭看向身邊的雲潤,面上露出個溫柔的笑,道,“你看,其實也還能住人麼,我小時候住的還不如這兒呢,等會兒把這窗子補一補,再問寺中師傅要一床被褥,便什麼都齊了。”
雲潤滿臉不高興答應下來,很快便去外邊要褥子了,片刻的功夫,便抱著厚褥子回來了。
第一晚就這般安頓了下來,法事定在第二日,寺廟位於山巔,夜裡能聽得到外面呼呼刮著的山風,除此之外,一片寂靜,倒是難得的好眠。
阿梨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次日起來,推開窗戶,入目便是鋪天蓋地的雪。
地上已經堆了厚厚的一層綿軟的雪,紛紛揚揚的雪還在往下落,冷風掛過,樹梢搖晃,一團雪猛地砸了下來,驚起地面一陣殘雪。
阿梨站在窗邊,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眼下才入秋,按說不該下雪才是,可這雪卻越下越大,看上去半點沒有要停的意思。
這樣的天氣,法事還能照常舉行嗎?
這時,雲潤冒著風雪推門進來了,懷中抱著個大大的食盒,見阿梨已經起來,忙道,“主子,方才寺中師傅過來傳話,說是昨夜忽降大雪,法事要推遲,至於要推遲到什麼時辰,傳話的小師傅也不大清楚。”
阿梨蹙了蹙眉心,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雲潤將食盒中的早膳取出來,一樣樣擺好,僧人茹素,因此寺中都是素膳,但味道卻也很不錯,阿梨卻吃得不大安心。
用了早膳,再看看窗外,雪依舊下個不停。
昨日取來的炭火已經燒得隻剩了點灰了,勉強還有些餘溫,雲潤出去取炭回來,主僕倆窩在屋子裡,倒還算暖和。
隻是,直到入夜,依舊沒等到法事何時舉行的消息,但雲潤白日裡取來的炭已經用盡了,她出去要,去了許久,回來時卻是空手而歸。
阿梨問她,“怎麼了?”
雲潤滿肩都是雪,冷得瑟瑟發抖,顫聲回話,“寺中管事說炭不大夠,今日的份額已經發完了,要用明日再去取。”
阿梨聽了這話,沒說什麼,隻是抬手替雲潤拂了拂肩頭的雪,催促她,“那便算了,你去換身衣裳,多穿些,別凍著了。”
雲潤答應下來,又道,“奴婢明日一定趕早便去取炭!”
阿梨笑著道好,目送雲潤出去了,等她出去了,面上的笑便不由得落了下來,朝窗外看了眼,仍舊是大雪紛飛的場景,美則美矣,此時的阿梨卻沒半點心思欣賞雪景。
這雪若是再不停,怕是要出事了。
果然第二日,雲潤去取膳回來,隻帶回了一小碟子糕點同四個奶饅頭,她面上滿是愧疚,進來便道,“是奴婢沒用,隻帶回了這些,主子將就吃些。”
“沒事,”阿梨看著那簡陋的早膳,搖搖頭,道,“昨日不是還剩了兩碟子酥餅,取出來一起用吧。”
第三日,雪依舊未停,情況越發嚴重了,阿梨身邊隻雲潤一個伺候,每回去取膳的都是她,挨凍受寒,很快便開始咳嗽了。
起初雲潤還避著阿梨,偷偷咳嗽,後來實在瞞不住了,被阿梨抓了個正著。
阿梨見她咳得厲害,不許她出門,道,“你乖乖在屋裡等我,我出去一趟。”
說罷,阿梨推門出去,凜冽的寒風席卷著雪,撲面而來,砸得人臉上生疼,阿梨深吸一口氣,踏出一步,立即打了個寒顫,冷得牙齒都輕輕戰慄著。
阿梨沒去別處,直接朝另一處院子去了,這裡住的是官眷,鍾宛靜亦住在這裡。院外幾個健壯僕婦守著,亦凍得瑟瑟發抖,阿梨朝裡望去,隻見一個看著像是雜屋的屋子臺階上,散落著些殘碎的炭,應當是下人搬運炭進出時留下的。
阿梨忽的想起一句話,佛教有偈語,曰眾生平等,但其實,即便在菩薩眼皮子底下,人命也有貴賤之分。
她發怔的功夫,前面幾個僕婦已經發現阿梨了,其中一人走過來問話,語氣還算客氣,“這大雪天的,小娘子不在屋裡待著,四處跑做什麼?”
阿梨輕聲道,“我是來尋鍾小姐的。勞煩替我通傳一聲。”
那僕婦一聽是來尋人的,倒也沒為難她,轉身便進去傳話了,不多時,阿梨那日見過的那位嬤嬤便出來了。
嬤嬤走過來,見是阿梨在雪裡站著,不由得便皺起眉,上來便呵斥道,“薛娘子怎麼跑這兒來了?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阿梨輕輕抬起眼,盯著那嬤嬤看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