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病的日子挺無聊,李玄大多數時間都在府裡陪她,比起查案,更像是來蘇州遊玩的。
幾日過去後,大夫終於發話,說阿梨的病好全了,她總算能夠出屋走動走動了。
李玄見她仿佛悶壞了,終於松口了,阿梨大松一口氣,等李玄去知州府赴宴後,便迫不及待叫了雲潤陪她逛園子。
這府邸頗大,與他們同住的官員和侯府謀士都跟著李玄出門了,阿梨也不用避著旁人,自由自在逛著園子,一圈逛下來,額上還出了點薄汗。
雲潤見狀,道,“主子,剩下的咱們明日再逛吧,回屋歇歇腳。”
阿梨欣然同意,領著雲潤回到正院,剛進正院,便看見侍衛長谷峰朝她們走過來。
谷峰拱手行禮後,恭恭敬敬道,“薛娘子,有人求見。”
直到去前廳見客,阿梨都覺得奇怪,知州的姨娘怎麼會來求見她,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總不至於到了蘇州還能遇到薛家的親戚吧?
懷著這樣的心思,阿梨見到了蘇州知州林大人的姨娘。
這位姨娘倒不是年輕鮮嫩的模樣,大概是伺候林大人的老人了,約莫三十五六的年紀,姓喬,穿著打扮低調,進門便對著阿梨喊了句,“小夫人。”
這句小夫人自然是極大的討好和奉承了,阿梨的身份,這喬姨娘即便不知,應當也打聽過,知道李玄還未娶妻,這句小夫人自是無論如何都扯不上的。
阿梨倒十分坦然,直接道,“小夫人不敢當,我們世子還未娶妻,姨娘若是不嫌棄,喚我一句薛娘子便是。”
喬姨娘一愣,忙改口,“是,我方才口拙,那就喚您薛娘子吧。”心中卻稀奇想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人不喜歡旁人奉承的。
她上門這一趟,自然是提前打聽過的,這位不過是武安侯世子的通房,但能叫世子帶在身邊,應當也是得寵的。一般得寵的侍妾,又是年輕不懂事的年紀,很容易便恃寵生嬌,倒沒想到,這位薛娘子倒是個難得的規矩人。
喬姨娘一番寒暄,自報家門後,便盡撿著不重要的闲話聊,從蘇州時興的衣裳聊到首飾樣式,蘇州城哪家胭脂鋪值得逛,哪家首飾鋪年頭最是久遠……
阿梨坐著陪喬姨娘,時不時應答上一句,一時間也猜不出喬姨娘的來意。當然,即便喬姨娘說了來意,她也什麼都不會承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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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清楚李玄這回來蘇州,為的是查什麼案子、查的又是誰,她一貫是不去打聽這些的,但定然是這蘇州的人和事,她自然不能給李玄添麻煩。
聊了幾盞茶的功夫,喬姨娘便順勢起身請辭了。
阿梨送她出去,回到正院,剛坐下,雲潤便驚慌失措跑過來了,慌張道,“主子,不好了。”
阿梨倒還算穩得住,冷靜問她,“發生什麼事了?不著急,慢慢說。”
雲潤下意識四處打量了一眼,從袖中取出個信封來,邊遞過去,邊小聲解釋,“奴婢方才去收拾茶水,在正廳發現了這個。”
阿梨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拆開信封,果不其然,是一疊薄薄的銀票,面值千兩,足有五千兩,中間還夾了張地契。
難怪方才喬姨娘隻顧扯東扯西,卻不肯道明來意,原來打的是這枕邊風的主意。
知州大人出手倒是闊綽大方,連她這樣區區一個通房,都肯掏這樣一筆錢,阿梨在侯府這麼些年,攢下的銀兩,還不足這五分之一。
換了別人,還當真未必能扛得住這白花花的銀子的誘惑。
隻可惜,阿梨一貫清醒,貪心不足蛇吞象,是她的便是她的,不是她的,手不能伸。
阿梨將信封收回袖裡,朝雲潤笑笑,“沒事,我會處置,你去忙吧。”
李玄傍晚才回來。
他大概是宴上喝了酒,阿梨見到他時,看見他清冷白皙的面上一層薄紅,眼裡也有些氤氲的水汽,看上去比平時冷峻的模樣大相徑庭。
阿梨怕他站不穩,上前扶他坐下,扭頭朝雲潤道,“用溫水衝杯蜂蜜水來。”
李玄其實是鮮少喝酒的,至少阿梨很少看他喝醉的模樣,還覺得有些稀奇,邊打量他,邊替他解了衣襟,溫溫柔柔問他,“要不要叫膳房送些粥來?宴上隻顧著喝酒說話,怕是灌了一肚子的酒,待明日起來,要疼的。”
李玄嗯了句,阿梨便捧了蜂蜜水給他喝,叫雲潤又去膳房叫粥來。
膳房這幾日黑天白夜爐子都不歇的,雲潤一去傳話,很快便帶了粥回來。
阿梨倒不餓,但也陪著李玄用了一小碗,兩人擱下碗,下人收拾了碗筷出去。
見屋內無人了,李玄神色亦十分平和,阿梨看時機合適,起身屈膝要跪,邊輕聲道,“奴婢今日犯錯了。”
李玄原坐著,見阿梨要跪,直接伸手託住她的胳膊,微微蹙眉,“什麼事情值你跪我,起來說話。”
阿梨站起身來,卻不肯坐下,從袖中取出白日喬姨娘留下的信封,將這燙手的銀票和地契放到桌上。
“今日知州大人府上一位姓喬的姨娘來了府裡,走前留下了這個。怪奴婢一時不察,沒教人盯著她,等發現時,喬姨娘已經走出好遠了。奴婢原想叫人追上去,又怕喬姨娘推脫,屆時鬧大了,耽誤了世子的正事。”
後院插手前院的事,是李玄的大忌。即便是武安侯那樣荒唐的人,也不會讓妻妾幹涉外務,更別提把規矩看得極重的李玄了。阿梨不敢小瞧了這事,該跪便跪,該領罰便領罰,也是她自己不警惕,著了道,怨不得旁人。
阿梨做了領罰的準備,卻不想,李玄竟隻是道,“我當什麼事,叫你一上來便要跪。這事我知道了,你不必擔心。這銀子你——”
他還未說完,阿梨生怕他隨口叫自己收下,趕忙道,“這銀子世子收著吧,奴婢膽小,不敢收,怕睡不著覺。”
李玄聽得失笑,頭一回見人覺得銀子燙手的,伸手去扶阿梨坐下,旋即道,“也好,都是些民脂民膏,來路不明,平白髒了你的手。你手裡缺銀子,自然有我,還用不著旁人來給。”
阿梨忙不迭點頭,李玄見她方才嚇得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仿佛放下了心頭大患,不由得露出個輕笑:換了旁人,怕是早想著如何瞞天過海,將這賄賂昧下了。
阿梨這樣無害膽小的性子,沒他照看著,怕是早被欺負死了。
他多偏心她幾分,又有什麼不對。
翌日,阿梨盯著李玄叫人送來的銀票,半天想不明白。
世子不罰她便算了,竟還無端端賞她銀子做什麼?
第15章
知州府
林知州從外回來,直接朝喬姨娘的院子去了,進去便問她話,“昨日我讓你去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喬姨娘忙親自端茶倒水,又是替他脫靴,邊道,“妾見過那位薛娘子了,年輕不說,人也生得好看,那銀票也想法子遞過去了。今日也未曾有侯府的人上門,想來是收下了。”
林知州抿著茶,面上露出幾分得意神色,嘲諷道,“我還當陛下這回派了個多麼難對付的角色,也不過如此。這個李玄,年紀輕輕,出門辦案還帶著寵妾,傳得神乎其乎的,還不是靠著侯府世子的名頭,哪裡能有什麼真本事。陛下也是糊塗了,派了這樣的人來查案,我看倒不像是來查案的,借著機會遊山玩水罷了。”
喬姨娘在一側聽著,一言不發,隻當自己什麼都沒聽見,一心伺候著林知州。
臨到歇息的時候,林知州還是沒留下,扭頭去了雲姨娘處。雲姨娘是府裡新納的,林知州正新鮮著,一個月三十日,有十來日是歇在雲姨娘那裡的。
喬姨娘安安靜靜收好茶具,瞥見鏡子裡的自己,保養得當的臉上仍然是長了細紋,笑起來時尤為明顯。
到底是不年輕了,自然也比不上雲姨娘那般鮮嫩的新人了,若不是為了送禮那事,大人怕是一個月也記不起她一回。
但比起那些被睡了幾次後、照舊當著丫鬟的通房,她覺得自己還是走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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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了知州府的宴後,李玄又闲了下來,隻他帶來蘇州的那幾個謀士和官員每日進進出出的忙,李玄倒像個沒事人,日日待在府裡。
“明日帶你出去走走。聽人說,天下四大名繡,蘇繡最為精美,雙面繡亦是十分難得,當居其首。正好給你添置些衣裳首飾。”
李玄起來,用了早膳後,便說起了要帶阿梨出去,阿梨早就想出去逛逛了,見識見識蘇州城的秀美雅致,聞言高高興興應下。
二人出了府邸,沒乘馬車,侍衛和丫鬟也隻遠遠跟著,一路來到繁華的街巷。
蘇語軟糯,語調柔軟,說話總像是撒嬌般,這條街巷上大多是做女子生意的,招攬客人的也都是婦人,利落大方的打扮,落落大方招攬著客人,說話聲雖軟,可做起生意來卻是半點不含糊的。
阿梨沒走幾步,便被熱情的婦人們拉進鋪子裡,等出來時,跟著的隨從手裡已經抱了滿滿一堆了。
阿梨沒見過這陣仗,方才在鋪子裡時,不好攔著李玄掏錢,怕害他在外丟了顏面,等一出來,趕忙道,“世子,您別掏銀子了,這些就夠了。”
李玄倒是沒把這點銀子看在眼裡,他一個世子爺,還不至於叫自己的通房給他省錢,見阿梨緊張兮兮看著自己,輕笑道,“無妨,買便是。”
李玄一貫說一不二,阿梨勸不動,也不好再勸,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逛。
沒走幾步,便瞧見一家胭脂鋪,胭脂水粉比珠寶首飾便宜得多,再貴也就是十幾兩,阿梨忙說自己想去看看胭脂。
李玄自是無話,二人相攜來到胭脂鋪外,還未進門,一個生得圓潤的婦人攔住了兩人,面上露出個親切的笑,輕聲道,“貴客且慢,我們鋪子隻招待女客。不若這位公子先去旁邊的書肆稍坐片刻?”
阿梨詫異,竟還有往外趕客的?但轉念一想,這胭脂鋪隻做女子生意,倒也不必巴結男子。
但叫李玄等她,自然不好,阿梨正準備說算了,李玄卻是先對她道,“我讓谷峰在外守著。”
說罷,便朝隔壁的書肆去了。
方才說話的婦人含笑嫣嫣請阿梨進去,阿梨抬眼打量了一下鋪子裡的布置,正好同撩了簾子出來的女子打了個照面。
婦人:“這便是我們家掌櫃。”
那女子大大方方道,“如若不嫌,喚我秦三娘便是。”
秦三娘生一張鵝蛋臉,打扮利落幹淨,說話做事也最風風火火,很快招待起阿梨來,一一給她介紹鋪子裡的胭脂。